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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下人们纷纷站起身。第97章 天窗

2025-03-31 13:17:35

穿过庭院,走到抄手游廊上,韦世宽便遣了服侍的下人,独自扶着游廊边的围栏,四处看了一眼,向着殿中走去。

游廊上立着朱红色描金雕龙的廊柱,寝殿中的装饰也色彩饱满,明丽大气。

屋内的红烛有手臂般粗细,烛火明亮,随风摇曳。

寝殿屋顶很高,空旷的殿中陈设不多,只有一张圆形红木桌案和金箔包裹的妆台,窗边摆着一张小几和铺着雪白羊毛毯的坐榻。

层层珠帘和帷幔后边便是寝房,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宽敞的方形睡榻,金红色的帷幔从床篷顶上垂落下来,泛着莹莹微光。

韦世宽曾听卢氏说起过,椒房殿是历代镇北王和王妃成亲的场所,极其庄重明艳,平日里除了打扫的下人,谁都不能靠近,就连镇北王和王妃也只能在椒房殿中过一晚,也就是大婚那一晚,第二天就要搬离。

这椒房殿虽然建了三百年,可在里边住过的人却寥寥无几,怪不得如今依旧光亮如新,家具成色亦是如崭新的一般。

阿尘。

男子按住激动的心情,哑着声唤了一句。

等了片刻却无人回应。

他稳了稳心神,向寝房内走去,只觉风有些大,隐隐约约见有个人影坐在漫天飞舞的红色帷幔中。

阿尘。

他又唤了一句。

依旧无人回应,韦世宽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联想到昨夜莫尘说的话,红衣公子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掀开睡榻上的帷幔。

这一看,瞬间失魂落魄。

只见睡榻上坐着一个身披红绸的人影,头上还插着天山白玉簪,红绸下边却是用被褥扎成的人形。

莫尘早已不知去向。

清冷的白色光线照射在那红绸上,清晰可看见红绸中掺杂着如发丝般细的金线,又有冷雪飘进来。

韦世宽猛然抬头,果然看见小小一方夜空。

屋顶被炸开了一个小口,这个天窗大小,成年男子或难以通过,但以莫尘的身形可以出入。

今日王府中锣鼓喧嚣,丝竹声太吵,正好能掩盖她那个暗火炮的轰隆声。

身穿喜服的男子酒还未全醒,看着眼前一幕,微微眯起凤眸,转头朝殿外唤道:清心寡欲!两个小厮疑惑地进来,朝男子行礼道:小王爷有何吩咐?这椒房殿中的侍女呢?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韦世宽端正坐在睡榻上,神色冷峻。

他明明记得母妃说半夏姑姑、翠竹和红绡陪着莫尘过来,怎么竟一个人也没有?回小王爷,属下也也觉得纳闷,方才进来的时候,在庭院里看见了半夏姑姑,至于翠竹和红绡则没有看见。

清心悄悄抬头,一眼就瞥见了那睡榻上的红绸人形,小王爷就坐在那人形旁边,神情落寞地歪着脑袋,这场景看着颇有些瘆人。

清心和寡欲当即觉得大事不妙,肯定是莫尘又闯了什么大祸!他们俩都知道莫尘是萧家的奸细,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那丫头居然还未死心。

快给我把人找来问个清楚!韦世宽两下拆了那罩在被褥上的红绸和喜服。

一支天山白玉簪掉落在被褥上,掺杂着金丝的红绸散落开,犹如大朵红花盛开,屋顶的疏疏落落的白雪飘进来,落在男子的头上。

韦世宽拾起那支簪子,这是方才行大礼时,自己亲手插在莫尘头上的。

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其实有许多蛛丝马迹,都能看出莫尘的异样。

以韦世宽的城府和筹谋,不可能算不到莫尘的计划,只是他想,两个人既然要一起过一生,又何必互相算计,因此便未将她纳入自己筹谋的范围之内。

谁曾想,自己却是她谋划中的一环。

一盏茶后。

翠竹和红绡被发现给人点了穴道,口里塞了个白麻布,关在后边的耳房中。

快说!侧妃娘娘去哪里了?卢叙刚给她们解了穴道,又用长剑指着那两名婢女。

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道:奴婢不知道!方才侧妃娘娘二话不说,就点了奴婢的穴道关起来。

奴婢还以为……侧妃娘娘是跟小王爷闹着玩儿的呢,谁想到……她真跑了。

此话一出,韦世宽当即觉得心中被人重重拧了一下,痛得喘不过气起来,压着怒气道:谁说她跑了?!她定会回来的。

屋内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谁也不敢说话,直到韦世宽自己朝着卢叙说道:卢叙,你派人……悄悄搜查椒房殿、澄园,还有主院。

小王爷,连王爷和王妃的主院也要搜查吗?卢叙看了一眼外边的夜色道,眼下宾客们还坐在主院中吃酒席,尚未散去。

若是大张旗鼓地搜查,只怕……纸包不住火。

他的意思是,喜宴还未结束,若是让人知道镇北王府的侧妃跑了,这事儿传出去,小王爷还有王府的面子往哪儿搁?韦世宽蹙眉,垂首揉了揉太阳穴道:悄悄派人去搜主院,尤其是天青殿。

此事暂且不要惊动父王和母妃。

是。

卢叙抱拳行礼,就要告退。

慢着!韦世宽又喊住他,忽问了一句,今日天青殿中搬出来的那些棋谱放在哪里了?卢叙想了想,回答道:好像……听王爷的吩咐,都搬进外书房了。

嗯,你去吧。

韦世宽点头。

是。

卢叙行礼告退。

这一夜,镇北王府中侍卫来回穿梭,宾客们虽然觉有些奇怪,却也不好多问。

等到宾客们散尽,椒房殿中仍旧是火把通明。

这么大阵仗自然瞒不过韦有严和卢氏。

此事最终还是传到了韦有严的耳朵里。

年过六旬的镇北王大怒,当即命林闯和万秋水等四人快马加鞭,务必要将莫尘找到,抓回来谢罪。

天色熹微。

红衣男子呆呆坐在空旷的椒房殿中。

韦世宽一夜没睡,两只凤眸下面一抹浓重的乌青之色。

他仍旧在琢磨,莫尘为何走,难道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又或者,她仍旧记挂着萧策,从未爱过自己……第98章 再敢啰嗦杀了你!韦世宽平时是个嘻嘻哈哈、遇事先笑的人,可也不知怎么的,这回的事儿,这么大的笑话,竟然笑不出声,还觉得心口疼的想哭。

外边雪停了,冷风却还是从屋顶上那个洞灌下来,吹着他的脸上阵阵泛白。

清心和寡欲劝了许久,劝他回澄园休息,再找个人来补屋顶。

可一想到莫尘是从这个洞中逃走的,韦世宽就不忍离开,也不想让人去补屋顶,只想坐在睡榻上吹冷风。

小王爷。

林闯从殿外走进来,朝韦世宽跪地行礼。

可是有了莫尘的消息?斜靠在睡榻上的男子疲惫地抬了抬眼。

小王爷,属下说了……您可千万要挺住。

林闯有些犹豫地看着上座的男子,生怕他受不了刺激,当场昏死过去,又或者是疯魔了,又或者是要寻短见……来之前王妃就嘱咐过他,斟酌说辞,切莫让小王爷受了刺激。

卢氏觉得其他都是小事,儿子的命要紧,就怕他经此打击一蹶不振。

放心吧,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说吧。

韦世宽想过,最糟的结果不过就是莫尘又跑回去行刺父王,被王府侍卫抓住,关入地牢中罢了。

她那个武功想是不可能成功,王府鹰卫要抓她不费吹灰之力,应该也不至于要她性命。

回小王爷,林闯抬起头,看着他拱手道,昨夜,我们在王府中四处搜寻莫尘,都未寻到,想必她已经逃离了镇北王府。

而且,她还带走了一件东西。

王爷他让属下来告诉您,北境兵防图不见了。

韦世宽瞬间瞳孔一缩,脑海中缺失的拼图,此刻都一片一片连成了一幅完整的图画。

原是如此。

男子松了松喜服的衣襟,冷笑一声,眼中却是一片氤氲。

果真还是为了萧策。

为了她的少主,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林闯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小王爷,方才王爷已经命属下和陈盛书、万秋水、卢叙四人即刻出发,务必在路上拦截莫尘,将北境兵防图带回。

王爷他还说……若是莫尘敢反抗,格杀勿论。

韦世宽愣怔着没有说话,只捏紧了拳头。

事到如今,他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昨夜莫尘逃婚,自己俨然成了整个王府的大笑话。

镇北王府侧妃出逃的消息,想必不久就会传遍豫州,甚至是整个中原大地。

他韦世宽,将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不仅丢了美人,甚至……若是兵防图找不回来,江山恐怕也丢了大半。

正如了清大师所说的,万劫不复,一切皆休!韦世宽觉得心乱如麻,再加上昨夜喝了许多的酒,一晚上熬着未睡,疲惫感瞬间向他袭来。

这一刻,他头脑中思绪暂停,几乎没办法思考,遂看向林闯道:既然是父王吩咐,你们就去吧。

是!属下就是来告诉小王爷一声,若是伤了莫尘姑娘,还请小王爷……节哀顺变。

满面络腮胡的中年人朝他磕了个头,便退了出去。

以林闯他们几人的功夫,若是找到了莫尘,她想要活命就绝无可能,除非她肯乖乖放下北境兵防图,跟着林闯回到镇北王府认罪,但想必……她也不会这么做吧。

林闯离开之后,韦世宽兀自脱了身上的喜服,一个人躺在宽敞的睡榻上,吹着冷风,裹着大红被褥,昏昏沉沉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抓住了那负心人,刚想追问她为何这么做,却见她满口淌血,倒在雪地里,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自己,死了。

韦世宽吓出一身冷汗,睁眼便看见头顶的天窗上飘着雪花。

天已经黑了。

自她走后,他的日夜都颠倒了。

清心!小王爷有何吩咐?一个灰衣小厮踮着小碎步进来。

备马。

啊?清心吓得一头冷汗,急忙摇头,小王爷,大晚上的……方才王妃派人送了晚膳过来,不如先用晚膳吧?我让你备马!再敢啰嗦杀了你!韦世宽站起身,便去衣柜里找了身骑装出来。

是是……清心见他一身杀气,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一溜烟跑了。

~~河东郡。

天上乌云滚滚,不一会就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山道上,两匹骏马并驾齐驱,由远及近。

马上的两人神色冷肃,正在说话。

莫尘,他们跟上来了!叶真动了动耳朵,听着身后的马蹄声,眉心拢成了一个川字,捏紧了缰绳,这回只怕躲不过去!被林闯和卢叙他们四人追击了一路,凌霄阁的暗卫已经死了数十人,眼下只剩下叶真和莫尘了。

而今夜,只怕连他们俩也躲不过去。

叶真,你带着卷轴迅速回瑞安京去交给少主,这里交给我!莫尘说罢,便将衣襟里一个卷轴取出,抛给了对面马上的男人,自己则策马转身。

莫尘!莫尘!叶真在她身后唤了两声,见她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也知道只有如此,便怀揣着卷轴,迅速向前方行去。

夜幕降临。

山道上的积雪没了马蹄。

黑衣女子提着灯笼,驻马在山道上缓缓踱步,等待那即将临近的死亡。

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如约而至。

妖女!速速交出北境兵防图,我还可饶你不死!提着灯笼走在最前边的是陈胜书。

他依旧是一副书生打扮,手中的毛笔却显出利刃来,煞气吹拂着靠近他周身的飞雪,形成一个漩涡。

陈先生。

莫尘抱拳行了一礼道,莫尘在此恭候多时了。

可惜北境兵防图我已托别人交给了少主,几位来迟一步。

若是你们想要带我回去,莫尘倒是愿意束手就擒,跟几位回豫州去领罚。

她想着多啰嗦一句,就为叶真多争取一点时间,所以故意与他们耐心攀谈起来。

笑话!后边策马走来一名白发道姑,手中的油纸灯笼映着那雪白的头发和拂尘,王爷命我们取回北境兵防图,你不交出兵防图,带你回去何用?第99章 你休要耍花招!快说!那图现在何处?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虬髯大汉策马上前,长剑指着莫尘,前方飞雪立刻被剑气扫开一道空隙。

