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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果然是个傻子。第114章 我死后

2025-03-31 13:17:35

可惜我得了绝症,命不久矣,韦世宽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面上却还是矜持地试探道,也罢,等我死了……你再去找萧策……王爷……听到他说死,莫尘心中忽然一疼,抱住他道,不会……奴婢已经报答了萧家的养育之恩,再也不会回萧家去了,奴婢不会走了。

我死了也不走?嗯。

那我死了,你怎么办?韦世宽忽然想逗逗她。

奴婢就跟着王妃一道,去修佛法。

莫尘抹了一把眼泪,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黑瓷小瓶道,王爷,这里面装的是我们萧家的神药‘续命丹’,奴婢也不知有没有用……听见她说我们萧家时,韦世宽皱了皱眉,不悦地嗯了一声。

奴婢说错话了!莫尘面上一红,连忙改口,奴婢只是想给王爷治病……你拿给卢叙吧,让他交给石先生,看看有没有用,白衣男子侧身躺着,望着那坐在睡榻上的女子身影,感觉像是做梦一般,低声道,阿尘,我累了,你先去拜见母妃吧。

记住,如今要叫太妃娘娘了。

听到卢氏的名字,莫尘心中又是一紧,乖巧地点了点头,是。

别怕,有卢叙在,母妃不会怎么样,咳咳……韦世宽忽又咳了两声,朝她眨眨眼道,快去快回。

听见他说快去快回,莫尘心里像有一朵牵牛花瞬间绽放,高兴地点头应是。

他的意思是让她去见了卢氏,晚上再回到静思居中,想起两人过去的快乐时光,莫尘不禁心思乱飘起来。

从静思居里出来,莫尘跟着卢叙去了小佛堂,拜见卢氏。

卢氏如今宿在小佛堂中,平时也不出来见人,身边只有半夏姑姑跟着服侍。

看见莫尘时,卢氏眼底浮现一缕恨意,当即命半夏取了藤条来,要亲自鞭打她。

莫尘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本就面黄肌瘦,身上只剩下皮包骨,这一鞭子下去只怕就能见骨。

卢叙怕她被打坏了,连忙跪下阻止道:姑母!姑母手下留情!要不是卢叙大声求情,莫尘不死也得挨几鞭子。

罢了!本宫已不问世事,你的事……就由宽儿发落吧!卢氏现在毕竟是吃斋念佛的人,卢叙劝了几句,她便放下了藤条,只斥责了莫尘几句,发泄了心中的恨意,便让卢叙带着她退下了。

之后一连几天,莫尘尽心尽力地在静思居中伺候。

韦世宽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虽然武功还未恢复,人躺在睡榻上下不来,可精神好了许多,面上有了血色,两只手也有了力气,白日里还能与卢叙和了清大师议事对弈。

这天夜里,莫尘端了温水,服侍韦世宽洗脚,又换了干净的水来,为他擦拭身体。

望着那雕塑一般的男子身体,莫尘感觉心里一阵悸动。

他身上肌肉线条分明,一点也不像是软弱无力的样子,只看了一会儿莫尘就不禁心驰荡漾,却又怕他看出自己的想法,连忙低下头去洗帕子。

这些日子,两人夜里宿在一起,却因为顾惜韦世宽的身体,莫尘每夜都只是依偎着他入睡,两人并没有过多动作。

平时莫尘给他擦身子的时候,嘴里都会念叨点什么,今日见她不发一言的样子,睡榻上的男子似是觉察出了什么,面上也泛起阵阵红晕,歪着脑袋看她道:阿尘,方才……卢叙说,萧家大军已经将豫州包围,只怕还有不到十日……就会开战了。

莫尘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收起了帕子,又为他穿上白绸中衣,再起身去倒水。

待她回来,只见那白衣男子正神色哀戚地躺在睡榻上,仰望着床篷顶上,似乎在轻轻叹气。

房中灯火昏暗,映着他的凤眸闪闪发光。

莫尘想了想,便干脆吹灭了灯烛,躺到他身侧,小手环绕在他腰上,轻声道:用兵之事,不如明日再想。

王爷早些休息吧,身子要紧。

阿尘,韦世宽忽然握住她的手,哑着声问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怎么又说这种话?房中安静了片刻,接着便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坚定,如珠落玉盘:若是有那么一天……奴婢要么跟您同去,要么就跟着太妃娘娘……找个庵堂去念经。

她刚回来那天,韦世宽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那时候,莫尘总觉得他还能活一两年,死亡并非很近。

可如今,萧家大军压境,或许……他真的只有几天的命了。

想到刚刚重逢,又要经历生离死别,两人心口都如同被大石压住,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我听人说,萧策正在到处寻你。

你若是跟他回去,就算做不了皇后,起码也有个贵妃坐,你说呢?男子轻抚她背上顺滑细腻的肌肤,不知不觉喉结滚了滚,口水差点流出来,急忙咽了下去。

再胡说就不理你了。

莫尘紧闭着眼,眉心却不知不觉蹙起,眼角湿润。

我说的是事实啊,你何必……守着我一个废人?韦世宽说着,便费力的用手撑着睡榻,朝里边挪了挪。

莫尘没有说话。

半夜,房中寂静无声,窗外传来夏虫的鸣叫声。

清冷月光照在男子俊朗的面容之上,他呼吸平静,双眸微闭,似是已经入睡。

怀中的女子却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他的侧颜,忍不住抬起头吻了他,手也不自觉地伸进了他的衣襟。

男子嘴角微微勾起,放在她背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顺势动了动,心火瞬间燃烧起来。

两人许久未亲近,只是这回却是莫尘主动。

她动作急切,却略显笨拙,韦世宽的衣衫被她解开大半,只觉脸上又红又烫,遂抓住她的小手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莫尘满脸羞红,扑在他的臂弯中,低声道:王爷您不是……中了那软骨散的毒,全身都没有力气,那便让奴婢……伺候您吧。

第115章 什么侧妃?韦世宽闻言,心下一暖,轻轻附在她耳边问道:你想怎么伺候我?女子羞红了脸,靠在他胸前,声音微哑,似是带着几分缠绵:奴婢也不知道,可是奴婢愿意学。

韦世宽忽觉一股热血涌向脑际,浑身燥热难安。

这几日他本就望梅止渴,愈发垂涎她的身子,如今听到她这么说,哪里还能忍?咳咳咳……大概是气血上涌,白衣男子忽掩口咳了两声,嘴唇蹭着她的长发,颇觉心疼,若是将来我都治不好,一辈子动弹不得,你该如何是好?莫尘的小手环上他腰腹,头埋在他胸前蹭了两下,恨不能将他抱得更紧:动弹不得就动弹不得,奴婢伺候您就行了。

男子眼前一片氤氲,瞬间热泪盈眶,又搂着小姑娘道:你当真不介意……守着我一个废人?奴婢说过要伺候您一辈子的。

既然您动弹不得,就让莫尘伺候您吧。

她的动作笨拙却是真心实意,学着韦世宽当初抚慰她的样子,坐在他身上想要给他安慰。

不用,阿尘……男子羞红了脸。

小姑娘这几个月,忽然变得比从前更加贴心,韦世宽被他撩得心肝俱颤,竟是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休息吧,剩下的让我来。

见她额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男子揉了揉她微湿的长发,忽然抱着她翻过身来。

莫尘以为自己听错了,头脑中迷迷糊糊的就被他压到了身下。

小王爷……她动情时,就又习惯唤他小王爷,别……别!小王爷您的身体……她这几天把他当废人似的伺候,生怕他劳心费力,谁知今夜那男子却突然一扫颓唐,精神无比,像是要把过去错失的都弥补回来。

阿尘……久未像这般恣意,韦世宽出了一身汗,一双凤眸眼底泛着桃红,像是初春的桃花绽放。

天色已经熹微,微弱的晨光照进来,莫尘筋疲力尽地缩在他身下,见他仍旧没有困意,小手调皮地挠了挠他的身子道:小王爷莫非是还不够?男子朝她眨了眨眼,便又欺身附了上来。

莫尘直到天明才睡着,韦世宽让人不要吵她,她便一直睡到了中午。

用过午膳,莫尘正坐在小厨房中生火熬汤,忽听见屋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莫尘姑娘,白姨娘来了。

莫尘颇有些意外。

自从上回白姬给小王爷下药后被禁足,她有许久都没见过白姬。

她与韦世宽大婚前几日,听闻白姬就被她的家人接回陈州去了。

这次回府后,她听人说桃姬早已带着财物不知去向,青梅院也散了,姬妾们全都离开了镇北王府,自谋出路。

怎么白姬竟然又来了?莫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厨房的门,看见一名身穿浅粉色衫裙的女子正站在院中的梅树下等着她。

莫尘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朝那粉衣女子行礼道:白姨娘。

快别这么客气!我也早就不是什么白姨娘了,白姬朝她温声一笑,又看了一眼静思居的方向,温声问道,小王爷……王爷他怎么样了?白姬也还是和莫尘一样,习惯称呼韦世宽为小王爷。

莫尘一边疑惑地打量她,一边回答道:小王爷没事,只是还走不了路……需要人服侍。

哦。

白姬点头,似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白姨娘您不是回陈州去了吗?怎么又回豫州来了?莫尘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白姬朝她温婉一笑道:我听说镇北王府出了事,王爷又瘫痪了,便跟家人说明了情况。

小王爷下半辈子若是没有人伺候,我愿意……接他去陈州伺候。

莫尘愣怔了片刻,忽郑重回答道:白姨娘,我会伺候小王爷的。

白姬喜欢韦世宽,她是知道的,从前没觉得怎么样,可眼下却忽然觉得十分不舒服。

白姬望着莫尘,目光中满是心疼,苦口婆心道:莫尘你还年轻,模样儿又好,将来还可以嫁人,何必……何必守着如今的王爷……姨娘这话,我不懂。

莫尘垂着头,一双黑黑的手绞着围裙,我当初跟小王爷拜过堂,仔细说来是王府侧妃……在白姬面前她不想示弱,她要让白姬知难而退。

唉,什么侧妃?这镇北王府朝不保夕的,万一萧家的军队攻进来,你留在镇北王府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莫尘,我真是为你好,白姬上前一步,毫不介意地拉起她的手道,不如你问问小王爷,他是否愿意跟我回陈州去?有我伺候小王爷,你也可以安心,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可我保证会伺候他一辈子……白姬语气诚恳,情真意切,连莫尘都要被她感动了。

说实在的,王府中这么多姬妾,唯一对韦世宽真心的,就只有这位白姨娘了。

可不知为何,莫尘一听说她要将韦世宽接走,就觉得心里酸酸的,十分不得劲。

白姨娘请回吧,我会转告小王爷的。

若是他愿意,我再让人去告诉姨娘。

莫尘抽回手,又后退一步。

她心里却已下定决心,不告诉王爷白姬的打算。

虽然她觉得韦世宽不至于真的要跟白姬走,可谨慎起见,莫尘决定还是自私一回。

那好。

白姬点点头,又笑道,我这几日就住在梨院中。

你若是得了小王爷的回信,就来告诉我,不过得快些了,我听人说……萧家大军不日就要攻城,你若是要寻出路……也还是早些准备的好。

白姬温婉地笑着,似是真心为了莫尘打算。

莫尘点点头:多谢白姨娘关心,我知道了,会劝劝小王爷的。

白姬走后,莫尘失魂落魄了一整天,想着白姬说萧家大军不日就要攻城,心中难过。

抬头看看窗外平静的天空,她忽觉得这种平淡的日子太好了,怎么也过不够。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睡榻上的男子见她心神不宁,歪着头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青色衣裙的丫鬟正端着碗饭,坐在睡榻前,拿汤匙喂韦世宽用晚膳。

她想告诉他,今天白姬来过,可毕竟是存了一点私心,没有说出口。

第116章 苏皇后没事,奴婢只是听人说……萧家大军不日便要攻城,所以……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莫尘轻抹了一下眼角。

哦?虽然韦世宽抗议过几次,此刻他的脖子前面还是被莫尘围了一个围兜兜,看起来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委实有些好笑,你是怕这镇北王府被萧家大军夷为平地,到时候……你没有地方去?莫尘没有说话,低头在碗里挖了一勺饭。

饭递到嘴边,男子却没有吃,反而伸出两指轻佻地掰起她的下巴,抬眉笑道,放心吧,我听说那萧策满世界的找你,若是在王府发现了你的踪影,他定会八抬大轿将你迎回去,啧啧,到时候你还可以风光再嫁一回,有什么好担心的?怎么净是会瞎说!莫尘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碗和勺都递到他自己手里,再胡说就不喂你吃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拿碗勺吃饭了,只是还时常摆烂,哄着莫尘伺候他。

韦世宽接过碗,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当年胜券在握,离登顶只有一步之遥时,劝你留在我身边,可你却偏要走。

如今我已是残破之躯,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你却偏要留下,赶也赶不走……王爷别说了。

莫尘转头,抹了一把眼泪,又抢过碗勺喂他吃了一口道,奴婢还有这澄园里的人……卢叙和黑凤,还有了清大师和林大侠,我们全都会守着王爷您……要死一起死。

好一个‘要死一起死’……韦世宽笑出了眼泪,忽朝她眨眨眼,我听说……今天白姬来过,还找了你,她说了什么?莫尘心虚地摇头:没有说什么。

诶,有没有骗我?韦世宽好像不是很相信她的样子,歪着脑袋调侃道,你方才怎么不告诉我白姬来过?莫尘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道:王爷莫非是后悔当初为奴婢遣散了姬妾?想要白姬回来?想起去年的事,韦世宽心中一阵恍惚,若有所思地看向门边。

一阵冷风吹来,男子拢了拢衣襟,脸上轻佻的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正经:我这一生有许多后悔的事。

但是遇上你,娶你为妻,为你散尽姬妾,为你服下软骨散……我却是从未后悔过。

莫尘看着他,眼泪扑簌簌地流,挤出一个笑容道:王爷最近嘴是越来越甜了。

不过你说的话……奴婢爱听。

阿尘,韦世宽握住她的手,眼中有一团火焰闪动,我舍不得你,可更想让你好好活着,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让你远离这些剑影刀光,我想好好照顾你,谁知道如今……我却连自己也照顾不了……奴婢什么也不想,只想王爷的病快些好起来。

莫尘擦干眼泪。

暴风眼里的日子如白驹过隙。

莫尘每日在小厨房中给韦世宽做着各种好吃的,韦世宽有时也会与了清大师讨论佛法,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天气渐凉。

萧家大军在豫州边境与长明军多次大战,至今仍是胜负未分。

豫州城中早已人心惶惶,能跑的都跑了。

这天,莫尘在睡榻边摆了一个小桌案,正坐在软垫上陪韦世宽下棋,卢叙突然进来,拱手禀道:王爷,苏皇后来了。

屋内的二人俱是面露疑惑。

苏皇后?莫尘心思转过几圈,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苏如姜吧?只是如今大战在即,苏如姜一个女人怎会突然跑到豫州这是非之地来呢?她就不怕落入敌军手中?韦世宽抬了抬眼,朝卢叙问道:她人在哪里?可是来找本王的?苏如姜冒险来到镇北王府,他自然可以派人杀了她,或是将人扣下当人质,但是想到萧策那个老谋深算的人,韦世宽觉得他未必会真的在意苏如姜。

那一晚在瑞安京,萧策选了苏如姜,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并非是他有多爱这个女人。

当时萧家风雨飘摇,急需有个继承人出生。

萧策对苏如姜所有的温存和尊重,都是为了苏、萧两家的大局。

可如今天下一定,苏如姜若是死了,只要有小皇子在,萧策就不会在意。

回王爷,苏皇后她……只带了一列亲兵,点名要找莫尘,卢叙低头拱手,又看了一眼那身穿浅青色丫鬟衫裙的女子,意味深长道,苏皇后说,有要事急事……要求见莫尘姑娘。

真是奇怪,堂堂皇后,不说召见,反而说求见?我不去。

莫尘蹙眉道,要打进来就打,她来找我说什么事?她觉得苏如姜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莫尘姑娘,你还是……去看一眼吧。

卢叙最近对莫尘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剑拔弩张,软下语气道,苏皇后如今就在天青殿,刚刚还见了太妃娘娘。

为表诚意,她还说……只要莫尘你愿意见她,就立即释放两名被俘的长明军将领。

听说有人质,莫尘看了一眼韦世宽,见后者点头,这才放下手里的棋子,站起身道:那我就随你去见她一面,很快就回来。

去吧,别担心我,韦世宽朝她温声笑笑,又朝卢叙使了个眼色。

二人神神秘秘的,似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L莫尘来不及细问,就跟着卢叙来到了天青殿。

谁知刚一进殿中,还未向苏如姜行大礼,就见那位身穿紫色华服的女子迎上来,对着墨尘双膝跪地,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莫尘连忙扶起她。

苏如姜却不肯起来,拉住莫尘的手道:莫尘,我今日是来求你……随我回瑞安京去,我愿意让出后位,将来……待你生下小皇子,我的彦儿也愿意让出太子之位。

莫尘大惊,不明白苏如姜的意思,慌乱问道:莫非是少主他……出了什么事?苏如姜突然心血来潮地求她回去,又说愿意让出后位,只怕事情不简单。

莫尘心想,难道是萧策命不久矣?不然苏如姜怎会出此下策?第117章 我不信!可她仔细一想又觉得也不太对。

若是萧策快死了,苏如姜大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自己当太后,又有什么必要冒险迎自己回瑞安京去呢?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苏如姜忽然握住她的手两眼垂泪,真诚地说道:莫尘,从前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你是大周的嫡公主。

若是知道,我绝不敢跟你争什么皇后之位。

莫尘,你跟我回去吧,阿策他也在等你。

只要你回到瑞安京,这皇后之位便是非你莫属,还有明君侯……他也在等着见你一面。

卢叙和半夏姑姑守在一旁,苏如姜身后的侍卫中还有个熟悉的身影,燕如也在望着她。

众人听见苏如姜的话,都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那青衣女子,似乎他们早就知道这事儿,只想看看莫尘会如何抉择。

莫尘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一时没明白苏如姜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苏如姜来了之后,今天一整天都跟做梦似的。