莫尘手中的灯笼被煞气震得猛颤了一下,本就朦胧的火光更加摇曳不定。

林大侠,万道长,北境兵防图我已交给了可靠之人,托他带往萧家,两位再逼我也没用。

莫尘稳了稳心神,故意策马横向拦在山道上。

不如将她杀了,咱们再去追那人!万秋水一甩拂尘,指着莫尘。

不可!林闯身后的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穿银灰色铠甲、手执长剑的高大将领,她毕竟是少主的侧妃,咱们不能以下犯上。

说话的人正是卢叙。

林闯思忖了片刻,想起莫尘的确是与小王爷拜过天地,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卢将军此言差矣。

从她逃离镇北王府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小王爷的侧妃了。

陈盛书开口道,难道你忘了王爷的吩咐?如今,她是镇北王府的敌人,王爷命我们……格杀勿论。

不错!万秋水附和,何必跟她啰嗦,就先杀了她,再去追她的同伙!万秋水和陈盛书说着,就要上前与莫尘动武,卢叙急忙挡在前边,阻拦道:不如这样。

万道长,你和陈先生先行一步,去追那携带兵防图之人。

我与林大侠将这妖女扭送回镇北王府,听候王爷王妃发落。

万秋水还要再说什么,就被那一脸络腮胡的侠客制止:卢将军说的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林闯看似粗犷鲁莽,其实行事最是稳妥,这也是韦世宽为何让他做三位高手之首。

见林闯发话,陈盛书和万秋水也不再坚持。

于是四人便分成两组,卢叙和林闯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莫尘制服,押送着她返回豫州去。

万秋水和陈盛书则策马甩开他们,去追那带着北境兵防图逃窜的杀手。

夜幕低垂,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马蹄和落雪声。

三人两马走在雪地里。

卢将军,你这样绑着我就不怕小王爷吃醋吗?黑衣女子一说话,吐出一口白气。

卢叙与莫尘共骑一马,莫尘的手被绑在身前,动弹不得。

少啰嗦!再啰嗦,就把你丢到林大侠的马上!卢叙斥了一句,脸却是不自觉的红了,朝林闯道,林大侠,天寒地冻,咱们不如找个客栈休息吧。

莫尘的武功低微,不是卢叙和林闯的对手,但二人却也不敢真的重伤她,因此只是将她的手脚绑了,侧坐在马上,让她不能耍花招,使暗器。

可莫尘在马上也不安分,还是不停动来动去,打着各种鬼主意。

一路上,卢叙被她折腾得够呛,只想早点把这个烫手山芋卸下。

前边就是晋州城,咱们到城里找间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启程。

林闯转头看了一眼侧坐在马上的黑衣少女,又同情地朝卢叙摇了摇头。

他也知道卢叙这个活不好当,把莫尘绑得松了,这丫头随时可能反手给他一刀,勒得紧了,她说疼。

不箍着她,她没两下就要掉下马去,箍着她,这丫头又说什么卢叙要占她便宜。

卢叙这么一个盖世英雄,被她制得毫无办法,满头冒冷汗,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押送的囚犯似的。

林大侠,不然……让她坐到你的马上去?卢叙提议道。

林闯急忙摇头:不好不好!我习惯了一个人骑马,带着她是个累赘。

卢叙暗暗叹了口气。

谁不知道这丫头是个累赘?可他又实在下不了手杀她,不然回头小王爷问起,这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可就麻烦了。

别人不了解小王爷,卢叙跟了他那么久,明白他最是小心眼,睚眦必报之人。

三人两马好不容易进了晋州城,宿在一家名叫云来客栈的客栈里,让小二牵了马匹去后院喂。

因为只是住一晚,便也没过多挑剔,找了个普通贩夫走卒住的大开间。

卢叙和林闯将莫尘绑到唯一一张有被褥的睡榻上,二人便打算猫在角落铺着茅草的睡榻统领就一夜,为免出乱子,也没有吹灭灯烛。

莫尘躺在榻上,眨巴着大眼睛仰望帐子顶上。

叶真还未走远,万秋水和陈盛书紧随其后,只怕用不了多久,兵防图就会又落到万秋水和陈盛书手中,那她折腾这么久,不就功亏一篑了?再说了,她一想到韦世宽那张脸就觉得扎心,不能这么被绑回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黑衣女子皱起眉头,脑中思绪飞快,忽然心生一计。

卢将军!卢……她挣扎着坐起身,用绑着的双手敲了敲睡榻上的木板,作可怜相:卢大哥……躺在茅草堆里昏昏欲睡的卢叙睁开眼,听见她说话,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谁是你大哥?!别乱叫!卢将军!你可算是醒了!我想去茅房。

莫尘又挪了挪,探出头去。

你的名堂怎么这么多?!睡个觉也不安稳。

他实在想不明白,小王爷到底看上她哪一点?诡计多端,还是个名堂精。

卢将军,我是真的想去茅房,不去睡不着。

你绑着我,万一拉在身上就不好了……莫尘使劲扭着身子,装作尿急的样子。

身穿铠甲的汉子一脸尴尬。

卢叙,你领着她去吧!林闯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

卢叙转着眼珠子想,方才自己一路上都提防着这女人,没有给她去茅房的机会,到了客栈之后,又是直接将人绑了,或许……她是真的想去茅房?这么一想,卢叙便稍稍放松了警惕,走到睡榻边。

少女乖巧又可怜地看着他,使劲朝他使眼色。

卢叙面上一红,躬下身一边给莫尘解绳子,一边道:你休要耍花招!我和林大侠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动动小手指就能把你捏死!我知道我知道!莫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逃走。

我就去个茅房……100章 人各为己,各为其主卢叙不耐烦地牵着她走下楼。

天寒地冻,屋檐上挂着冰棱子。

天空中还在飘雪,冷得人直打哆嗦。

茅房在院子的另一侧,需要穿过飘雪的院子。

卢叙看了一眼,见院门锁着,想着应该没有大事,便不想跟她过去,催促道: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知道了!我去去就回。

莫尘连忙点头,又朝卢叙行了个谢礼,便匆匆走到院中去了。

一进入茅房,一阵冲天的臭气扑面而来,莫尘连忙用衣袖掩了口鼻,开始寻找脱身之法。

这茅房墙壁的高处的确有个窗户通往院外,可那窗户十分窄小,即使以莫尘的身形,也不知能否通过。

茅房里边没有灯烛,门外倒是亮着一盏淡黄的灯笼,火光幽幽透进来。

莫尘小心向门外看了一眼,整个院中空无一人。

卢叙远远地站在廊下,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不能等了!必须从这里逃走。

她刚要爬上那扇小窗,又转念一想,即便是从这窗户翻出去逃走了又怎样?若是没有快马,她如何能追上叶真和万秋水她们?莫尘迅速扫了一眼院门方向,见大门上挂着把锁。

但是她身上有匕首,从前在凌霄阁的时候也学过撬锁,撬锁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莫尘蹙眉,迅速有了主意,便哎呦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站在廊下的卢叙闻声,还以为她在茅房里遇到了什么事,急忙快步穿过庭院跑过来,站在外边问道,你可是没长眼睛,掉进茅坑里了?这人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上个茅房也能掉进去。

不不,卢将军,我……不知是不是饿过头了,突然头晕肚子疼……站不起身来,你进来扶我一把。

莫尘掩着口鼻,故作虚弱。

我进去扶你?卢叙尴尬地红了脸,又犹豫起来。

啊!!茅房中忽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紧接着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跌倒。

这回,卢叙以为莫尘晕倒,来不及细想便冲进了茅房中。

谁知他刚一进漆黑的茅房,晕头转向之际便被人用手肘一敲脑后,随即又被点了大穴道,不仅动弹不得,连声也发不出来。

委屈你了,卢将军。

莫尘冷着脸,将他拖过去靠在墙边,站直起身子看着他道,我有急事,借你的马一用。

今夜,就委屈你在这茅房里等上一夜了。

黑衣少女说罢就出了茅房的门。

留下卢叙一人,闻着茅房中的气味几欲作呕,心里将这女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来回骂了个遍。

卢叙此时也恨自己轻信。

早就知道莫尘诡计多端,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信了她,最后还是遭了她的道,这女人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这一夜又冷又漫长。

大雪漫天。

山道上一处空无人烟的茶寮,茅草屋檐底下挂着两盏惨白的油纸灯笼,火光不大,在这漆黑的夜里却很显眼。

一名书生打扮中年人和一名白发道姑正坐在茶寮的长凳上,书生手里握着一个黑绒布包裹的卷轴,望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冷笑出声。

不自量力!妄想以一己之力盗取北境兵防图!陈盛书捋着长须,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又盯着那尸身的脸眯眸看了看,忽像是想起了什么,想不到此人竟是萧家的细作!叶真潜伏在豫州多年,公开的身份是豫州城中一名捕快,陈盛书也曾见过他,却没想到他竟是萧家的人。

萧家的杀手和细作真是无孔不入,不过幸好,他今日栽在了咱们手上。

陈先生,咱们抢回了兵防图,可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王爷王妃也可以松口气了。

万秋水说罢,端起桌案上热气腾腾的茶壶,给陈盛书面前的茶碗里倒了一碗茶道,这茶寮里还有些茶叶茶具,这是贫道方才用雪水煮的茶。

天气寒凉,咱们喝碗热茶暖一暖再走吧。

见万秋水已喝了一口茶,陈盛书便没有细想,端起茶碗暖了暖手,接着又喝了一大口:天太冷了!都是莫尘那个妖女没事找事,这大雪天害咱们千里奔波,好好的小王爷侧妃不做,非要当什么细作,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这一路上,陈盛书和卢叙林闯他们也会将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八卦闲聊,三人都觉得莫尘一定是脑子里有屎,才会背叛小王爷。

像小王爷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万秋水不置可否,抬头望了眼漫天飞舞的雪花,若有所思道:人各为己,各为其主。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将兵防图送回豫州去!陈盛书喝完了茶,便拿起卷轴站起身。

砰,一阵桌椅碰撞打翻的声音。

身穿书生长衫的长须男子忽然眼前一黑,旋即向后倒了下去,还未发出一声询问,嘴角就淌出血沫来。

白发道姑依旧端正坐着,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嘴角微微勾起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话音刚落,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道姑眯眸仔细一看,那马上坐着一位英姿飒爽的黑衣少女。

少女身着黑衣,披着银灰色的斗篷,头上身上皆是白雪。

万秋水微微眯眸,脸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朝那女子道:莫尘姑娘,贫道还真是小瞧你了,想不到……连卢叙和林闯也被你摆平,竟然又追到了这里……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杯贫道煮的热茶吧?万道长。

莫尘仍旧坐在马上,扫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认出其中一人是叶真,另一人好像是陈盛书,她脸上先是浮现一缕疑惑,旋即又转变成了愤恨,扬起马鞭指着那白发道姑:是你杀了他们?叶真是她在凌霄阁的同门,情谊自不必说,陈盛书虽说与她不熟,可这段时日相处,见了面也会笑着打招呼。

这两人忽就变成了躺在雪地里两具冷冰冰的尸体,莫尘捏紧了拳头,一口恶气堵在喉咙处。

万秋水摊开两手,微微笑道:姑娘可不要乱说。

不是贫道,是他们二人为了北境兵防图大打出手,结果两败俱伤、伤重不治,死在这里。

第101章 不自量力莫尘方才明明没有听见刀剑厮杀的声音,而是远远看见陈盛书站起身后忽然倒地,便觉得万秋水说谎:你胡说!方才我看见陈先生他明明不是打斗而死,倒像是中了毒!借着灯笼火光,她远远瞥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尸体,只见陈盛书身上并无刀伤剑痕,只有嘴边流出的鲜血尚未完全凝固。

万秋水仍旧悠闲地坐在木桌旁边,往茶碗中倒了碗热茶,茶碗中热气升腾,遇到冰凉的空气又迅速消散。

是你毒死了陈先生!见万秋水今日举止反常,莫尘终于反应过来。

白发道姑转过头,盯着她笑道:就算是贫道杀了他又如何?此处没有外人,也不怕告诉你实话。

贫道我……是未央宫的人,潜伏在豫州镇北王府已有十年。

万秋水说着,轻抚桌案上绒布包裹的卷轴,阴恻恻地看着她道:几个月前,皇上命我盗取北境兵防图,可我一直毫无头绪。

此事说起来……还要多谢莫尘姑娘你,贫道才能寻到这图。

你是老皇帝的人?莫尘大惊,心思转过一圈,仍觉不可思议,他要偷取这兵防图有何用?大周的兵马早就所剩无几,你我的目标既然都是北境兵防图,不妨让我将图带回去给少主,借萧家和苏家的兵马,方有胜算。