明君侯……好像就是从前大周的老皇帝,他为何要见自己?等等,她方才还说什么自己是大周的公主……苏如姜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她怎么可能是公主?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公主?莫尘挣开她的手,后退一步。

苏如姜这才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册薄薄的奏折,双手递给莫尘道:莫尘,你看看吧。

这是魏玄机魏大人亲手写的折子,上边还有魏相和你养母的佐证。

莫尘接过奏折,展开看了一眼。

魏玄机的字迹遒劲有力,如松枝般端秀清晰,黑墨映入她的眼帘,瞬间爬满尘封的记忆。

莫尘一边看,头脑中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似乎被串成了一条线。

她四岁穿越,穿越时似是刚得了一场重病,病好后就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在瑞安京的市井街道间混日子。

仔细想来,那女人虽然微微发福,可是模样儿还不错,身上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可也相当讲究干净。

女人不太跟她说话,只让莫尘唤她阿娘,可那女人的年纪却可以做她外婆了。

莫尘隐约听过别人唤那中年女人阿夏。

后来没多久,她就被卖到了萧家凌霄阁,再也没见过那个她唤阿娘的女人。

魏相经过多番查证,已经找到当年带着你来萧家凌霄阁的那位阿夏姑姑,她本是清容皇后的乳娘,跟着清容皇后进宫服侍。

苏如姜仍旧跪在地上,字字清晰地说道,阿夏姑姑亲口承认,你就是当年的容嘉嫡公主。

当年明君侯为了阻止皇室血脉流入萧家,所以……让人毒死了清容皇后,却不忍对你下杀手,只给你下了些迷药,命宫人将你带去东山郡定王府上,以大周皇室分支定王之女的身份养大。

东山郡?可我从未去过什么东山郡……我一直都在瑞安京啊!莫尘扶着苏如姜站起来,皇后娘娘快起来,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苏如姜这才扶着莫尘缓缓站起身,姿态仍旧放得极低:清容皇后临死前……命阿夏姑姑和几个衷心的内侍将你救下,又辗转送进萧家,本意是让你和阿策青梅竹马,将来能终成眷属,可谁知道……造化弄人!莫尘的身份敏感,阿夏当年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只说她是自己的女儿。

凌霄阁的管事只当她是个人牙子,不知从哪里拐了个孤女来卖钱,也没有多问她们的身份,就将莫尘留下了。

我不信!魏大人空口无凭,凭什么说我是老皇帝的女儿!莫尘嘴上虽这么说,可她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在魏府中,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这副身体的原主三岁时……是去过魏府的!当初还曾经在那面鱼龙舞的影壁前面玩耍了很久。

不过因为是原主的记忆,时间又太过久远,那些记忆她一直觉得朦朦胧胧,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莫尘,魏大人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发现你与他长姐清容皇后有七八分相像,模样和性子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苏如姜扶着莫尘的手,又意味深长道,阿夏姑姑还说,当初……公主的后背上有一颗红痣,状似莲花……莫尘呆呆怔住。

背上的痣她自己看不见,只能摸到有颗痣,可小王爷总是说她身上的莲花很可爱,她不明白是何意,原来是真的!就算是又怎么样?莫尘红了脸,将那奏折还给苏如姜,事到如今大周也亡了,过了十几年……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

莫尘,你与阿策本就有婚约,这皇后之位……本来就是你的。

苏如姜拉着她诚恳地说道,大周三千年积淀,如今虽然皇权不再,可各地的诸侯还是仰望着你,你若是做了大晏朝的皇后,定可以止刀兵、平天下。

你想要皇上放过镇北王府,也可以回去亲自求皇上。

苏如姜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这些日子以来,萧策的日子也不好过。

除了他登基的头一个月大赦天下,日子过得相对安稳以外,后来各地的诸侯相继反叛,还有揭竿而起的州县此起彼伏,光靠萧家和苏家手里那点兵力,已经是疲于奔命,更不要说还有镇北王府和镇南将军府两边的割据势力。

萧策现在急需一个众望所归的皇后人选,来替他平息各地的小叛乱,让他能将重点兵力用来对付北边和南边的劲敌。

莫尘若是回去,他不仅不会放过镇北王府,反而会更加专心地对付镇北王府。

不过苏如姜这话一说,莫尘还真有些心动。

萧家大军压境,镇北王府风雨飘摇,她一想到韦世宽、卢氏,镇北王府剩下的上百口人,还有豫州城中无辜的百姓,就恨不能立刻求到萧策跟前,让他退兵。

若我跟你走,少主他……我是说皇上他真的会退兵?莫尘将信将疑地问道。

苏如姜见她松了口,忙欣喜地点头。

自然是真的!你都不知道皇上他有多喜欢你……紫色华服的女子激动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第118章 无不是造化弄人此事我要与王爷商量之后再说。

莫尘犹豫道。

还商量什么?苏如姜急忙拉住她,恨不能立刻就将人拖走,你看你,这段时日清瘦了不少,若是让皇上见到,一定会心疼。

不如你这就随我回去,我命人带你去吃顿好的,再带你去沐浴更衣,换件讨喜的新衣裳。

你说怎么样?苏如姜此次是奉了萧策之命,将莫尘带回瑞安京,若是成功,萧策许她苏家半壁江山,还说将来每个初一十五,都会雷打不动去她的寝宫。

一个月两天虽然不是很多,可也总比现在这样守活寡的日子强不少了。

苏如姜此时是真心希望莫尘回去,自然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莫尘却警惕地摇了摇头,感觉苏如姜像个人贩子,虽然她穿着锦衣华服,可是做的事却很像。

此事我还未决定,皇后娘娘请回吧,让我考虑几天。

莫尘果断挣开她。

冲动是魔鬼,万事都应当三思,决不可被她忽悠几句就上了贼船。

见莫尘拒绝,苏如姜眼中希望的火光瞬间暗淡下来,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体面的微笑:好,莫尘,我等你,我与燕如在萧家大军的营中等你三日。

你若是决定了,就派人到阵前报我,我自会派人来接你,再与那攻城的将领说,让他暂时留下豫州城不攻。

多谢皇后娘娘。

莫尘朝苏如姜行了个礼,便退出了天青殿。

卢叙似是有其他的事情,先回了澄园。

莫尘独自一人恍恍惚惚地行了几步,身后忽有个人影追上来。

莫尘姑娘。

半夏姑姑快步上前,招呼她道,太妃娘娘有请。

莫尘知道苏如姜方才见过太妃卢氏,所以猜测她的身世,此刻卢氏和半夏姑姑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可她找自己做什么呢?太妃娘娘找我?她心中疑惑。

姑娘不必害怕。

半夏点头,冲她微微一笑,今日不打藤条。

莫尘脸上一红,想起上回在小佛堂中差点被卢氏拿藤条抽了。

知道了。

她行了礼,便跟在半夏姑姑身后,去了小佛堂。

小佛堂是偏殿改造的,本就在主院中,离天青殿不远,二人行了几步,便到了小佛堂院中。

刚进门,就看见翠竹和红绡迎上来。

这两个当初大婚之夜被她绑过的丫鬟,如今看见莫尘还是心有余悸,屈膝朝她行了个礼,便退了到一旁,与半夏姑姑低声说了几句话。

半夏点头,让两个丫鬟在佛堂门口等候,自己则带着莫尘走到佛堂中,只见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女子正在竹垫子上打坐。

半夏走上前,跪下对着卢氏耳语了几句。

奴婢拜见太妃娘娘。

因为卢氏跪坐着,莫尘便也跪下朝她行了个礼。

有佛祖在,你不可拜我,卢氏抬眉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应当拜佛祖。

是。

莫尘闻言,连忙转头朝着小佛堂中的佛像拜了一拜,这才问道,太妃娘娘,不知寻奴婢来有何事?卢氏看了一眼门口,半夏便连忙领着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小佛堂中只剩下卢氏和莫尘二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卢氏这才开口道:方才……平帝的皇后来,与你说了些什么?莫尘心中忐忑,却也没有隐瞒,将江苏如姜跟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又告诉了卢氏,问道:太妃娘娘,您说……奴婢应该怎么做?卢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当年的容嘉嫡公主,真是可惜……造化弄人。

方才苏如姜来拜见过卢氏,她其实早已知晓这事,只是仍旧半信半疑,直到方才听了半夏的禀报,才确认此事。

莫尘苦笑一声:太妃娘娘说的是。

这天下所有的事……无不是造化弄人。

卢氏望着她沉默片刻,又笑问道:你预备如何做呢?莫尘摇头:奴婢不知道,打算回去问问王爷的意思。

卢氏点点头,试探着说道:你与那萧策本就有婚约,且你们青梅竹马,他对你又是一往情深,如今苏如姜愿意让出后位,你若是回到萧策身边,岂不是可以再续前缘?莫尘摇头:奴婢与少主之间,本就没什么前缘。

不过,若是奴婢一人回到瑞安京中,就能让萧家退兵,拯救豫州于水火,那奴婢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卢氏垂眸,一下一下拨着手中佛珠,忽然问道:莫尘,你对宽儿……可是因为愧疚,想要报答宽儿的恩情?莫尘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奴婢的确是想报答王爷的恩情,可也不仅仅是因为愧疚。