天上雪花纷飞,她浑身冰冷,手中的灯笼几乎要被风吹熄,只能运着内力取暖。

万秋水侧首见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想这丫头说不定不用自己动手,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笑话!萧家与镇北王府一样,都是狼子野心的反贼。

将这兵防图交给萧家,不过就是让那萧策取代韦世宽登上帝位罢了。

皇上他高瞻远瞩,早就存了一只亲兵暗卫,又秘密联络了西域王,只要我将此图带回去,西域就会出兵,助圣上诛杀反贼,光复大周!到时候不论是韦家还是萧家,全都要抄家灭族!白发道姑顿了顿,忽朝她眯眸一笑道,莫尘姑娘,我劝你还是弃暗投明。

今日之事,全当没看见,贫道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这倒是出乎莫尘的意料。

想不到那未央宫中的老皇帝并不昏庸,还很有谋略,若是他早出生一百年,这大周的天下或许不会丢的那么快。

只是如今……为时晚矣。

韦家和萧家早已羽翼丰满,仅靠一支暗卫和西域王的空口承诺,老皇帝再怎样谋算,也翻不过天来。

你休想带走兵防图!莫尘千辛万苦,还背叛了韦世宽,岂会愿意为她人做了嫁衣裳,让她带走兵防图?黑衣少女说着,手已按在剑鞘上。

她方才偷走卢叙的马时,也顺走了他的长剑,便拔剑指着万秋水道:我功夫虽然不如你,但也不会眼睁睁看你盗走北境兵防图。

想要兵防图,先杀了我!不自量力!万秋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到不是怕了这小姑娘,而是担心再在此耽搁下去,等稍后卢叙和林闯追了上来,到时她一人就难对付了。

为今之际,唯有速战速决,在此杀了莫尘,再将北境兵防图带回宫交给皇上。

这么一想,万秋水便飞身而起,手中拂尘顿时化作锋利钢针,疾速攻向马上的少女。

莫尘运着内功用剑去挡,青铜长剑与银色拂尘顿时化作两缕蓝白色的闪光,纠缠翻滚,猛烈的煞气让附近的飞雪瞬间化作乌有,仿佛在雪幕中开了一道口子。

几个回合之后,那黑衣少女便被打翻下马,青铜长剑也掉落一旁。

她的功夫终是不敌万秋水,且那长剑也并非是她用惯的兵器。

少女狼狈地滚落一旁的雪地里,早已冻红的嘴角当即流出一道殷红血迹。

见她跌落下马,万秋水勾了勾嘴角,又手执拂尘狠狠攻了过去。

莫尘瞳孔骤然收缩,只见拂尘上的根根兽毛仿若万点钢针,带着凶狠的煞气向自己而来,眼看就要扎进她的身体。

住手!远处忽传来一个男子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二人皆是一惊,万秋水的动作慢了半拍。

趁此空隙,莫尘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一击,只见方才她滚过的雪地上被那拂尘打出一个雪洞来。

黑衣少女吐出一口白气,在向黑暗的山路上望去,见一匹白马踏雪而来。

马上一名年轻男子,身穿浅紫色束腰骑装,披黑色大氅,长发束起,面如冠玉,翩若游龙。

来人手里提着一盏马灯,慢下马蹄,目光如炬地看向她,莫尘迅速垂下眼来,不敢与那人对视。

万秋水瞥了一眼坐在马上的男子,狡猾地转了转眼眸道:小王爷,这妖女妄图盗取北境兵防图,幸好被贫道抓住。

你将兵防图取回,放了她便是。

马上的男子看了一眼黑衣少女,便移开眼。

她的容貌还是如从前一样,只是一身夜行衣黑如夜空,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一身伤痕,狼狈至极。

那可不成,这妖女诡计多端,白发道姑说着,疾速上前一步,以迅雷之势伸手扼住莫尘的脖颈,贫道奉了王爷之命……取她性命。

见她挟持住莫尘,韦世宽急忙一个飞身下马,手提马灯看向那白发道姑:万道长,你敢抗命不从?天寒地冻,小王爷长途跋涉,不如坐下喝杯热茶……万秋水朝身后的茶寮中看了一眼。

小王爷别信她!她是未央宫派来的细作,目的也是北境兵防图……再次见到韦世宽,莫尘心存愧疚,不知该说什么,只记得要提醒他小心万秋水。

小王爷,你别听这妖女胡说。

贫道对镇北王府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有目共睹。

见莫尘要坏她的好事,万秋水出气似的在她肚子上猛踢了一脚。

黑衣少女当即发出一声惨叫,点点血沫洒在雪地里,浅红色的花朵迅速绽开。

白发道姑又朝韦世宽露出一个忧郁的神态,小王爷莫非是信这妖女……不信贫道?可真是让人心寒……第102章 快走!韦世宽顺着万秋水的目光看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的木桌木椅,便要走过去。

小王爷……莫尘使劲掰扯那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指,艰难发出声道,茶水……有毒。

紫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一个是陈盛书,还有一个面生不认识。

你给我住口!韦世宽忽然回头朝她斥了一句。

莫尘愣神,旋即垂下眼眸。

说什么都没用,他已恨透了自己,再不会相信自己了!万道长,韦世宽在长凳上坐下,端起茶碗晃了晃,茶水早已凉了,冷声道,小王我若是喝了这茶,你可否放了她?万秋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接着又变成一缕狡猾:一切听小王爷的。

男子垂眸,看着茶碗中漂浮的茶叶,只觉心如止水。

茶寮外还在落雪,万秋水和莫尘都站在外边的雪地里。

韦世宽心中一片空寂,过去的许多画面一幕一幕划过眼前,又迅速消散在漫天雪幕里。

他端着茶碗刚要放入口中,手中茶碗忽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打翻掉落在地。

转头看去,原是莫尘随手丢过来一只陶土小碟。

少女忍着脖子上的剧痛,趁万秋水分心之际猛地一缩脖子,滚落到雪地里,又拾起地上掉落的一只小碟子,向那茶碗用力扔了过去。

她出招迅猛,茶碗瞬间被那陶土碟子砸成碎片,茶水一滴不剩。

见自己仅剩的一点毒药都打了水漂,万秋水当即恼羞成怒,一脚将莫尘踢倒,又踩在脚下:竟敢坏贫道的好事!你到底是什么人?韦世宽蹙眉问道,万道长潜伏在我韦家多年,究竟有何企图?方才看见陈盛书尸体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万秋水有问题,只是为救莫尘,没有点破罢了。

白发道姑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小王爷,这么多年,贫道多谢你的照顾了。

可惜贫道忠于陛下,与反贼不共戴天。

原来是未央宫的人,失敬失敬。

本王竟是小瞧了你。

韦世宽依旧坐在桌案边,又瞄了一眼万秋水手中的卷轴,声音不疾不徐:我劝你……还是快将北境兵防图交出来,否则稍后,林闯带着鹰卫们赶到,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小王爷,你倒是提醒了贫道。

贫道本来只想带着北境兵防图逃走,可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万秋水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若是有你做人质,林闯和卢叙,还有所有的追兵,都只能乖乖放贫道离开。

小王爷……快……快走!莫尘的脸被万秋水踩着,脖子上两道被指甲划出的血口子,脸贴着冰冷的雪地,看向那紫衣男子,视野渐渐模糊。

韦世宽望着雪地里的少女,有一瞬间愣神。

她分明已经背叛了自己,盗走北境兵防图。

两人之间,情分已尽。

可她为何……还想着救自己呢?再啰嗦,就把你的下巴卸了!白发道姑狠狠在她胸口又踩了一脚,只见一口血沫从莫尘的口中喷出来,犹如呕吐一般,直喷到一步远处。

住手!韦世宽气得牙痒,腰间长剑出鞘,恨不能立刻就向万秋水攻去。

可他知道那白发道姑功夫十分厉害,自己也不是对手。

何况,莫尘还在她手中。

万秋水朝紫衣男子冷笑道:怎么样,小王爷,你是要自己去逃命……还是要救她?你想怎么样?韦世宽咬了咬牙,冷声问道,她不过是个细作,你挟持她又有何用?哈哈哈……万秋水忽然仰天大笑,目光如乌鸦盯着腐肉一般,小王爷此言差矣!你与她既然已经行了拜天地的大礼,名义上就已是夫妻。

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贫道也并非是不近人情之人,只要你听从贫道的吩咐,我自然放了她。

莫尘握着小拳头,使劲摇着头,脸又被万秋水踩得更疼,几乎陷进泥里,牙齿在咯咯发抖。

一阵内疚涌上心头,泪水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啧啧,你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白发道姑说着,就松开她,由着她在雪地里抖作一团,又朝韦世宽道,小王爷你看,她像条蛆虫一样……莫尘方才受了重伤,又冷又痛,全身不受控地抽搐起来。

此情此景,韦世宽只觉心头一阵剧痛,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她?白发道姑见目的达到,一甩拂尘,狡猾地瞥向那紫衣男子道:小王爷,贫道也不想杀你,只要你肯跟贫道去一趟瑞安京。

有你在手上,想必王爷和王妃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本王做你的人质?韦世宽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抬眼问道:若本王不肯呢?那小王爷就别怪贫道心狠手辣。

这丫头自不必说,我杀她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小王爷你今日也别想活命。

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万秋水看了一眼天色,不禁忧虑蹙眉。

天快亮了,追兵很快就会赶到,她的耐心渐渐耗尽。

小王爷快走……地上的少女一边抽搐,一边发出微弱的声音。

韦世宽眯眸望着雪地里那颤抖的身影。

若是拼上全力,他本可以飞身上马,逃离此地,相信万秋水也不会冒险去追,可莫尘落在万秋水手里,却是死路一条。

他又怎能抛下她?二人拜过天地拜过高堂,说过天上地下所有的情话,他曾经日夜不分极尽缠绵地爱过她。

本王做你的人质。

韦世宽的声音不大不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我跟你走,你放了她。

小王爷真是爽快!白发道姑心情大好,又盯着那紫衣男子阴恻恻地道,不过,小王爷你向来足智多谋,武功又好,贫道可不敢小瞧了你。

你若是同意,就将这软骨散服下,跟贫道回瑞安京去。

至于莫尘,她是萧家的细作,杀她对贫道也并无好处,贫道这就放她离去。

万秋水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黑色锦盒,借着内力抛到韦世宽面前的雪地里。

第103章 谈何来世?韦世宽低头,小心捡起那黑色锦盒,打开盖子,见里面放着一颗黑的丹药。

这是什么?小王爷放心,这只不过是软骨散。

你服用之后就会全身筋骨松软,无法再运功,并不会伤及性命。

万秋水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先将这药丸服下,再跟贫道去瑞安京,贫道即刻放了莫尘。

尽管她说不会伤及性命,可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服用了软骨散的人,不仅会武功全失,也不能再做任何体力活,全身肌肉瘫软犹如废人一个。

这药,要么是武林中用来惩罚背叛师门之人,要么是青楼中用来让那些桀骜的新人听话。

堂堂镇北王府小王爷怎可服下软骨散?被挟持做人质事小,可瑞安京中都是镇北王府的仇敌,落到那些人手中,韦世宽若是没有防身的武功,还不知会遭什么罪!莫尘此刻正痛苦地缩在雪地里,朦胧间看见韦世宽两手捏着那颗丹药,就要放入口中。

小王爷别……那紫衣男子只是拢了拢大氅,朝她淡淡一笑,便将那丹药放入了口中。

莫尘见他将那药丸服下,眼前瞬间如同关了灯一般,紧接着这一年来的许多事,全都像放电影似的重现,一帧一帧狠狠敲打她昏昏沉沉的头脑。

真的欠他太多了,多到几辈子也换不清……见韦世宽将那软骨散服下,万秋水这才放心地大笑起来:小王爷果然爽快。

好,我便依言放了她。

万秋水说着便一脚将莫尘踢开,又嘲讽道,莫尘姑娘,你真是好福气,死到临头,还有人愿意给你当垫背的。

稍后王府鹰卫赶到,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万秋水绝非好心,她看莫尘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算没冻死,等到鹰卫赶到,发现小王爷被人劫走,这笔帐肯定会算在莫尘头上。