哦?卢氏眯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道,这么说……你是真对宽儿动了真心?莫尘点头,脸上浮起一抹淡红:王爷龙章凤姿,哪有人会不动心?既然如此,本宫觉得……你不应该去那萧家营中。

卢氏轻轻拨着手里的佛珠。

可奴婢若是不去,那豫州城万一破了,到时候王爷,卢将军,还有您……全都会有性命之忧。

莫尘心中矛盾,不知何去何从。

卢氏摇头笑道:一切佛祖自有安排,你又何必……妄图与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些什么呢?莫尘难过地垂下头道:当初就是因为奴婢,镇北王府才会一夕之间倾倒。

若不是因为奴婢,老王爷也不会死。

王爷也不会受伤……镇北王府……如今还好好的……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进小佛堂,黑曜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那女子清丽的面庞。

青衣少女跪在佛前,低头忏悔,肩膀微微颤抖。

许久,卢氏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切莫太过自责。

老王爷的死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奴婢无关……老王爷就是因为镇北王府兵败如山倒,一时受不了刺激,才会突然撒手人寰……莫尘听人说,老王爷是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卢氏却苦笑着摇头道:并非如此。

第119章 佛前起誓莫尘猛地抬头看向她:那是为何?卢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像,缓缓道:王爷他是因为与本宫一言不合,本宫失手……才会毒杀了他。

莫尘愕然,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是想想,在佛祖面前卢氏应该不至于扯谎。

她疑惑地看着慈眉善目的卢氏,发现她美丽温吞的面容不知何时也蒙上了一层霜雪:太妃娘娘是说,是您错手……杀了老王爷?怎么可能?!一时失手又怎会是毒杀?若是下毒……那应该是有预谋的。

莫尘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卢氏倒也不避讳,微微笑着点头道:不错。

当初北境全线兵败,宽儿又身受重伤的回来,本宫正在四处寻医问药之际,十四的姨娘却说服老王爷……要领着十四和老王爷回她的老家幽州去,设立新的镇北王府。

而韦有严当时也动了心,打算抛下本宫和宽儿,带着守卫豫州城的兵力,跟着那贱人北上幽州。

老王爷打算抛弃豫州城?莫尘惶恐,不知为何,忽想起白姬说要带韦世宽退回陈州的事,顿时心中又酸又涩,似乎明白了卢氏当时的心情。

本宫的宽儿刚刚受伤,躺在睡榻上动弹不得,他们却打算就这样抛弃我们母子俩,连一点守城的兵力都不留给我们,若是让那贱人得逞,这豫州城还有这镇北王府,很快都会夷为平地,我们母子俩也没有活路。

卢氏说着,像是极力忍住不去咬牙切齿,放在佛珠上的手却是握起了拳头,本宫没有选择,只能当机立断,让卢叙连夜斩杀了十四和那贱人。

谁知道,韦有严竟然因为此事与本宫翻脸,威胁要离开本宫和宽儿,领着十五退到幽州去,伺机东山再起。

老王爷他竟然这样无情……莫尘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声。

怪不得这次回来,没有听说韦十四的消息,莫尘还以为他和韦家其他庶子一样,都带着钱财逃走了。

庶子多了就是这点不好,在韦世宽身体还健康的时候,自然没人威胁他的地位,可他忽然病倒后,就连亲生父亲也要抛弃他,打算随便择一个庶子,退居边境重建镇北王府。

若是退居幽州,等于退出了逐鹿中原的舞台,可如今烽烟四起,平帝自顾不暇,韦有严想要在西域边境偏安一隅倒也不是不可能。

本宫自然没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卢氏舒展长眉,放松了拳头,又开始拨起了佛珠。

莫尘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小心问道:此事……小王爷他是否知晓?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王爷韦有严……竟然是死在卢氏手里。

卢氏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脾气很好的一个人,也从来不过问军务,一出手竟然就是狠招杀招。

如今想来,她当初让卢叙留在韦世宽身边掌管长明军,是否就有未雨绸缪之意?不过也能理解,在那样的情况下,儿子瘫痪,丈夫却要带着庶子和妾室逃离,是个人都会心寒,疯魔也不奇怪。

卢氏轻轻叹了口气:宽儿是何等通透之人,即便本宫和卢叙瞒着他,想必他……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不提罢了。

莫尘心中一沉,为韦世宽觉得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卢氏:太妃娘娘节哀,过去的事……都是造化弄人。

这都是王爷的家事,自己说什么都不好。

卢氏苦笑道:经过这么多年,本宫也算看开了。

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功名利禄亦是镜花水月。

莫尘,你与宽儿若是两情相悦,就不要因为其他的任何事……分散了注意力。

萧家若是攻城,这镇北王府或许不保,可有卢叙的长明军在,保你们二人逃出王府过普通人的日子,想也并非难事。

莫尘伏在地上,朝卢氏磕了个头道:娘娘说的是,奴婢谨记。

卢氏转身,从佛像底下的红木小柜中取了一只雕花锦盒出来,双手递到莫尘手上:这只首饰盒子……乃是先太后和从前的镇北王妃留给本宫的,里边的宝物价值连城,那些下人从镇北王府掳走的,统共加起来不及其十分之一。

你带着它,够你和宽儿一辈子衣食无忧。

卢氏是先太后的侄女,她出嫁时十里红妆,从娘家带来的宝物,加上韦世宽祖母赏的宝物,每一件拿出来都能买下一座城,只是这些年来,她低调收敛,从未示于人前。

在卢氏眼里,那些庶子和妾室都是下人,当初他们携带几块银子,仓皇从镇北王府逃走,卢氏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去管。

太妃娘娘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莫尘抬头问道。

若是真到了萧家攻城那一天,她和韦世宽撤走,卢氏留在城中岂不是众矢之的?本宫年纪大了,就不跟你们走了。

卢氏微微一笑,你无需担心,本宫有佛祖保佑。

莫尘闻言,当即泪如雨下,伏在地上朝卢氏一个深拜:太妃娘娘……保重。

本宫只有一个要求。

卢氏将宝箱放到地上,忽然敛起笑意,肃然道:莫尘,你断不可再像上回一样……抛下宽儿而去。

本宫要你起誓,便是有任何理由,这辈子都会对宽儿不离不弃,否则必遭天谴。

奴婢发誓,莫尘哽咽道,不管发生任何事,奴婢绝对不会抛弃小王爷。

否则必遭天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卢氏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宽儿的身子不容易医好,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可他是本宫唯一的儿子,对你又是一往情深,所以本宫才要你……在佛前发这毒誓。

奴婢明白。

太妃娘娘,奴婢走了,您要保重。

莫尘说着,又伏在地上,朝卢氏一个深拜。

你去吧。

卢氏说着,便将珠宝箱子送给莫尘,又让半夏送她出了小佛堂。

莫尘捧着宝箱心情激动,回到澄园,便径直去了静思居。

可刚走到游廊上,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第120章 暴风午后的阳光照在静思居的窗户上,窗棂紧闭。

莫尘心中奇怪,眼下是夏末,不冷不热,平时下午的时候,韦世宽都会让人打开窗户透气。

清心、寡欲,还有黑凤,全都守在静思居外边的游廊上,排成一排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远远地看见了莫尘,清心便朝黑凤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迎过来,拦住她继续往前走。

莫尘手捧着珠宝箱子,本来心情还不错,看见这三人堵在门口,便放慢脚步,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在等我?黑凤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神情尴尬。

莫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清心见黑凤拦不住她,急忙上前拉住莫尘的衣袖,拼命往厨房的方向拽:莫尘姑娘。

王爷方才说……想吃你炖的鸡汤,你快去厨房炖鸡汤吧!莫尘看了一眼黑凤,又转头看了一眼小厨房的方向,那里明明还有其他的丫鬟在,黑凤也不去炖鸡汤,为何单单要自己去?再一看旁边的寡欲,那少年明显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又搞什么鬼?清心和寡欲这两个人平时心眼最多,莫尘便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事情瞒着自己: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是在厨房设下了机关想害我?等我告诉王爷,要你们好看!她说着便甩开清心,要向静思居中走。

黑凤又拦在前面道:莫尘莫尘,你昨天做的那道……红粉桂鱼,我想学,你教教我吧。

黑凤身形健壮,不由分说挽起莫尘的胳膊,要往小厨房拖拽。

黑凤!你拉我干什么?!莫尘惊声叫起来。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静思居寝房中传来一个男子微哑的声音。

男子似是刚刚睡醒,声音中透着慵懒和疲惫:莫尘,可是莫尘回来了?快进来,本王要喝水。

听见韦世宽叫她,莫尘想也没想就挣开黑凤快步走进屋内。

黑凤和清心、寡欲傻了眼,三人呆呆守在门口,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王爷可是睡了午觉?奴婢正好有话跟你说。

莫尘走进屋,先去将珠宝箱子放在圆桌案上,然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放在红木托盘上,端进内室之中。