既然莫尘活不了,她又何必做这个坏人?万秋水将那绒布包裹的卷轴绑在背上,牵了自己的马上前,朝韦世宽道,小王爷请吧!韦世宽刚刚服了药,只觉五脏六腑中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手脚麻木,全身肌肉都像是被蚂蚁啃噬一般,疼得蜷缩在长凳上,无力站起来。

快起来!白发道姑见他不动,烦躁地一脚将那长凳踢翻,呵斥道,这软骨散要不了你的命,少在这装可怜!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卢叙和林闯带着鹰卫赶来,那就功亏一篑了,因此着急上路。

长凳侧翻,韦世宽径直倒在雪地上,怕莫尘担心而不敢喊疼,只咬紧了牙关。

还在这拖延时间!快上路!白发道姑怒不可遏,刚要上手去抓他上马,忽见眼前腾起一团白烟,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就被一柄鱼肠匕首刺穿了腹部。

匕首一进一出,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白发道姑恼羞成怒,虽然看不见是谁伤她,手中拂尘却凭着直觉向那人攻过去。

白烟中像是有人受伤,空气里瞬间充满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接着有女子忍不住咳嗽的声音。

原来这丫头身上还藏着暗器!万秋水捂着腹部的伤口,看不清莫尘身在何处,只知道她方才被自己的拂尘击中,想来伤得不轻,应该不敢再攻。

正在思忖间,白发道姑忽又被一柄长剑封喉,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浓烟渐散,现出黑衣女子歪歪倒倒立在雪地里的身影。

莫尘脖颈和肩上满是血迹,扶着卢叙的长剑,才勉强站住。

大概是她运气好,那拂尘千丝万缕,从她脖颈贯穿,竟然没有伤及要害。

见那白发道姑躺在地上死了,莫尘这才缓缓走到韦世宽身边,满嘴是血哽咽着问道:小王爷,你没事吧?韦世宽身上的剧痛还未消退,忍着疼看了她一眼,那赞许的眼神分明在说不愧是你。

你居然……还藏着暗器……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抬手为她擦了擦嘴角。

小王爷……莫尘用衣袖抹了一下脸,哇的一声哭出来。

阿尘,跟我回去吧。

韦世宽拉住她的手,安慰道,过去的事,只当……做没有发生过,你我……都死过一回了……茶寮外漫天飞雪,几盏昏暗的油纸灯笼被风吹得到处乱飞,眼看就要熄灭,天却是渐渐亮了起来,已经可以看清附近的山峦。

小王爷,奴婢回不了头了。

莫尘说着,又泪如雨下,温热的泪水和血水碰到冰凉的风,又结成红色的冰雪。

远远的山道上有骑兵的马蹄声传来。

莫尘知道,是镇北王府的鹰卫来了,她不能再耽搁了。

她扶着韦世宽坐到茶寮的长凳上,又为他拢了拢大氅,这才双膝跪地,朝他一个深拜:小王爷保重,奴婢要走了。

你在此等候卢将军和林大侠。

阿尘,我现在受了重伤,你忍心丢下我吗?软骨散的药力趋缓,韦世宽感觉没有像方才那样疼了,却还是浑身无力,额头上冒着虚汗,萧策对你……就这么重要?你就不能……为我留下来?她方才冒死杀了万秋水,分明是为了救自己,这样说来,莫尘心里……是有他的。

小王爷,今生今世,你我为敌,是莫尘对不起你。

若有来世,奴婢以天为誓,照顾您一辈子。

想到韦世宽将来都会像个废人一样,需要人照料起居,莫尘眼中晶莹。

韦世宽长舒一口白气,冷笑一声道:来世?今生都做不到,谈何来世?你今日若是弃我而去,你我便是缘尽。

将来……将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少女望着他愣怔了片刻,旋即狠心站起身。

远处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莫尘快步走到万秋水身旁,从她身上搜出北境兵防图,将那卷轴藏入衣襟里,转头朝韦世宽看了一眼:小王爷保重,奴婢真的走了。

阿尘!韦世宽忽然捂着心口,身形一歪,整个身子都栽倒在雪地里,似是十分痛苦的样子,朝那黑衣女子唤道,别丢下我!第104章 你别离开我他心想这一招美人计加苦肉计定然无人能招架。

莫尘却只犹豫连片刻,便转身上了马,一头冲入了雪幕中。

留下那紫衣男子蜷缩在雪地里,呆呆望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和漫天的风雪,就连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头脑中嗡嗡的蜂鸣声和一种傻傻的麻木感。

两个月之后。

瑞安京,凌霄阁。

空气里已经有了微微暖意,庭院中的积雪化开,迎春花的枝头冒出几个淡黄色的小花苞。

掌灯时分,东院一间偏僻的厢房内,灯火如豆。

嘚嘚……吭吭……房间里传来一阵不明敲击声。

身穿白衣的少女正倚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柄象牙刀鞘,给桌案上的一盆小野花松土。

精致闪亮的刀鞘,一沾泥土就变得黑漆漆、脏兮兮的。

莫尘!少主来看你了。

燕如推开房门,领着一个身穿浅蓝色宽袖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长发半束,面容清俊出尘,走路的时候衣服上散发出淡淡芷兰香气。

见过少主。

莫尘急忙起身,屈膝行了个礼。

快免礼,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萧策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伸手去扶她,却被莫尘躲过。

莫尘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只吊着一口气,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萧策差点以为她醒不过来,把瑞安京的名医都请了一个遍。

青袍男子朝燕如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已经没事了,少主请坐。

莫尘让萧策在对面的软榻上坐下,自己则局促不安地站着。

怎么如此见外?萧策温柔如水的眸子上下打量她,又望向桌案上那个象牙刀鞘,微微蹙眉,你也坐吧。

今日我来,是想跟你……说说话。

少主有什么话就说吧。

莫尘坐下来,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幽暗,廊下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火光,几只闪闪发光的小虫在灯笼周围飞舞,像极了那一天夜里飞舞的雪花。

好好的刀鞘,怎么折腾成这个样子?萧策拿起桌案上的象牙刀鞘,轻轻拂去泥土,心疼地说道,从来也不见你种花,怎么一醒来就喜欢翻土了?可惜了这好好的刀鞘,我特意请人修好的……那刀鞘他曾经当宝贝一样带在身上多年,还特意请匠人打磨得锃亮,挂上了珍珠宝石链子,本来是当做定情信物送给莫尘,以为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结果却被她用来铲土。

属下本来就喜欢种花,以前是忙着练功没时间。

莫尘嘟起嘴,别开脸去,这刀鞘少主既然送给属下,属下想怎么用都行。

自从她迷上种花,衣裙上、脸上经常都是脏兮兮的,手上更不必说,全是泥。

萧策看了她一眼,决定换个话题。

此次多亏你带回来的北境兵防图,我萧家大军才能在北境和南边大胜寒仓军。

如今瑞安京之围已解,镇北王府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卷土重来。

莫尘,你立下如此大功,就没有什么想求的东西?他声音幽冷,似是在暗示什么。

莫尘低着头,嘟囔道:莫尘只求少主准我离开萧家,去闯荡江湖。

这事儿她自从醒来就提了不下十次,可每次萧策都不准,慢慢的她也就懒得说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闯荡什么江湖?萧策放下刀鞘,拉住莫尘的手,阿尘,上回我与你说的事……少主,那件事休要再提。

莫尘抽回手,望向萧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疏离,属下已经说过,这辈子……不会再嫁人。

她在镇北王府与小王爷拜了天地的。

阿尘,你从前……不是很想到我身边来的吗?见她收回手,萧策尴尬地拢了拢披风的领子。

从前是从前。

屋内空气凝滞,萧策忽觉有些燥热,便起身打开了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

你在镇北王府的时候不管做过什么……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

你跟那韦十三之间的事,我也会像翻书一样将它翻过去……男子话未说完,就被莫尘打断。

少主别说了。

听见他提起韦世宽的名字,莫尘声音哽咽,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一样。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萧策消沉了许久,才拿起桌案上的象牙刀鞘,兀自喃喃道:阿尘,你可知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到匠人将这刀鞘修复?莫尘摇摇头,含泪道:少主,那刀鞘已经太小不能用了。

属下早就说……不用修了。

萧策蹙眉,俊美的脸上忽现出一抹怒气:你可知这刀鞘我戴在脖子上多少年,每夜辗转反侧握着它入睡,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此事可由不得你!见他发怒,莫尘赶紧跪在地上,朝萧策磕了个头:少主,属下已经决定要离开萧家。

少主若是思念属下,就将这刀鞘带在身上,做个念想吧。

你要离开萧家?谁准你这么做的?!蓝袍男子提高了音量,握着刀鞘的手止不住颤抖,你才回来两个月不到就要走!你可知……这一年多来,我等你等得多辛苦?!萧策说着,满脸通红,一股热血涌入头脑里,情不自禁就将她揽到怀中。

少主,属下身上脏……话说到一半,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莫尘才发现他身上单薄得像个衣架子一样,宽大的衣袍下面是一身瘦骨。

你怎么……她惊讶地抬起头望他。

从什么时候起,少主的脸也变得两颊凹陷,好像老了几十岁。

阿尘,你别离开我。

萧策又将她抱得更紧,唇舌贴上她的额头和脸,不顾那些泥土向她的嘴唇寻去。

少主不可!世子妃她……还有几日就要生产了。

莫尘用力挣开他。

回想起正在紫云殿中待产的苏如姜,萧策这才稍稍放开了她:阿尘,你可是介意如姜?莫尘恍惚地摇头。

萧策伸手拍拍她头上的发髻,温声说道:你放心吧。

如姜性子温顺,对我又一心一意,她将来绝不会为难你。

第105章 你忘恩负义!属下不是介意世子妃!白衣少女后退一步,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和泥土痕迹,而是属下心如止水。

少主,你我之间,绝无可能!属下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将兵防图交给您。

任务完成,就算是报答了萧家的养育之恩。

从此之后,莫尘不会……再为萧家做事了。

哦?萧策沉着眸子看她,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你这么说,就是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他语气冷淡,实则心中剧痛难忍,像是刚刚被一把匕首狠狠扎了心窝子。

莫尘祝少主心想事成,将来成就大业,一统天下。

莫尘又跪在地上,朝萧策端正磕了个头道,求少主放属下走吧。

灯火朦胧,映着那蓝袍男子的侧影,他脸上阴晴不定,似笑非笑。

那可不行。

萧策扶着桌案坐到软榻上,手指轻抚象牙刀鞘,声音低沉阴鸷,你既然祝我心心想事成,那我的心愿,你就要一一满足了才是。

莫尘猛地抬头,对上那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

如姜马上就要生产,我身边……正缺一个服侍的人。

萧策把玩了一会儿刀鞘,便将它放回桌案上,转头看向那跪着的少女。

他的目光不再似从前那般温和,倒是有几分阴森冷漠,像变了个陌生人似的。

莫尘不是小孩子,自然明白萧策的意思。

世子妃生孩子,有几个月时间都不能侍寝,他缺的不是侍卫,而是女人。

前几天,燕如和苏衍也曾几次旁敲侧击地向她提过少主的意思,都被莫尘拒绝了。

后来,他们就没有再提。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燕如和苏衍看着她如今的样子都唏嘘不已,也不愿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

少主,属下是凌霄阁的杀手,可绝不是任人摆布的奴隶。

你若是勉强我做不愿的事,属下宁死也不从。

莫尘虽然跪着,可却腰背挺直,看着他的目光坚定不躲闪。

怎么?萧策前倾了身子,盯着她打量,清朗的脸上竟是现出几分邪笑来,你的身子……那韦十三可以得,我就不能得?还是说你的心……也已经被那韦十三夺去了?听见那熟悉的名字,莫尘心头又是一疼,低着头不肯说话。

半晌,蓝袍男子坐直了身子,冷声道:不管你的心……是在豫州,还是在瑞安京,你都休想离开这凌霄阁。

这几日,如姜分娩是我萧家的大喜事,我没空过来看你。

你且暂时忍耐几天,待我处理完朝中大事,便过来陪你。

莫尘一言不发,拳头里的指甲已经陷在肉中,恨不能立刻一拳将他打醒,把那个温柔善良的少主还给她。

对了,你喜欢种花就接着种,不过别将屋子弄得太乱,萧策说着站起身,刚走了几步又回头斜睨了她一眼,回头我还要叫人将这屋子收拾出来,做咱们的新房。

男子说罢,便走出门去。

莫尘呆呆望着那浅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只觉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许久都喘不过气来。

他不仅外表变了,他的心……也变了。

从前那个让人如沐春风,不曾对她说一句重话的少主,竟是变得这样阴暗可怕。

四月,瑞安京中正是春暖花开、喜气洋洋。

凌霄阁中也是喜事频传,先是前线传来大捷,萧、苏两家联军大败镇北王府的前锋军,挫败了韦家最后一次东扩尝试。

紧接着,世子妃苏如姜喜得麟儿,诞下了萧家与苏家两家联姻的结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远在长洲的武清侯很高兴,很快就封了那小公子武清侯府小世子之位。

不久之后,未央宫中的老皇帝禅位,主动将帝位禅让给武清侯世子萧策,自己则甘愿带着几个妃嫔退居郊外行宫,当一个闲散的明君侯。

大晏朝平帝的登基大典就定在三日之后。

一连几日,凌霄阁中贵客们来来往往,都是来给萧策贺喜的。

瑞安京中的文官武将将紫云殿围得水泄不通,借着看望小世子之名,纷纷来向未来的平帝朝拜。

贵客们来来往往,萧策一时也没抽出空来管莫尘,就好像已经将她给忘了。

二人自从上回见面不欢而散后,就没再见过面,萧策倒是加派了几个凌霄阁的暗卫,整日守在莫尘所住的厢房门口,她去哪里都有人跟着。

若是在凌霄阁的院子里活动,去个茅房,或是去花园里挖点花草什么的,那些暗卫通常都不会现身,可若是她要离开凌霄阁的院子,暗卫便会即刻出现将她捉回来,丝毫不讲情面。

莫尘仍旧是每日鼓捣她的花盆,廊下已经摆了四五个陶土盆子,里边种的也不是什么牡丹芍药,而是些没有名字的小野花。

这日午后。

莫尘刚给花盆锄过草,将花盆放到廊下去晒太阳,看见今日守门的是苏衍,便转了转眼珠子,想着试探他一番。

白衣少女走过去,朝梁上的男子道:苏衍,我看今日院子里十分热闹。

你可不可以放我出去……随便走走看看?苏衍从梁上落下来,眯眸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从小跟他一起摸爬滚打,她那个脑瓜子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哪会看不出来?便低声道:你想逃走?莫尘心虚地一笑,倒也没有瞒他,眨巴着可怜的大眼睛道:苏衍,我……我可是咱们凌霄阁的大功臣!少主他……就这样关着我,你不觉得……他过分了吗?少主马上就要做皇帝了,他做的过分不过分,又岂是你我可以嚼舌根的?苏衍瞪了她一眼,斥道,回去呆着去!苏衍!男子说着就要回梁上去,莫尘却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拉住他的衣袖甩了一下,你忘恩负义!当初你刚来凌霄阁的时候是谁收留你?是谁给你偷馒头吃?苏衍虽然比她大一两岁,却是八九岁才来的凌霄阁。

他当时是越州苏家的私生子,亲生娘死了,被苏家丢到凌霄阁来学武。

刚来的时候,凌霄阁的兄弟们都看不起他私生子的身份,没少排挤他。

第106章 做了亏心事?当初他落魄的时候,只有这小丫头把他当朋友。

不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情,这些年来,苏衍早就已经还清了,他救莫尘的恩情肯定更多。

见她又提起当年落魄的事,苏衍急忙揭过话题:这大白天的,你逃出去,只怕还没出瑞安京,就要被上京兵马司的人给抓回来。

少主马上就要登基,因为登基大典的缘故,上京的守备比平时还要森严。

抓回来能有你好果子吃?我是为来你好,才劝你死了这条心。

咱们也曾经是生死相托的战友,你忍心看着我就这样被少主关一辈子?当初你受了重伤,是谁为你去报仇?莫尘说着,用衣袖假意抹起眼泪来,你们这样对待功臣,就不怕遭雷劈吗?你再敢胡说,小心我去告诉少主!苏衍嘴上虽这么说,却是已经心软了,朝她使了个眼色道,这样吧!我带着你出去转转,散散心。

不过今天园子里宾客们多,你且记着不可乱走,转一圈就回来!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走的。

我实在是呆得闷了,就想去看看热闹。

苏衍谢谢你!莫尘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

苏衍无奈地摇摇头,便领着她沿着游廊四处走了走。

春风和煦,周围都是五颜六色的锦衣华服。

走到凌霄阁的院中,二人远远瞥见紫云殿的方向人群聚集,还有奏乐声传来。

今日是小世子满月,世子妃在紫云殿中设宴,听说瑞安京中的权贵们,收到请柬的据说都来吃席了。

刚走到紫云殿外不远的游廊上,听见殿中丝竹声声,欢声笑语,苏衍便要拉着她离开,走走走!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花园里赏景多好,这儿吵死了。

从前莫尘仰慕少主,苏衍也知道一点。

今日是世子妃大喜的日子,苏衍好心,怕莫尘触景生情。

周围人来人往如流水一般,都忙着去给世子妃贺喜,自然是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孤魂野鬼一般漫无目的地闲逛。

莫尘倒没有因为世子妃生了小世子而难过,只是看着来来往往端菜的小丫鬟,一时晃了神,想起了自己在镇北王府当丫鬟的日子。

年少岁月容易过,片片往事成蹉跎。

果真是。

你怎么啦?苏衍见她失神,扯了扯莫尘的衣袖道,莫尘,你在豫州的事……就当做是上辈子的事,忘了吧!你看我,早就忘了自己是苏家的人,如今那个苏极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

萧家在战场大获全胜,萧策自然是未来的皇帝,那苏极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据说刚刚与魏家三小姐完婚,又封了平南侯……相比之下,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苏衍,就像是个闲云野鹤一般,早就无人问津,亲爹虽然还在,这么多年来却是对他生死不问。

你说的对,苏衍,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别想了。

莫尘点点头,眼里的晶莹一闪而过。

你是莫尘姑娘?二人正站在角落里说话,忽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莫尘循声望去,见那说话的人乃是魏家大公子魏玄机,想起去年和韦世宽一起去魏家拜访魏相的情形,连忙躲到苏衍身后,低声道:公子认错人了。

本官没有认错。

你就是上回和小王爷一起来我家的莫尘姑娘吧?魏玄机上前一步,绕过苏衍仔细端详着她道,你怎么会在萧家的凌霄阁?这事儿莫尘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萧家的杀手,跟在韦世宽身边当细作的吧?肯定叫人看不起。

因此只好坚持摇头道:都说你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公子。

莫尘说着就拉着苏衍一路小跑,一溜烟跑没了影。

莫尘姑娘!魏玄机在后面喊了几声又追了几步,终是不敌两个杀手跑得快,两下就跟丢了。

原来如此!一个念头闪过,魏玄机头脑中有几个疑惑豁然开朗,连忙跑回家寻魏相去了。

这厢莫尘和苏衍二人跑入花园中,躲到一处假山后,见没人追来莫尘才松了口气。

你跑什么?苏衍奇怪地歪着头看她,可是欠了别人钱?莫尘摇头。

那是做了亏心事?苏衍觉得很有可能。

莫尘先是摇头,接着又点点头,接着又猛摇头道:先别说这个了,苏衍,你经常行走江湖,可听说过软骨散?听过,怎么了?那软骨散可有解药?莫尘忙问道。

从前有,后来那解药失传了,据说是缺了一味绛珠草。

苏衍歪着脑袋,奇怪地打量她,你问这个干什么?果真是这样……上回卢郎中来给她治伤,莫尘就问过此事,卢郎中也告诉过她,绛珠草只有黄叶的可以入药,可百多年前,大周境内的绛珠草忽全都变成了绿叶的,连一株黄叶的也寻不到。

这绛珠草不难寻,只是现在不能入药了。

苏衍接着说道,从前咱们凌霄阁还有剩下些晒干的绛珠草,如今已是全用完了。

上回你伤重,我听人说,卢郎中用了一味神药才治好你,那药你可还有剩下?莫尘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上回苏衍全身骨折,感觉跟软骨散的症状差不多。

没了,都被我吃完了。

苏衍撇了撇嘴,蹙眉道,莫尘,我看你最近……挖了挺多野花野草,该不会……没有!莫尘连忙打断他的猜测,我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那就好,我就怕你……钻了牛角尖。

苏衍抬头,望着夕阳,又悄悄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从小就死心眼儿。

听着远处的丝竹和奏乐之声,莫尘也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夕阳道:少主大业已成,按理说……我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苏衍,你说,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那还不简单?是因为少主娶了苏如姜,你心里难受吧?苏衍一副了然如心的样子,拍着她的肩膀道,其实你想开点。

世子妃人不错,对我们都很和蔼可亲的,将来肯定也不会为难你。

你只要安心留在少主身边,将来给少主生个一男半女的,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第107章 阿策他心里一直有你苏衍!你以后再说这种话,咱们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莫尘怒瞪了他一眼,我是杀手,怎么能给少主做妾?你若是还有良心,就想想办法怎么救我,逃离这是非之地吧!苏衍撇撇嘴,又摇了摇头:少主马上就要登基做皇帝,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你不要,反倒要去江湖上流浪。

你到底图什么?你还不是一样?莫尘白了他一眼,你若是肯低头,回苏家求你大哥给你个员外做做肯定没问题,你摆着安宁富贵的日子不要,偏要来当杀手,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又图什么?这话说到了苏衍心里。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道:你不懂!做庶子处处都要看人脸色,我不喜欢!倒不如做杀手凭本事吃饭来的自由自在。

那就是了,做庶子要看人脸色,难道做妾就不用看人脸色吗?莫尘说着,又拉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恳求道,苏衍,不如你帮帮我,让我去南方闯荡江湖,开宗立派。

将来你老了不想做杀手了,也可以来投奔我,还有燕如,咱们三人联手,收徒授业,定能创一个扬名天下的杀手门派。

男子沉默了半晌,左思右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杀手吃青春饭,自己老了以后的确需要一个养老的地方,便松口道:也不是不能帮你,只是我怕……我怕你一走,少主……他又变成原来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你走的这两年,少主就跟个行尸走肉似的,除了与幕僚议事,不会聊天不会笑,整天呆呆地……望着那个象牙刀鞘。

我瞅着再这样下去,他非得去了半条命,说不定一条命都没了。

幸好你回来了,这两个月,他脸上才有了些笑容。

苏衍,我是不可能给少主做妾的。

你知道我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白衣少女转了转眼珠子,又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我现在不想留在萧家了,你若是不帮我,等哪日我万一把心一横悬梁自尽了,又或者……少主他想强迫我,我一时失手把少主给杀了。

那不就闯下大祸了?还不如你现在放我走!你别动手动脚!你让我想想吧。

苏衍甩开她的手,催促道,赶紧回屋去!等我想到了办法再跟你说。

有了苏衍这句话,莫尘开心地咧嘴一笑。

苏衍这个人,若是不能做的事,他就会斩钉截铁跟你说不能做。

若是他松了口,说等他的消息,或是容他想想办法,那十有八九,他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将来定会帮着自己逃走的。