谁知刚进内室,就被眼前的情景吓懵了。

只见地上衣衫散乱,男子和女子的衣裳交织在一起,从门口一直铺到睡榻旁边。

屋内帷幔随风飘荡,透过睡榻上浅青色的帘子,隐隐可看见睡榻上男女的曼妙身姿,二人上半身都没有穿外衣,且领口大开。

那女人身上只披着一件半透的睡袍,露出大片欺霜赛雪的肩颈,胸前曲线依稀可见。

女人扶着韦世宽坐起身,掀开床帘一角,柔声道:莫尘,你快将茶水端上来,王爷渴了。

莫尘稳了稳心绪,定睛一看,那女子竟然是白姬,手中端着的托盘顿时颤抖起来,杯中茶水不受控地溅到托盘上。

韦世宽倒是很镇定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淡疏离。

莫尘抖抖地端着茶盏走过去,脑海中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韦世宽搞什么鬼?他就这么饥渴?王爷和白姬,她心里是不相信的。

过去这么多年,他二人都没有做过越轨之事,怎么今日会突然忍不住?似是看出她心里的疑惑,男子轻笑一声,耐心吩咐道:直接端茶壶过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不悲不喜。

莫尘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思考事情。

韦世宽又将旁边的女子搂到怀中,修长手指在白姬的腰上拂过,轻佻邪笑道,我的丫鬟不懂规矩,今后到了陈州,你可得好好调教她。

莫尘呆呆地端着托盘站在那里,想要回身去取茶壶,却不知为何双腿犹如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只杵在那里盯着那帐中的男女。

陈州?王爷说什么陈州?莫尘,白姬的语气倒是很柔和,像从前一样温婉体贴,你别想不开,方才我只是过来探望王爷的病,谁知道……王爷他忽然拉着我不放,接着就情不自禁……你也知道,这种事儿,有时候就是一念之差,说不清楚理由的……莫尘望着白姬,两颗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地掉落下来。

的确是不需要理由,是一念之差,是……临时起意。

她明明记得,中午她离开的时候,还在与王爷下棋,他还对着自己温柔浅笑。

房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韦世宽忽然蹙起眉头看着她:还愣着干什么?我都渴死了,还不去倒水?你最近越发没规矩了。

他这段时间身体逐渐好转,说话的底气似乎也更足了。

莫尘愤愤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气鼓鼓地取了茶壶过来,递到睡榻前。

男子满意地点头,刚要伸手去接茶壶,就见莫尘打开茶壶盖,抬起手将整壶茶水倒在了男子头上。

头发和肩颈处传来湿漉漉的冰凉触感,韦世宽懵了一阵。

幸好那茶水是已经放凉的,并不烫人,可是黑漆漆的茶叶还是沾了韦世宽一脑袋,身上的雪白中衣也全是茶渍。

白姬当即吓了一跳,不顾身上衣衫不整就跳下睡榻,取来干帕子给韦世宽心疼地擦了擦脸和脖颈,转头朝莫尘斥道:莫尘你这是做什么?你有气……冲我来好了。

睡榻上的男子倒是没有恼,干脆打开衣襟,由着白姬擦拭,淡定地看着莫尘道:还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萧家大军压境,这豫州城是呆不得了,我方才已经决定……跟着白姬回陈州去。

卢叙也会领着长明军,跟我们一起去陈州。

莫尘,去陈州这事儿我早就跟你说了,可你怎么不告诉王爷?白姬一边给韦世宽擦脸,一边埋怨道,我今日若是不来,还不知道你竟然如此小心眼……莫尘委屈得直掉眼泪,恨不能将那个讨厌的白姬叉出去。

你是要跟着我们去陈州伺候,还是要留在这豫州城中,等着你的少主攻进来,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韦世宽抬手,做了一个够了的手势,白姬便停下擦拭。

第121章 他要诛心!去陈州?莫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韦世宽淡定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目光微冷,到了陈州,我会与白姬结为夫妇,至于你……还可以当你的通房丫头。

咱们不是都已经拜过堂了……莫尘嘟囔道。

那又如何?男子垂眸,拉着白姬的手不经意地抚弄。

莫尘呆呆愣在原地。

若是按着她从前的性格,早就一转头撒腿跑了,跑之前还要上去给他两巴掌,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可是想起方才自己当着王妃的面发过毒誓,莫尘又犹豫了,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王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去陈州就去陈州,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莫尘走回外间,从桌案上捧着那个珠宝箱子走进来,打开盖子给韦世宽和白姬看了一眼,屋里顿时金光闪闪,方才在小佛堂,太妃娘娘将这珠宝箱子给了我。

这里边的盘缠够咱们用一辈子的,就算加上白姬……咱们三个人也够了……白姬看着那一盒子珍珠翡翠玛瑙宝石,咽了口口水,又看向莫尘,当即有些心动,微张着双唇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韦世宽却是不以为然地放开白姬的手,又捡起睡榻上的外衣丢给她道:穿上吧。

白姬这才慌忙捡起外衣往头上套,又见韦世宽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慌慌张张地退到净室中去梳洗了。

屋内光线昏暗,只剩下韦世宽和莫尘二人四目相对。

莫尘转身去将窗户推开一半,又回来面对着韦世宽,一言不发,神情尴尬。

那男子倒是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拿起干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满是茶渍的头发,许久,才朝莫尘道:你何必跟着我们?你自己拿着那珠宝箱子逃命去吧。

他的声音淡定无比,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那可是一整箱价值连城的宝物!莫尘摇头,铁了心道:这里面装的是太妃娘娘毕生的积蓄。

奴婢为了拿这珠宝箱子,还当着佛祖的面起了誓……会一辈子照顾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您,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男子当即觉得眼前一片氤氲,有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可却又很快狠下心肠,抬起头轻笑道:既然是母妃的心意,那你就将宝物分成两半,咱们俩一人一半,你拿一半走,佛祖也不会怪你的。

莫尘又摇头,不悦地嘟着嘴道:一个珠宝箱子怎能分成两半?韦世宽正在擦头发的动作一滞,叹了口气道:那就都留给我,你走!莫尘瞪了他一眼,将珠宝箱子护在怀中道:凭什么都给你?韦世宽一手扶额,气笑了:那你从中选两件喜欢的拿去,剩下的都给白姬。

青衣少女又猛摇头,气愤地道:凭什么我只能选两件,剩下的都给她?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那你到底要怎样?我就要跟你们在一块儿,你们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莫尘说道。

白姬这时刚从净室中出来,已经整理好了衣物和头发,看着两人正在斗嘴,面上颇有些尴尬地站到了睡榻旁边,又被韦世宽一把拉到怀中,坐在睡榻上。

我都说的这样明显了,你还不明白?韦世宽怀抱着白姬,朝莫尘道,我选了白姬,你再跟着我……不过是自讨没趣,又有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莫尘抬起头,一脸委屈地望向他,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哗啦哗啦掉了一地。

她不明白上午还是好好的,也不知白姬给王爷吃了什么迷魂药了,怎么他忽然就厌弃了自己?唉呀,莫尘你哭什么?白姬急忙拿了一块丝帕,要去给莫尘擦眼泪,又被韦世宽拉住。

你管她干什么?她如今是大周的嫡公主了,还有人要将皇后之位让给她。

咱们两个去做闲云野鹤,让她去当她的皇后和公主……男子低着头说话,似是不敢看莫尘的表情。

妾身……就是……你们俩有话好好说……白姬尴尬得语无伦次。

她刚说完有话好好说,就见那青衣丫鬟砰的一声,猛地将珠宝箱子砸在了地上。

眼见满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坠落在地,也不知摔坏没有,白姬感觉心都要被震碎了。

莫尘一脸怒气地指着韦世宽道:你今日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方才是你自己说,让我去见苏如姜,怎么我去见了她,你又阴阳怪气的要赶我走?韦世宽冷着脸不说话,忽又邪笑一声道:是你想多了,我不过就是……宠幸了白姬之后发现,她也不比你差,想要换换口味罢了。

是你自己偏要死缠着我不放。

莫尘气得鼻孔冒烟,又指着韦世宽的鼻子道:到是谁缠着你不放?!当初在雪地里,是谁可怜兮兮地拉着我,不让我走?可你不还是走了?男子被她骂得灰头土脸,垂着头没敢看她,当初我就说过,你若丢下我走了,咱们便是缘尽!你以为回来对我说几句好话,伺候我几天,我就能原谅你了?可你前几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莫尘感觉天都塌了,心中酸涩无比。

前几天他们还是如胶似漆,关系好的不得了,她还以为王爷早就已经冰释前嫌原谅她了,怎么突然又闹这么一出?难道他心里一直记仇,一直恨自己?说不定这些天来,他对自己的温柔宠溺,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的折辱。

是吧,这才是真正的韦十三,比起杀人,他更要诛心!莫尘忽觉得自己看不懂面前的男人,也好像没了自信,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成了徒劳和笑话。

她的心渐渐缩小,忽然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

但是她不能,她若是躲起来了,就真的要被抛弃了。

白姬,韦世宽没理会她的崩溃,转头朝那粉衣女子道,你下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去陈州。

第122章 当丫鬟也不用你是。

白姬犹豫地看了一眼莫尘,又朝韦世宽行了个礼,便忐忑地退了出去。

莫尘蹲下身,将地上散落的珠宝收进锦盒里,又到净室中端了盆水,出来服侍韦世宽梳洗。

男子看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感觉有眼泪落到自己的手臂上,一时心酸。

都说了不用你了,我已经有女人了。

韦世宽带着嫌弃的口气道。

莫尘哽咽着声道:那奴婢就给您当丫鬟,每天伺候您,不要什么名分。

韦世宽用力咬了咬唇,直到尝到腥甜的血味,才狠下心道:当丫鬟也不用你。

你离开我的那几个月和你的少主做过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莫尘震惊地抬起头望着他,忍了很久才没有把盆里的水又倒在他头上: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与少主之间清清白白,根本什么都没做过。

韦世宽别过头去,带着嘲讽道:若是你没和他做过,他又怎会派人追到豫州来,要你回去?定是他食髓之味,想要你了吧?莫尘忍着心中的委屈给他擦干了脸,低眉顺眼地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别说这些赌气的话了。

奴婢知道……这都不是您的真心话。

韦世宽愣了片刻,心中的防线差点崩了,待冷静后,忽一把扯过她的领子,又狠狠甩开。

他这段时间身体恢复的不错,力气渐渐大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手心里满是虚汗。

你知道什么真心话?你这女人虚情假意,没有半点真心可言!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谈什么真心!男子故意提高了音量,拧着眉心道,我就是存心要赶你走,用你一人,换我豫州百姓和镇北王府的安宁!又怎么样?王爷……莫尘愣愣地看着他。

你若是我,难道不觉得……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值了?韦世宽墨玉般的眸中似有一团火焰闪过,像是愤怒,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王爷,小王爷……莫尘看着那原本熟悉的面庞,却带了些她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不禁疑惑道,小王爷说的……可是真的?方才在小佛堂中与卢氏说了一番话,莫尘本已经下定决心,与小王爷同生共死,可是……他却说……要用自己去换豫州城和镇北王府的安宁。

若这是小王爷的愿望,她应该怎么做呢?韦世宽深吸一口气,点头道:自然是说真的。

区区一个女人,如何能与我镇北王府三百年基业相比?有冷风从窗棂吹入,男子身上衣衫单薄,方才又淋湿了茶水,不禁冷得打颤,虽然他努力握紧拳头,手臂却还是不受控地抖动起来。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找苏如姜,让萧家退兵。

莫尘咬紧了后槽牙,想哭却没有流出眼泪。

她将水盆放到净室中,又出来朝韦世宽郑重跪下,行了一礼道:王爷保重。

奴婢这一走,便是永别了。

男子认真地看着她,忽又转开头道:你要走就走,别那么多废话!莫尘站起身,擦干眼角的眼泪便走出了房门。

待那青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睡榻上的男子才终于松了口气,怔怔地靠在软枕上,望着那一片虚空,一双凤眸渐渐失焦。

外边夜色正好,不冷不热,微风吹拂着莫尘的脸庞,可是她的心却好像是在岩浆和冰山之间来回,忽上忽下,忽高忽低,一会儿被人攥在手心里,一会儿又被人踩在脚底下,总之就是疼。

莫尘,你没事吧?黑凤似是一直守在门口,见她出来,连忙跟上来安慰道,王爷今天有些不太对劲,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莫尘转头看了一眼黑凤,又握住她的手道:黑凤,我走了。

将来,你替我好好照顾王爷吧。

黑凤大惊失色:你又要走?!你又要丢下王爷?莫尘垂首,泣不成声地说道:是……王爷他让我走的,他说……让我去求萧策……退兵,用我一人……换豫州城百姓和镇北王府的安宁。

他还说……这笔交易……很值得……可是你……黑凤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陪着她哭了许久,又问道,莫尘,你真的愿意……去做那个什么皇后吗?莫尘摇头:我是不会做什么皇后的。

她早就想好了,等萧家退了兵,天下安定,她就去南边开宗立派,继续她的江湖梦想。

莫尘说着便如孤魂野鬼一般走下台阶,汇入了苍翠的庭院之中,不久之后,那单薄的身影又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黑凤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大呼不好。

以她和清心寡欲对王爷的了解,莫尘一走,还有一场大风暴在后面,他不闹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莫尘回下人房中收拾了些衣物,便打算去马房牵她的小马离开。

她当初来豫州时,骑着一匹瘦弱的小马,如今那匹小白马应该还在马房中。

刚出门,就看见清心和寡欲已经替她将小马牵来了,数月不见,那小马长胖了不少,清亮的眼睛在看见莫尘的那一刻满是嫌弃。

清心又递了一个包袱给她,颇有些不舍:莫尘,这包袱……是王爷让我们交给你的,你带在路上用吧。

莫尘打开包袱一看,里边装了几件崭新的首饰,看起来都是当初他们大婚时,韦家为她准备的聘礼彩礼里边挑选出来的。

金玉步摇、翡翠项链、件件做工精美、花纹繁复。

包袱里还有些碎银子,应该是给她路上随时买补给用的,还有个油纸包裹里装着些点心食物。

多谢王爷,亏他想得这么周到。

莫尘苦笑一声,将包袱上的结重新绑好,又递还给清心道,不过我用不着。

既然是去萧家大营,想必他们不会让我饿着,我也不会缺钱。

她说着便要独自一人牵马离开,寡欲急忙跟上前道:莫尘!王爷让我送你……此处距离萧家大营还有两天的路程,且路上兵荒马乱的,王爷他不放心……让我送你……到萧家营中。

第123章 出城莫尘回头道:不必了,路不难行,我自己去就行。

那怎么成?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

寡欲又追上前道,萧家大营毕竟离豫州城还有两三日的路程呢,你这两三日总不能不吃不喝,没人伺候……王爷还有任务交给他,寡欲一想起来,就觉得头都大了。

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整出这么多幺蛾子,还要自己去执行。

到时候莫尘知道真相,非把自己杀了不可。

是啊,莫尘,清心望了一眼澄园门外道,王爷还备下了马车,要不……你还是乘马车吧。

不必。

莫尘苦笑一声道:当初来玉州的时候,我也是孤身一人,只牵着这匹小马,盘缠用完了就捡些沿途州县发给流民的糕饼充饥,不也活下来了吗?想到当初自己为了回豫州吃的苦,她心里一酸,又流下眼泪来。

被她牵着的小马也浑身哆嗦,生怕又被她牵去,重新过一遍吃路边野草的苦日子。

当初来豫州时,虽然路上辛苦,可想着不久之后就能见到小王爷,莫尘心里是甜的,可是如今她一想到自己将要一去不回,再也见不到小王爷的面,就觉心中凉如寒冬腊月,似乎一刻也坚持不下去了。

寡欲将她不要的包袱背到背上,坚持说道:我不管,小王爷既然让我送你,我就不能让你一个人走。

莫尘不肯做马车,寡欲便从门口的马车上解下一匹枣红马,跟在莫尘身后,向城门走去。

两人行了一夜,天色渐亮,才刚刚出城。

太阳升起来,眼前景色渐渐荒凉。

不知是不是日头太大,莫尘有些累了,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见不远处有间茶寮,便道:天色还早,咱们寻个地方休息会儿吧。

寡欲也正好有事情要和莫尘说,便点头:前面有个茶寮,不如我们到里面坐一会儿,喝些茶水再上路吧。

到了茶寮,寡欲跳下马,从背上的包袱里取了一锭碎银子,买了壶茶水给莫尘倒上,你看你,方才让你拿这包袱,你不拿,现在走了一夜又饿又累,这城外连个卖吃食的小摊都没有,还好王爷想的周到……听他说起王爷,莫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又青又白,低头喝了口茶水。

还好包袱里有吃的,你吃点这胡饼吧。

寡欲从包袱里取了两个胡饼出来,递了一个给莫尘,自己吃一个。

莫尘的确觉得腹中空空,看东西眼神都有些恍惚了,便接过胡饼,开始就着茶水吃胡饼。

莫尘,其实……有件事……王爷让我跟你说……寡欲琢磨着要怎么开口。

韦世宽派他来,就是知道他说话有条有理,善于说服人,可这事儿,寡欲也没有把握。

他还有何事?莫尘一手扶额,觉得头还是晕乎。

王爷说,让我带你往青州的方向去,别去萧家大营了……想着拐弯抹角也不一定有用,寡欲干脆直说了。

他有病吗?去青州干什么?莫尘这才抬起头,疑惑看着灰衣少年,不是让我去求萧策退兵……话还没说完,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的胡饼太干,莫尘忽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转眼间便将刚刚吃下的胡饼和茶水哗啦一声全吐在了地上。

幸好这间茶寮是露天的,地上是沙土地。

寡欲望着地上一片狼藉,又见莫尘这面色苍白的样子,当即慌了神:莫尘!你没事吧?该不会是昨夜吹了冷风受了凉?莫尘摇头道:没事,只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油腻恶心。

寡欲低头嗅嗅手里的胡饼,这胡饼是昨夜刚从厨房中端出来的,十分新鲜,味道也不错,为何莫尘却会说油腻恶心呢?寡欲心思灵敏,再一想到莫尘这些日子和王爷总待在一处,以及他二人整日里在做些什么,心里忽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一捂嘴道:莫尘你该不会……不会是……莫尘不是懵懂少女,也突然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她的确有些异常,胃口和精神都不好,大白天的就嗜睡,但是她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