夜深人静。

凌霄阁中,宾客散尽。

下人们也纷纷回到下人房中歇息,只有两个值夜的丫鬟还守在门口。

廊下飘着几盏淡黄的油纸灯笼,紫云殿门口的灯笼则全都换成了大红描金色,随着春风一摇一摆,光线柔和,洒在朱红色的廊柱上,金光点点。

一名身穿紫红色锦缎大袖地女子抱着婴儿,坐在高高的主座上,望着门口的夜色。

远处一间厢房中,漆黑一片。

莫尘正躺在睡榻上昏昏欲睡,忽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昏暗火光照进来。

莫尘!你快醒醒!是个女子的声音。

何事?她揉着眼睛,借着廊下的灯笼火光一看,原来是紫云殿中的侍女朝云。

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凉风灌入。

朝云没有进来,只站在门口喊她,面上表情有些怪异。

莫尘坐起身,奇怪地看着一身红色衣裙的朝云。

今天小世子满月,下人们都穿得喜气洋洋。

是……是少主,他喝醉了,世子妃娘娘让我来请您。

红衣丫鬟说道。

他喝醉了,你们给他喝醒酒茶,服侍他睡觉就是了,请我干什么?莫尘揉了揉眼睛又想躺下继续睡。

世子妃娘娘说,请您去了再说!莫尘姑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快跟奴婢去紫云殿吧!朝云见她又要躺下睡,这回直接冲进来点了灯烛,拉着她起身,世子妃娘娘有话要跟你说。

你以后别叫我‘姑娘、姑娘’的!就叫我莫尘。

莫尘觉得心里烦死了,大半夜的吵她睡觉,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也不知苏如姜找她干什么,但是苏如姜一向鬼点子特别多,她传自己去紫云殿,莫尘总感觉没好事。

奴婢知道了,奴婢以后就叫您莫尘,您快跟奴婢去吧。

朝云向她赔了个礼,拿来外衣给她穿。

莫尘见她的态度异常恭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穿好外衣便被朝云拉着出了门。

二人来到紫云殿,朝云向上座的紫衣女子屈膝行了个礼:世子妃娘娘,莫尘来了。

今日小世子满月,紫云殿外殿中灯火阑珊,红烛红绸,仿佛大婚的喜殿一般。

莫尘跟在后面磨磨蹭蹭进了殿门,抬头看了一眼,见一位身穿紫红色大袖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儿,面容温和慈祥。

世子妃娘娘。

莫尘也屈膝行了个礼,又好奇地端详她怀中的婴儿。

那婴儿长得十分可爱,头上带着金黄色的虎头帽,身上包着紫红色的丝绸包被,正睡得安稳。

莫尘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样子,那婴儿与萧策小时候十分相像。

快起来。

苏如姜朝她和蔼笑了笑,又向朝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急忙退了出去,又将大殿的门关上。

空旷的殿中边只剩下莫尘、苏如姜和小世子三人。

苏如姜胖了不少,如今脸上圆润润的,举止也稳重了不少,不似从前做姑娘时那般活泼跳脱,周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这么晚了,娘娘传属下来,不知有何事?莫尘小心问道。

内殿中隐隐传来几声男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不是我,是阿策他……他喝醉了。

苏如姜说着,不好意思地转头看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又朝莫尘道,莫尘,你我都知道,阿策他……心里一直有你。

第108章 我也会让你荣耀加身世子妃别误会,少主对属下只是兄妹之情。

莫尘低着头,不敢看苏如姜的眼睛。

今日酒宴后,他喝醉了,苏如姜一边拍着怀里的婴儿,一边接着说道,我见他嘴里一直唤着你的名字,便让人将你请来。

今夜,你就留在这儿……服侍阿策休息吧。

莫尘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抬头望着那紫衣女子。

苏如姜此刻正怀抱着她与萧策的儿子,面上带着温柔微笑,却说要另一个女人进去服侍她的夫君。

世上怎会有如此心胸宽广之人?莫尘心里瞬间画满了大问号,不明白苏如姜是怎么想的,拼命摇头摆手:使不得!世子妃娘娘!此事万万使不得!属下……一个杀手,不会服侍人……娘娘还是将小世子交给奶娘,亲自去服侍少主吧。

阿尘……阿尘……此时,安静的内殿中忽传来萧策含糊不清的呼唤声。

苏如姜苦笑一声,望着那一脸震惊的白衣少女道:他想要的是你,我去又有什么用?我不去!莫尘已经想不出什么可以用于搪塞这夫妻俩的点子,只能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属下是杀手,又不是青楼女子。

他想要女人,这瑞安京中多的是!反正我不去!莫尘,你可是介意我做了阿策的妻子?苏如姜哄着怀里正在沉睡的婴儿,低头望着那婴儿可爱的脸庞温声一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开了。

像阿策这样身份的人,不要说三妻四妾,将来还要有三宫六院,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你我也算年少相识,知根知底。

此次你又为我们萧家立下大功……我和小世子的命都是你救的,还有什么不能给你?我是真心想和你做姐妹,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苏如姜这话说的掏心掏肺,话都说到这份上,反倒叫莫尘不好意思起来。

她是现在的武清侯世子妃,将来还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却甘愿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另一个女人。

同为女子,莫尘都为苏如姜感到心痛,恨不能立刻拉着她穿回到现代,接受几年进步思想的教育。

可不管她有多么心甘情愿,莫尘知道她心里是苦的。

世子妃娘娘,属下身份低微,这辈子不能与娘娘做姐妹,莫尘也不忍心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便朝她微微一笑道,若有来生,咱们投生到一户人家,做亲姐妹,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安稳一世。

阿尘!今夜……就算是我求求你了!苏如姜忽抱着婴儿站起身,下了几个台阶要给莫尘下跪,求你进去看阿策一眼,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哄着他安然入睡就好了。

你不在,他是睡不着的。

苏如姜心想,萧策现在那个样子,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到时萧策借着酒劲,莫尘再一心软,这俩人的好事就算成了。

为萧策了却一桩心愿,或许他的身体能渐渐好转。

世子妃快快请起!莫尘急忙扶住她,犹豫了片刻道,那属下就进去看一眼,待少主睡着了就出来。

多谢你,莫尘。

苏如姜朝她感激地一笑,便让一个婢女进来,引着莫尘到内殿中去。

紫云殿内殿中。

这里的陈设与莫尘记忆中已经有了很大出入。

从前,萧策一个人住的时候,殿中只摆着一张简易朴素的睡榻,睡榻上垂的是青色的帷幔,连被褥都很少,殿中陈设清淡雅正。

如今这里摆着一张四四方方十分宽敞的睡榻,睡榻上垂着朱红色的帷幔,帷幔上还绣着鹧鸪,殿中多了朱红的妆台,铺着西域地毯,色彩浓郁饱满。

那个雕花镂空香炉中的香也从原先的清淡檀香变成了如今略带些香甜气息的暖香。

年轻公子只穿着雪白中衣,侧身蜷缩在宽敞的睡榻上,双手抱着一个枕头,似是将那枕头当成心爱的女子,愁眉深锁,嘴里喃喃自语,倾诉衷肠。

莫尘走近了,隔着帷幔看他。

阿尘,你终于回来了……别再离开我,男子墨发散开,两颊微红,半梦半醒,口中呢喃着,阿尘,为何不要我……为何……莫尘从未见过醉酒的萧策,萧策在她面前一向是高高在上,一本正经,宛如画中仙人一般,却不想他也有这般恣意脆弱的样子。

少主。

莫尘掀开帷幔,坐到睡榻上,拿起摆在枕边的干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伸手轻抚他的鬓发。

才一年多的时间,萧策的鬓边竟是平添了许多白发。

以他的年龄来说,实在是有些早了。

就像苏衍和苏如姜所说,这一年多,萧策的确是思虑极深、身心俱疲。

可这一切终有回报,萧家如今是大周境内第一大族,又得老皇帝禅让皇位,将来萧家的子子孙孙都可封王,荣华富贵,绵延不绝。

莫尘望着面前的虚空,眼神渐渐失焦。

这不正是他所求的?像是感觉到她靠近,听见莫尘的声音时,萧策浑身一颤,接着微微睁开眼睛,确认了一会儿,便双手紧紧环上她的腰,头靠在她身上道:阿尘,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终于来了。

自从上回跟莫尘说了狠话,萧策也十分自责,这些天来一直没脸去见她。

他想要她,却不忍强求,更不想看她拒绝的眼神,这几天萧策在外面强颜欢笑,外表看来是炙手可热、如鱼得水,心里却越发苦涩,如油烹火烤一般。

少主怎么喝这样多的酒?让世子妃娘娘担心。

莫尘轻轻推开他。

萧策很快又陷入迷糊,由着她摆布。

莫尘扶着他端正躺好,自己则离远了一些,坐在睡榻的边缘,给他盖了一层轻薄的被褥: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

属下在这儿守着。

阿尘,我知道你怪我娶了如姜,你嫉妒如姜生下了我的孩子,可你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我们的孩子!萧策仍醉酒未醒,闭着眼睛抱紧了大软枕,将那枕头当做是她,使劲蹭着脸,阿尘,你别担心,将来……你也会有孩子,我也会让你荣耀加身……第109章 江湖上赚钱不容易我知道了。

莫尘呆呆望着那躺着的男子,苦笑出眼泪道,少主快睡吧,过几日,还要行登基大典呢。

你答应我了?萧策迷迷糊糊地拉着她的手,却不敢睁开眼,生怕这是个梦,一睁眼,梦就又醒了。

莫尘早已泣不成声,别开了脸去。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我了……萧策抱着大枕头,勾了勾嘴角。

他感觉浑身的重担终于卸去,疲惫的身子便忽然放松下来,沉沉入睡。

莫尘给萧策盖好被子,又吹灭了灯烛,守着他坐了一会儿,见他睡熟,便打算开门出去。

忽听到窗外有人在学蟋蟀叫。

这紫云殿足有三层楼高,窗外是悬崖峭壁,且如今还未到盛夏,按理说没有蟋蟀会爬这么高。

莫尘小心走到窗前,又听见几声怪异的蟋蟀叫。

是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是我!好心当成驴肝肺!苏衍从屋檐上边探了个头下来。

你不要命了?爬这么高!莫尘将纱窗拉开一角,低声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苏衍朝窗户里面看了一眼,问道:少主睡着了?莫尘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苏衍朝她使了个眼色,又用下巴指了指门口,低声道:你到底想不想走?想走就跟我来!莫尘一听说能逃走,瞬间两眼放光。

苏衍的意思是要带她逃走?可凌霄阁中那么多杀手侍卫,哪儿是能轻易逃走的?莫尘悄悄紫走到门口,瞥了一眼紫云殿外殿。

苏如姜为了不打扰萧策和莫尘的好事,已经悄悄带着小世子去偏殿休息了。

紫云殿中的侍女和小厮们也全都撤下,莫尘没费什么力气就悄悄溜出门,来到了殿外的抄手游廊上。

见一个蜘蛛似的黑色人影在屋檐上爬了几步,悄无声息地翻身下来。

苏衍一身夜行衣,背上还背着个黑布包袱,神神秘秘地朝她招手。

莫尘便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脚步轻轻,走到一处黑暗无人的角落,苏衍才说道:将这衣服换上。

说着便将那黑布包袱丢给她。

莫尘低头一看,黑布包袱里装着一套夜行衣,还有些盘缠和馒头干粮。

你真要帮我逃走?莫尘激动万分,惊声问道,若是少主醒来发现了,你打算怎么办?苏衍回头望了一眼紫云殿的方向,撇撇嘴道:还能怎么办?少主要罚我,我就认了呗。

反正我替你兜着事儿,也不止一回两回了。

好!莫尘咧嘴一笑,反正苏衍一向是她的背锅侠,她也没觉得有异。

少女捡起黑布包袱便潜入了一间无人的厢房,不一会儿,换了身黑色的夜行衣出来,脸上也盖了块黑巾。

凭你我的武功……咱们能甩开凌霄阁的杀手和侍卫吗?她心虚地问道。

上回她受了重伤,武功到现在也还未完全恢复。

凌霄阁中高手如云,光凭他们两个,怕是不敌。

苏衍随手一拍她的脑袋:看你傻的!若是没有办法,我怎么会来?今夜少主有任务交给我和燕如,我跟燕如说了你的打算,她便同意帮咱们一回。

你穿的这身衣服就是燕如的。

莫尘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要她装成燕如的样子混出去。

等出了凌霄阁,隐入瑞安京中的人海茫茫,萧策再要寻她就不容易了。

怪不得!莫尘一摸头上,果然有一块燕如常常戴的金线黑巾。

稍后我们经过门口的时候,你机灵点!就装作燕如平时走路的样子,记住,昂首挺胸,别跟做贼似的低着头!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了。