嗯?她还是觉得头晕虚弱,便伏在桌案上道,你别瞎想了。

寡欲见她这样子,当机立断站起身,提高音量道:不行!你不能再往前行了,也不能去青州城,你这个身子……必须马上回王府,找个郎中来瞧病。

莫尘左右望了一眼,漫漫黄沙,荒无人烟,只偶有马队经过。

此处距离萧家大营还有两日左右的路程,眼下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一阵头晕眼花的虚弱感传来,莫尘心想,这下可真是完了。

她现在必须做个决定,到底是继续向前走去萧家大营,还是向后退回豫州城。

待身体好了一些,莫尘又喝了口茶水,便拿定主意转头朝寡欲道:我没事,还能行路。

咱们休息一会儿就继续去萧家大营吧。

寡欲睁大了眼睛,心急如焚:你还要往前走?你……你这样子……说不定是怀了小王爷的骨肉了!你还要去萧家大营?莫尘垂下头,冷声道:昨夜是他赶我走的,我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寡欲心想,这下可糟了。

王爷若是知道莫尘怀了身孕,肯定不会让她这么折腾,万一她有个好歹,自己怎么跟王爷交代?寡欲现在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王府向王爷报信,可他若是走了,没人留下照顾莫尘,且不说她一个人会不会遇上盗匪,就是她的身体现在也不能离开人照顾。

莫尘,咱们返回豫州城去吧,找个郎中来给你诊病。

我刚才算过,咱们往前去萧家大营还要两天时间,而返回豫州城,只要一晚上就能到了。

寡欲劝说道。

我不回去。

莫尘觉得身子好了些,又嚼了几口胡饼。

那……那咱们也不能去萧家大营,王爷让我送你去青州。

寡欲拿捏着说辞,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和盘托出,王爷昨天说的都是骗你的,和白姬那事儿也是假的……第124章 大势已去他骗我干什么?有病!莫尘气得脸都白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要问卢将军,总之王爷他是担心你才要赶你走,他说……让你去青州城等他。

寡欲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本来王爷说让我驾着马车送你去青州,可你又不肯乘马车……他诡计多端,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怎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莫尘喝下一口茶水,感觉头脑清醒了些,我已经决定继续前行,你去不去随便你。

她说着就站起身,去牵她的小马。

寡欲吓了一跳,赶紧也快步跟上,边走边劝说道:莫尘,你现在身体不适,咱们还是别走了。

莫尘手掌轻轻抚摸着肚子,因为头晕怕再从马上摔下来,她没再骑马,只牵着马慢慢向南边走去。

寡欲没办法,只能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劝说两句。

二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接近正午,筋疲力尽,忽见前方烟尘滚滚,有一列铠甲军士朝他们靠近。

骑兵的首领是位紫衣女子,副将是位黑衣女子。

莫尘看清了来人,竟然是苏如姜和燕如。

燕如看见她十分高兴,远远地朝她喊道:莫尘!我们在豫州城地探子来报,说你出了城,皇后娘娘别提有多高兴了!那镇北王对你不好,你就跟我们回瑞安京去吧!莫尘闻言,当即流下委屈的泪水:燕如!我回来了……寡欲蹙眉,急得拉住她的衣袖道:莫尘你不能去!他没想到,苏如姜竟然领着骑兵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迎接莫尘!莫尘若是真去了萧家大营,只怕要坏事。

寡欲,只有我去了,才能让萧家退兵……莫尘回头,朝寡欲淡淡一笑,轻轻摘开他的手。

寡欲欲哭无泪,萧家的骑兵渐渐靠近,凭他一人,根本不是对手!莫尘刚要向燕如走去,忽然又听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接着一列骑兵快速冲上前,将她与萧家的骑兵分隔开。

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莫尘!转头一看,竟然是卢叙领着人追来。

莫尘疑惑的转过头,朝那马上的男子问道:可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卢叙策马上前,看了一眼寡欲,挡在莫尘前边道:莫尘你跟我回去。

莫尘愣怔住。

看见卢叙带人来追她,她的第一反应是高兴,可是接着又觉得心中愤愤不平,冷声问道:王爷让你来的?卢叙叹了口气,坐在马上说道:自从你走后,王爷他抱着你的衣裳哭了一整晚。

方才天还未亮,王爷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接着就陷入昏迷,性命垂危……石先生说,你现在不回去,以后……就见不到他了。

你说什么?莫尘心中震动,颤着声问道,你说小王爷性命垂危?昨天明明还好好的……虽然昨日和韦世宽说了永别,可今日听闻他病重的消息,竟然还会心疼。

卢叙绷着脸道:像是他思念你过度,急火攻心了。

你快跟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吧!莫尘瞬间心软下来,可是想起他昨天与白姬做的那事儿,心中又怒不可遏,捏着缰绳迈不开脚步。

驾!苏如姜不顾军士的阻拦策马过来,趁机朝莫尘喊话道:公主殿下!阿策、魏相、还有明君侯都在等着你回去,他们可是你真正的亲人啊!你就随我回去见一见吧,都走到这里了……苏如姜说着抹了抹眼泪。

燕如也凑上来劝说道:莫尘!跟我们走吧。

少主和魏大人都在等你呢。

莫尘左右为难,又犹豫起来。

卢叙看了一眼寡欲,两人恨不得当场就将莫尘绑回去,可是看了一眼苏如姜身后的萧家军士,个个虎视眈眈,若是真的在这里将莫尘绑回去,免不了又是一场硬战。

不行,王爷说,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寡欲忽然拦在莫尘面前:莫尘!你不能去萧家,如果你就这么走了,王爷他一定会被气死的。

你不为自己着想,不为王爷着想,也应该想一想你腹中的孩子啊!难道你忍心……让他见不到父王最后一面?你说什么?卢叙当即惊得睁大了眼睛,又盯着寡欲逼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腹中的孩子?寡欲还未回答,就被莫尘接过话去:卢将军,你别听他瞎说。

什么孩子?都是没影儿的事儿。

怎么是没影儿的事儿?寡欲不服气地道,方才你明明面色苍白,又恶心呕吐,我虽然不是医者,可又不是傻子,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卢叙心中震惊。

天哪!这么大的事若是让王爷知道,只怕他会高兴地唱起歌来。

莫尘!那你更得跟我回去,让你腹中的孩子见他父王最后一面。

卢叙稳了稳心神,向后招呼了一声,骑兵中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清心驾着一辆马车上前,还有两名军士要扶莫尘上车。

旁边的苏如姜听说莫尘可能怀孕,心中大乱,急得都快哭了:莫尘!你都已经走到了这里,怎可再回头?只要你跟我回瑞安京去,阿策他……他也会善待你的孩子!莫尘!你休要听她花言巧语,寡欲指着苏如姜斥道,你怀的是镇北王的骨肉,平帝不将他斩草除根就算好了,怎么可能善待他?莫尘仔细想了想,伸手轻抚自己的肚子,朝卢叙道:也罢。

我就跟你们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说罢,她又转身朝苏如姜道:皇后娘娘,莫尘……还有些事没有做完,不能跟您回去。

您替我跟少主和魏大人说,让他们忘了莫尘的事……请他们保重。

莫尘说着,便登上了卢叙身后的马车。

莫尘!公主殿下……紫衣女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捏着缰绳的手已满是汗水。

皇后娘娘留步!卢叙策马拦在苏如姜面前,拱手行了一礼,又朝身后大声令下,回城!大势已去!天意如此……望着前方马蹄扬起的烟尘渐渐平息,苏如姜忽觉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皇后娘娘!燕如急忙领着两个骑兵上前扶住她。

第125章 大问号夜幕降临。

澄园的花园中传来几声零星的秋虫鸣叫,廊下摆着一排大大小小的花盆,花盆中的小草迎着月光和微风,身姿轻摇。

静思居的睡榻上躺着一名女子。

莫尘刚刚跟着寡欲和卢叙从城外回来,忽觉得头昏脑胀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静思居的寝房中,奇怪的是韦世宽却不在身旁。

一个人躺在宽敞的睡榻上,莫尘不禁胡思乱想。

王爷莫非……真的和白姬走了?还是说……他死了,然后被人抬走了?莫尘转头看着熟悉的鸳鸯枕头,心头一酸,眼泪又掉落下来。

黑凤给她端了晚膳上来,可莫尘吃两口,吐一口,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寡欲连忙吩咐小丫鬟去请石先生过来给莫尘瞧病。

房中灯火如豆,黯影幢幢。

莫尘疲惫地躺在睡榻上,黑凤扶着她坐起来,捧着药碗服侍她喝药。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穿着满是褶子的粗布长袍,正坐在窗前的小杌子上,一边捣药,一边嘴里嘟囔着:你们年轻人啊,真不让人省心!怀着身孕还出去骑马,颠簸了一整天,幸亏是命大,你腹中的孩子没事,不然可有你后悔的。

莫尘听见他说腹中的孩子,确认自己是真的怀了身孕,便朝老头道谢,又指着桌案上的包袱道:今日真是麻烦石先生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感谢先生,那包袱里有些银两,先生拿去买酒喝吧。

此刻她头脑纷乱,一想到韦世宽死了,好像一个擎天柱在轰然倒塌,可表面上却还强作镇定。

镇北王府现在树倒猢狲散了,王爷若是死了,这诊费暂时还付得起,可将来……养孩子可怎么办?太妃娘娘的那个珠宝箱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她吃着药,思绪乱飞。