苏衍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给她把脸上的黑巾盖好。

我知道了。

莫尘高兴地点头,便跟在苏衍身后。

二人兔起鹘落间翻身上树,脚尖轻轻点着树枝,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凌霄阁的大门口。

这里驻守着十几名暗卫,另外还有上百瑞安京兵马司的军士们,平时想从这里闯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眼下是深夜,看不清人脸,且军士们大多已经休息了,只有两名军士还守在门口。

苏衍上前,和那两名军士低声说了几句话,莫尘佯装浑不在意,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在旁边踱步。

两名军士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衣女子,便点头开了大门。

苏衍朝莫尘使了个眼色,莫尘便赶紧跟在他身后,二人大摇大摆走过了大门。

出了大门,见附近的暗卫也没有动静,两人心下稍安,又即刻飞身上树,飞檐走壁。

直到进入瑞安京闹市区,远远的已看不见凌霄阁的大门,莫尘才松了口气,拍着心口问道:苏衍,少主派你们出什么任务?苏衍看了她一眼,嫌弃地道:你都已经不是凌霄阁的人了,还管这些做什么?机密我可不能告诉你。

二人又同行了一段路,眼看就要到城门口了,莫尘忽然放慢脚步,眼泪汪汪地拉住苏衍的衣袖,哽咽道:苏衍,你的大恩大德……莫尘只有来世再报了。

说什么来世?我还等着你开宗立派,给我养老呢。

苏衍见她流泪,赶紧将她拉到路边的角落里,低声斥道,赶紧走!天亮就出城!包袱里的盘缠和吃食,大概够你用半个月的,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了。

莫尘眼泪汪汪。

江湖上赚钱不容易,省着点用。

苏衍又嘱咐了句。

我知道。

莫尘朝苏衍道别,这才独自一人朝城门口行去。

刚走几步,又听见苏衍喊她。

莫尘!黑衣男子追上前几步,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黑瓷小瓶,期期艾艾道,这是上回……卢郎中给我的‘续命丹’,还剩下几颗,你拿去……救人吧。

苏衍虽然不知她要这药有什么用,但觉得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东西,不然这丫头不会开口求自己。

莫尘接过那黑瓷小瓶,感动得稀里哗啦,瞬间又湿了眼角:苏衍……第110章 可惜了三百年基业!快走快走!苏衍嫌弃地摆摆手,便转身飞上了附近的屋顶。

莫尘感激地望着他的背影,将黑瓷小瓶收好,便独自一人朝着城门口去了。

半个月后。

空气温暖,官道上黄沙漫天。

莫尘果然将盘缠用的差不多了,包袱里的食物也只剩下一块干巴巴的糕饼,简直难以下咽。

更糟的是,她就快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

杀手攒不下几个钱,最近物价又飞涨,当初苏衍已经是东拼西凑,将能凑到的钱都给她了,结果才不到半个月时间就花完了。

莫尘想来想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别说开宗立派了,自己一个人,就连生活下去都成了问题,可到哪里去赚钱呢?她一路西行,遇上追兵又逃一阵,所以速度极慢,半个月了还未到豫州。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听到不远处的茶桌上有几人在高谈阔论。

她所在的这个茶寮,正是当初她与韦世宽分别的那个茶寮,位于河东郡和晋州接壤的官道上,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可是今非昔比,大雪化去,现出附近的山色来,这茶寮中也多了许多桌椅,占地扩大了一倍,来来往往客人极多,竟是找不到当初小王爷坐过的那张长凳。

如今是大晏朝,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天下战事暂歇。

皇上又刚刚册封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正可谓是万物复苏,休养生息的好时机。

各地客商们也渐渐开始活跃起来,带着大包小包想着去瑞安京碰碰运气。

我听人说,瑞安京现在是歌舞升平,贵人们有钱,咱们若是去了瑞安,肯定可以大赚一笔!说话的是个年老的商人,消瘦白须,一看就十分精明。

莫尘今日仍旧穿着一身粗布黑衣,梳了一个凌乱的男子发髻,脸上故意抹着尘土,茶桌边绑着一只瘦弱的小马,和它的主人一样营养不良。

听那帮客商说起瑞安京,莫尘抬头看了一眼。

对面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子端着茶碗,大声道:可那镇北王府和镇南将军府就没这么好过了。

我刚打南边儿来,听人说镇南将军府的公子张修德与那清河公主有婚约,可前不久,清河公主不知为何却突然病倒了,说是病的很重,啧啧,这大婚还未成……可不是嘛!旁边一个戴着毡帽的年轻人接话道,我也是刚从南边儿来,听说皇上正调集重兵,要镇南将军府解除兵权,归顺朝廷。

如今那张修德可谓是焦头烂额,南境的小部落屡屡滋事,北边还要忙着对付朝廷的兵马。

依我看,南境也顶不住,马上就要归顺大晏朝。

肩上挂着一块毛巾布的小二提着茶壶走过来,擦了擦桌子,又给几人各斟了杯茶,八卦地插嘴道:南边儿还算是好的,你们可听说了?北边儿的镇北王府,兵力损失了七八成,如今龟缩在豫州小小一片地盘里,早不如去年那般风光了。

茶桌上安静了片刻,众人各自喝茶。

那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又道:去年那小王爷进京时是何等风光?可如今,我听人说,他不知被何人废了武功,又身受重伤,连翻身都翻不了,形同废人。

不远处的黑衣女子闻言,忽觉心中钝痛,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张俊朗不可方物的面容来。

又想起他说:你若是弃我而去,你我便是缘尽。

将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话莫尘是不信的。

当初她夜会少主,小王爷也恼了她,可后来还是原谅了她。

许久未见,也不知小王爷怎么样了?莫尘低头喝了口茶,只觉嘴里泛着苦味。

这些日子,她一路西行,可她的马行的慢,路上又有官兵到处找她,因此东躲西cang,耽搁了不少时间。

她想上去向那些人多打听一些关于镇北王府的消息,又怕这样会引来追兵的注意。

萧策似是还未死心,仍旧派人四处找她。

莫尘不得不处处小心,就连今天这身行头也是特意乔装过的,她不敢冒险随便与人搭话。

那茶寮的小二又说道:我前几日听北边儿来的客人说,小王爷这病……是绝症。

前不久,镇北王韦有严也刚刚过世,如今的王府中,一片悲天惨地的。

镇北王府啊,树倒猢狲散咯。

可不是?依我看,过不了多久,朝廷的大军就会攻入豫州。

到时候这天下,就再没有什么镇北王府了!那年轻人说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可惜了三百年基业!镇北王韦有严死了?莫尘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这样说来,镇北王府如今岂不是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忽然比之前更加渴望要回豫州去。

那个雪夜,韦世宽在她身后喊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方才又听那些人说,小王爷的病没治了,莫尘心里难受的紧。

再怎么样,也得在他死之前去见他最后一面,再将那续命丹给他试一试。

不管他恨自己也好,要杀自己也好,到时候就洗干净脖子,听候他发落吧。

而且莫尘也是真的没有地方去。

她的盘缠就快用完了,虽然想去南边儿闯荡江湖,但是大侠也是要吃饭的,再说,方才听那些人说,南边儿也不太平。

莫尘下了决心,便付了银子,牵上她的小瘦马,走出茶寮朝西面去了。

这匹小白马是当初她还有钱的时候,跟一位客商买下的。

刚买的时候,这马就身形瘦弱,跟了莫尘以后,这马更是没什么吃的,只能在路上捡些野草吃。

幸好现在是春末夏初,路上的野草倒也绿的流油。

一路上走走停停,约莫又花了七八天的时间,她和小马才从河东郡溜达到了豫州。

刚到豫州,就看见源源不断的流民从豫州城中逃出来,像莫尘这样逆着流民的人潮进入豫州的少之又少。

莫尘随意找了个从城中出来的流民询问镇北王府的情况,得知镇北王府的丧事都已经办完了,镇北王妃卢氏因为伤心过度,住进了小佛堂中,每天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第111章 你这叛徒还敢回来?!韦有严死后,韦世宽继承了镇北王府的爵位,成了新一任镇北王,不过这风雨飘摇的王位也不知还能坐多久。

王府中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眼见天下大势已去,又怕遭萧家清算,这段时日纷纷携带金银财宝,仓皇逃离了王府。

如今的镇北王府只是空壳一个,下人们走了大半,留下的多是些忠仆。

莫尘牵着她的小马来到王府门前,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跟那守门的侍卫说。

绕了一圈,还是没勇气踏进门,便又转回豫州城的街市上,牵着马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

没过多久,整个人就又累又饿。

忽见前方都街道上围着一群人,像是有人在卖艺似的。

这里是从前豫州城最繁华的地方,如今豫州城中的铺子多已经关门谢客,唯有此处还有些零星的铺子开门,人潮也比别处多些。

莫尘想也没想,就走过去想看热闹。

果然是一个道士装扮的老头儿,一手牵着个五六岁大的娃儿,一手拿着幡旗在卖什么东西。

那老头儿嘴里喊着:大甩卖,大甩卖!仙药大甩卖!包治百病,强身健体的仙药!莫尘一听见仙药,顿时来了精神,扫视了一圈,发现老头儿面前的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大的犹如酒坛子,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多是巴掌大小的小瓷瓶。

再一看,那幡旗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王大仙。

莫尘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包着药粉的黄麻纸包,还有当初为那人试毒的场景,心中一阵酸涩。

大娘,请问……这是城西的王大仙吗?她从人群里随便拉着一个看热闹的大娘问道。

是啊!大概是听出她话语中的外地口音,那位大娘热情地给她介绍道,王大仙在咱们豫州城很有名的,今日他说要带孙儿出城避难,所以才将自己珍藏的仙药都拿出来甩卖。

大娘说完,就从袖中取出几文钱,买走了一瓶仙药。

这城西王大仙,不就是当初卖给燕如鹤顶红的地方?小王爷吃了他家的泻药,保住了一条命,不过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想起当年的事,莫尘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因为怀念,还是因为累了,竟然站在人群中许久,挪不动脚步。

直到天色渐晚,摆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很快就被买得七七八八,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见那老头儿和小娃就要收摊,莫尘才小心地凑上前问道:大仙,请问……有没有软骨散的解药?老头儿正在收摊的动作一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转了转眼珠子:小哥是镇北王府的人?她如今是男装打扮,所以王大仙称呼她一声小哥。

莫尘先是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我看你也不像,那你问软骨散的解药做什么?王大仙奇怪地看着她。

就是……莫尘讪讪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王大仙!王大仙!二人正在说话,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莫尘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棕红色衫裙的女子走了过来,递给了老头儿一吊钱,今天的药呢?有!有!一看见钱,王大仙立马喜笑颜开,指着地上剩下的瓶瓶罐罐道,姑娘今天来的巧,老朽正要领着孙儿出城投奔亲戚去,这地上剩下的仙药,全都给姑娘了。

多谢王大仙!那棕红色衫裙的女子说完,便躬下身子,开始将地上的瓶瓶罐罐都收进一个随身携带的药箱里。

莫尘定睛一看,这不是黑凤吗?她紧张地捏紧了缰绳,牵着小马上前,低声唤了一句:黑凤。

黑凤转头,第一眼看见她时没反应过来,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两眼中就冒出仇恨的火焰,放下仙药,死死抓住莫尘的肩膀斥道:你这叛徒还敢回来?!我……我是回来向小王爷请罪的……莫尘知道,如今整个镇北王府的人肯定都恨死自己了,便也没有过多争辩,要杀要剐,全听小王爷吩咐。

你还想害小王爷?!黑凤说着就挥起拳头,想打又没打下去。

黑凤!你杀了我也行。

莫尘望着她泪如雨下。

旁边的王大仙连忙劝道:两位要打架,别在我这摊子前面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黑凤忍住怒气,死死捏住她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她牵着的小马,嘲讽道,你不是萧家的功臣吗?拿了北境兵防图回去,还沦落到这般田地!怎么?萧家就是这么对待你这个大功臣的?镇北王府当初可谓是如日中天,却忽然坠落谷底,就连曾经身形健壮的黑凤,这段时间也因为忧虑瘦下来了不少。

红衣丫鬟满脸写着忧思愤恨,不再似从前那般开朗。

莫尘低下头没说话,又恳求道:你就让我回去见小王爷一面吧。

从前是我对不起他,这回……我是真心来请罪的。

你若是恨我,等我见了小王爷,你便是一刀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黑凤盯着她,脸上青筋凸起,气愤地喘着粗气。

王大仙已经收拾了东西,领着他孙儿走远,又转头朝剑拔弩张的两人喊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老朽告辞!黑凤望了一眼王大仙的背影,终于还是放下了双手,朝莫尘道:你跟我来!别想耍花招!不会不会!莫尘连忙摆手,我不会耍花招……黑凤领着一人一马,进了镇北王府的大门,刚一进门,便将那匹瘦弱的小马交给了守门的侍卫,吩咐侍卫去喂马。

黑凤又拉着莫尘,二人径直走向澄园。

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

莫尘看着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到处挂着白绸和招魂幡,便低声打听道:黑凤,老王爷他……是怎么死的?黑凤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走了没多久,萧家大军就拆了我们在北境的防线。

眼见数十万大军接连被击溃,老王爷年岁大了,哪儿受得了这种打击?第112章 我有话跟她说莫尘心中一沉,顿时觉得心中有愧。

难不成老王爷是被活活气死的?小王爷得恨死自己了吧!莫尘感觉心情难过到了极点,手上的指甲陷入肉中都不觉得疼。

许久,她又忐忑问道:那小王爷呢?我听人说……小王爷的病还没好……小王爷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黑凤停下脚步,愤愤地撵了她一下。

都是我的错,黑凤……莫尘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追问道:方才我见你买了不少王大仙的仙药,可是给小王爷治病用的?方才她刚问起软骨散的解药,王大仙就猜测她是镇北王府的人,想必是知道小王爷中了软骨散之毒。

后来又见黑凤来买药,莫尘便猜测是买软骨散的解药。

黑凤抹了一把脸,忍不住流泪道:那软骨散哪有解药?不过是王大仙吹嘘自家的仙药能治百病,小王爷也知道那仙药是骗人的……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买那仙药?莫尘问道。

是小王爷说……反正也吃不坏人,就让我每天去买一瓶。

黑凤抬头看了一眼渐落地夕阳,叹息道,王大仙也走了,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去买药了。

莫尘心中如坠冰窖。

她早该想到的,那个王大仙不过是个卖假药的,哪里会有什么软骨散的解药?可是小王爷……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静思居的门前。

黑凤推开门,回头朝莫尘道:小王爷什么样,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木门打开,里边走出来一个高大将领,正是卢叙。

卢叙开始没有看清莫尘的脸,还以为黑凤领了个脏兮兮的小厮回来,待看清了,当即像头猛虎似的扑了过来,抓住莫尘的头发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拎出去几步,就要将她的脑袋往廊柱上撞。

莫尘只觉头发被扯的一阵疼,心中大呼不好。

卢叙力气大,这要是被他按着头往廊柱上撞一下,真的脑袋都会裂开。

莫尘急忙双手护头,疾声呼道:卢将军饶命!你让我进去看小王爷一眼再死吧!卢叙顿住脚步,手仍旧拎着她的头发,一双冒火的眼睛看着她,嘲讽道:怎么不去找你的少主?他如今可是大晏朝的皇帝!哦……我忘了,他的皇后另有其人。

你盗取了北境兵防图,却还是被他抛弃了,所以你回来找小王爷,怎么,还想故技重施?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如今的镇北王府风光不再,也没有你要的北境兵防图了!卢叙的话酸中带刀,刀刀扎进莫尘的心里。

卢将军,你骂的都对!都是我的错!我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你就让我进去看小王爷一眼,我看一眼就走。

莫尘忍不住哭出声来。

就连黑凤和卢叙都对她这样恨,她想象不出小王爷看见自己时,还不知会暴怒成什么样子。

她觉得没脸进去面对小王爷,可她走了那么久的路,不就是为了看一眼小王爷?看一眼,就算是死,也值了。

黑凤追过来,劝卢叙道:就让她进去看小王爷一眼吧。

这女人欠了小王爷的,她死有余辜!可就算要杀她,也该让小王爷亲眼看着她死!韦有严死了,按理说韦世宽是新任镇北王,应该喊他王爷,可卢叙和黑凤还是习惯称呼他小王爷。

卢叙冷静了半天,好不容易松开莫尘的头发,狠狠一推她:你给我进去!听候小王爷发落。

若是你再敢耍花招,我就让你血溅当场!莫尘急忙摆手道:不会了,不会了!卢将军,我再也不敢了。

卢叙便跟在莫尘身后迈入门槛,又将身后的门关上,低声提醒她道:现在要叫王爷,不是小王爷。

莫尘点点头。

两人便一前一后,向屏风后边走去。

眼下还是傍晚,天色很暗,屋里却没有点灯,淡淡夕阳从窗棂照射进来。

莫尘觉得这屋里气氛有些安静萧条,不似从前那般温馨甜暖。

王爷,你醒一醒,看看是谁来了。

卢叙走到睡榻前,掀开帷幔,躬身朝那睡榻上的男子低声禀道。

莫尘环视一圈四周,望着熟悉的房间和睡榻,隔着浅青色的帷幔,看见一个白衣男子仰面躺着的身影。

男子的侧颜未变,仍旧是那样棱角分明、长眉斜飞入鬓,此景俊美可入画。

她从未觉得心中如此酸涩,想也没想,便双膝跪在了地上,哽咽道:王爷,奴婢回来了。

那男子似乎刚刚睁开眼睛,听见卢叙的话,开始并未反应过来,接着听到熟悉的声音,瞳孔骤然一缩。

地上传来女子哽咽的声音。

韦世宽眯眸看了一眼卢叙,见他点头,一行清泪便不由自主流了出来,却始终沉默无语。

王爷,莫尘回来了,您要怎么罚她?就说一声,是要千刀还是万剐,还是宰了她给您煲汤喝……卢叙指着莫尘建议道。

莫尘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像一头待宰的小狗,瑟瑟发抖。

想不到卢叙平时大义凛然的样子,心思竟如此歹毒,还要将她千刀万剐给小王爷煲汤喝?不过想一想,自己也的确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若不是自己,兵防图怎么会落到萧家手里?萧家又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间攻破了镇北王府布在北境的全线兵力,导致如今大军压境,萧家大军就陈兵在豫州边界。

若不是自己,老王爷也不会受了打击,撒手人寰。

这样一想,莫尘觉得自己的确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便没有反驳,乖乖跪在地上,等着那睡榻上的男子发话。

谁知等了半晌,那人却只低声说了一句:卢叙,你出去吧,我有话跟她说。

男子的声音依旧亲切熟悉,低沉好听如往昔,只是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和挑逗,似乎满是愁绪和疏离。

那属下便先告退。

王爷,若是有什么事,您就叫人!卢叙走之前,给韦世宽掖了掖被角,又瞥了一眼莫尘道,小心这丫头诡计多端,千万别中了她的诡计!第113章 最后一面当初被她点了穴道丢在茅房里一整夜,卢叙到现在都还记得那股味儿,所以想提醒韦世宽千万别心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睡榻上的男子点点头,卢叙便暂时退出了门外。

屋里只剩下韦世宽和莫尘两人。

两人一躺一跪,安安静静的,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有夕阳的光线静静流淌。

最后还是莫尘耐不住这诡异的安静,低声问道:小王爷,你还好吗?睡榻上的人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如今要称呼‘王爷’了。

我父王上个月过世,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的北境兵房图呢。

莫尘听他语气中夹枪带棒,像是恨毒了自己,也不敢多说话,只低声道:都是奴婢的错。

王爷,奴婢有错,就是回来领罚的。

她这几个月来,感觉浑身都不舒坦,喝水吃饭都疼,后来她才明白,这就叫做负罪感,好像只有挨韦世宽砍一刀才能舒坦。

你又在计划什么?难道又要为你的阿策……来谋我的性命?韦世宽用那只还能动的手勉强撑着身体,侧过身来看着她道,如今,镇北王府只剩下豫州一小块天地。

莫非是萧策还不肯放过我,派你来行刺?莫尘拼命摇头,一闭眼,眼泪就乱飞:奴婢真的不是来行刺的。

奴婢是想来见您最后一面……奴婢听人说,您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了,就想着来见您一面……睡榻上的男子当即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俊秀的长眉不经意地蹙起。

他是中了软骨散的毒没错,可还不至于要死,谁知豫州城中的流言却传的神乎其神,都说他染了绝症,活不过一年。

平时烦心事多,韦世宽也懒得理这些流言。

如今听莫尘这么说,忽然想骂人。

许久,他才冷哼一声道:哦?见我最后一面?看来你是巴不得我死啊!奴婢没有!莫尘又摇头,仍旧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兀自说道,那天夜里,您中了万秋水的毒,这几个月来,奴婢一直担心您的身体。

奴婢也想不到,那个什么毒竟然这样厉害,连石先生也解不了,王爷您天纵奇才,竟然要英年早逝……韦世宽斜靠在大软枕上,沉默无语,只静静隔着浅青色的帷幔望着那跪着的女子,听她倒豆子似的乱说,心中情思转的飞快,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你来见我最后一面,那你现在已经见到,可以走了。

男子说完,便又躺下,仰面朝天望着床篷顶上,回想起过去二人打打闹闹、鸡飞狗跳的日子,忽觉时光飞逝。

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和莫尘终究是形同陌路,分道扬镳。

这些天来,韦世宽与了清大师聊佛法,本想寻个看破红尘的解脱之法,谁知了清那个老和尚修为不够,始终还是渡不了他出红尘。

不然他再看见莫尘,就应该毫无波澜才对。

可他的心却不受控地猛跳,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那颗心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莫尘抹了一把眼泪,跪上前一步道:王爷,奴婢可否掀开帷幔?让奴婢……仔细再看您一眼吧。

难得回来,这又是两人见的最后一面,莫尘想,怎么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总要仔细看看他记住他的样子,最好是再抱一抱他,记住手感才好。

男子沉默了片刻,只觉嘴唇不受控制地颤动。

半晌,才主动伸出手,掀起了床帷的一角。

眼前现出彼此的面容来,两人都是当场愣怔住。

这几个月来,一直出现在梦里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二人却是呆呆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片刻后,忽听莫尘爆发出一阵呼天喊地的哭喊声,那声音听着好像心肝肺都疼,又过了一会儿,撕心力竭的哭喊又变成了低声呜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门外的卢叙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还以为王爷在给莫尘用什么酷刑,转头和黑凤彼此对视了一眼。

黑凤低声问道:小王爷不是没有武功了吗?卢叙表示自己也不明白,转了转眼眸道:小王爷的武功虽然废了,但或许……他直接拿刀捅人,莫尘又没有反抗呢?黑凤点点头,现出忧虑: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眼?万一闹出人命来……闹出人命来才好呢!卢叙幸灾乐祸地一脚踢在游廊的围栏上,谁让那女人回来送死?要我说,方才就该一刀砍了她!二人不知道的是,此时莫尘正趴在韦世宽怀里,哭得像只小猫。

韦世宽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任她扑了过来,又触电般抱住了她。

他伸出两手,拨了拨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轻声问道:你哭什么?莫尘埋着头,在他雪白的中衣上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声道:王爷怎么……憔悴成这样了?男子苦笑一声,拉了拉她的耳朵道:你还不是一样?几个月没见,狼狈的像只小野猫。

奴婢从萧家跑出来,盘缠用完了,一个月都没好好吃过饭……路上又怕被官兵认出来,所以才打扮成这样……莫尘双手环上他的腰,脑袋使劲蹭着他宽阔的胸膛。

韦世宽微微勾起嘴角,又低声道: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镇北王府也不复当年。

恐怕再过几个月,连我都要沦为萧家的阶下囚,你又何苦回来送死?莫尘垂着头,面带羞涩道:王爷,那夜,奴婢虽然逃走,可咱们俩是拜过天地的……嗯?白衣男子愣怔了片刻,又温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莫尘一本正经看着他道:奴婢早已经是您的人了。

就算要死,奴婢也会陪着你。

韦世宽定定地看着她,久未说话,眼中却不自觉地升起一团雾气。

当年,镇北王府如日中天,自己用侧妃之位迎娶她,她不要,抛下自己逃走。

如今,镇北王府只剩下一个空壳,自己拖着孱弱的身体朝不保夕,她却偏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