老头儿嫌弃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黑布包袱道:好好的又闹什么离家出走?老朽我虽然是神医,可却不擅长医治这妇人的病症。

你这回是命大,不然的话神医也救不了你!莫尘垂下头,委屈地道:石先生误会了,并不是我要离家出走,是王爷他赶我走的……黑凤连忙从旁解释道:石先生,今天这事儿的确不怪莫尘,都怪王爷他……昨天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将那个白姬招来,说要演一出戏,将莫尘气走……黑凤,莫尘拉住黑凤的手,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人都死了,就别再说他的不是了……你说谁死了?!黑凤满头雾水。

王爷没死?莫尘抹了一把眼泪,先是高兴,接着又愤愤地道,难道……他是跟着白姬走了?没有没有!王爷也没走!黑凤急忙摆手,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呸呸!说什么死?王爷由清心推着,去找了清大师了,石先生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门外,又说道,老朽虽然不敢说了解王爷,可他对莫尘姑娘的真心那是人尽皆知、日月可鉴,王爷又怎会赶莫尘姑娘走?黑凤啊,你可不要乱说。

莫尘闻言,脑瓜子嗡嗡的。

韦世宽有个轮椅她是知道的,那个轮椅是了清大师用竹枝和青铜精心打造的,不过之前,韦世宽之前大多数时间都赖在睡榻上,怎么今天忽然有心情坐着轮椅出去?何况……他不是性命垂危吗?还去找了清大师?莫尘心里顿时画满了很多大问号。

她一向不是多思之人,对什么事都不会细想,感觉什么事情只要绕过几道弯,她就迷糊了。

黑凤一边喂莫尘吃药,一边辩解道:石先生,我可没有说假话。

王爷说豫州城危殆,又说莫尘是什么大周的嫡公主,自己配不上她之类的,所以就想将她气走。

昨天苏皇后来了之后,王爷一直在和卢将军商量事情,具体说的什么我虽然不知道,可没过多久,卢将军就把白姬领了来……果真如此?老头儿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了清大师居住的院子,隐隐有昏黄灯光从那院中透出来。

韦世宽和了清大师都是人精,这两个人在想什么,别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何况两个人精凑在一起……老头儿瞥了一眼莫尘,又继续埋头捣药:你们年轻人啊,老朽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既然他要将你赶走,刚才为何又风风火火地派卢叙将你接回来?莫尘沉默着不说话。

她心里此刻也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问号,整个人都是懵的,恨不能马上找韦世宽问个清楚。

黑凤又接话道:那还不简单,昨夜莫尘走了之后,王爷痛哭流涕。

连夜招了卢叙和了清大师议事,我猜大概是找到了什么守城的法子,今晨便又命卢叙无论如何要将莫尘找回来。

石先生捣了一会儿药,将药粉倒入小药炉中,扇了扇蒲扇,房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清冽好闻的药香。

老头儿心中纳闷。

都说小王爷精于棋局,挺沉稳一人,怎么做起事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尤其是对女人。

昨天刚听闻他宠幸了那个白姨娘,可早上又听人说,他派人将那个白姨娘撵出了王府去,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石先生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迷糊,便决定不掺乎他们年轻人的事。

对了石先生,莫尘靠着软枕,吃完了黑凤手里的药,便又朝老头打听道,方才我明明听卢将军说,王爷他病的快死了,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卢将军还说……让我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结果我一回来就晕倒了,醒来也没看见王爷的人影……石先生刚要说话,就见黑凤在朝他使眼色,心思转过一圈瞬间反应过来。

有……有这一回事,老头儿煞有介事地说道:莫尘姑娘你回来的可太及时了。

王爷昨夜与卢将军和了清大师议完事之后,忽然病情恶化,也不知是怎么的,喷了满地的血,从清晨一直昏睡到刚才……你回来后,他才觉得好多了,刚刚让清心推着出去……第126章 如何配得起你?老头儿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编这谎话也太难了,可是不编又不行。

整个澄园里,清心、寡欲、黑凤,除了林大侠,谁没有替王爷扯过谎?就连了清大师一个出家人,都经常被王爷逼着说瞎话,何况自己一个郎中。

这么严重?莫尘垂头丧气,抚摸着肚子问道,那这么说,王爷他……是没有几日可活了?老头儿听着一愣,接着便点头道:想是没有几日可活了。

不行,莫尘急忙下地趿鞋,那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黑凤急忙扶住她道:慢点!莫尘你慢点!王爷他这么对你,你还急着去见他做什么?黑凤生怕她摔着,差点就将真相说了出来。

莫尘抹着眼泪,哽咽道:我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再说我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是应该……咳咳!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两声猛烈的干咳声,接着就看见清心推着一名白衣男子进来。

男子坐在轮椅上,墨发半挽,肩上披了一件白狐裘,腿上盖着薄毯子,眉目清秀如月下仙子,气质矜贵超然,只是脸上微微发红。

王爷!屋内的几人纷纷起身行礼,只有莫尘脚上穿了一只鞋,脸上泪水还未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地杵在那里,看着轮椅上的人。

清心将韦世宽推进来,又扶着他坐到睡榻上,替他脱下肩上的狐裘,转头朝莫尘尴尬地笑笑。

莫尘心中奇怪。

王爷都没有几日可活了,清心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咳咳!韦世宽扶着睡榻上的木梁调整了一下坐姿,朝旁边的少年做了个手势道,清心,你们都退下吧。

是。

清心急忙知趣地招呼黑凤和石先生,三人匆匆低头退下,又将房门带上。

屋内灯火阑珊,映着那睡榻上的男子面色越发红润,眼角也有些浅浅的红色,似是刚刚哭过,此时却是忍不住笑,弯成了一道缝。

韦世宽拉住莫尘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温声道:阿尘,你回来了?莫尘一言不发,转头盯着那男子,上下看了两眼道:卢叙和石先生都说,你昨夜吐血,让我回来见你最后一面,怎么你的气色看上去竟然这样好?一点也不像是吐了血。

韦世宽脸色一白,尴尬地道:别说这些了,你感觉怎么样?什么感觉怎么样?韦世宽羞涩地一低头,又笑弯了眼眉:你就别瞒我了,清心方才……都已经告诉我,你有身孕了。

今后,你就安心养胎,别再劳心费力,其余的事……都交给我。

莫尘盯着他愣了一瞬,又问道:王爷的心情怎么这样好?不是……没几日可活了吗?韦世宽虽然极力忍住不笑,一双凤眸却还是弯成了两只月牙,何止是心情好?简直可以说是满面红光。

我就要当父亲了,自然高兴,有什么不对?男子羞涩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肚子,低声在她耳旁问道,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你不是要去陈州吗?莫尘放在腿上的手已经捏起了小拳头。

我昨日……是故意想要将你气走的,我与白姬不过是演了一出戏,并没有怎么样。

韦世宽又掰过她的下巴,迫使她朝着自己,阿尘,我……话未说完,莫尘忽然挣开他,站起身斥道:我看你现在还是在骗我!你到底要骗我到何时?韦世宽尴尬地看着她,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小姑娘太好骗了,反而让他觉得有负罪感。

莫尘抹了一把眼泪道:你根本就没有吐血,是故意将我忽悠回来的!你这个大骗子!她说着就转过身,气鼓鼓地作势要走。

韦世宽连忙将人唤住:阿尘,你听我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是故意将我当猴耍。

你以为你可以……将我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方才以为他快死了,莫尘才忍着一口气没有发作,眼下发觉被骗,她顿时委屈地直掉眼泪,你不是要用我去换豫州城和镇北王府的安宁吗?为何又将我叫回来?难不成是看上我腹中的孩子?韦世宽急忙摇头,矢口否认道:阿尘你误会我了!我派卢叙去找你时,根本就不知你怀了身孕,我只是……实在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所以后悔,想将你找回来罢了。

男子说着,又羞涩地一低头,没想到你竟然怀了身孕,你可知道……我方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开心?你倒是开心了,可我呢?莫尘委屈至极,砰的一拍桌案,你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男子被她震了一下,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眼神中泪光闪动:我……我是不想你跟我一起留在豫州城中涉险……况且,你如今是大周的嫡公主,你振臂一呼,追随者不计其数,而我只是一个废人,如何配得起你?豫州城危殆,你可以和我一起逃走啊!太妃娘娘都已经给咱们准备好了盘缠……莫尘满脸泪水,为何要让我一个人走?屋里安静了片刻,男子似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说,却发现不说的话,莫尘肯定不会放过他,于是开口道:我不能走,我留在这里是当诱饵的,又何必让你在城中陪我冒险?韦世宽说着低下头,神情颇有些颓废,苦笑道:我昨日……是真心想要将你气走。

我都计划好了,让寡欲带着你去青州,等到豫州之战分出胜负,再让卢叙去青州,带着你走。

卢叙已经答应,会替我照顾你一辈子……韦十三你是不是疯了?!让卢将军照顾我?莫尘真想劈开他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卢叙也算是青年才俊,武艺又高强,韦世宽悄悄看了她一眼,心虚地道,我知你向来仰慕武功好的男子,可我现在……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第127章 我现在就跟他走行啊,那你让卢将军来,我现在就跟他走!莫尘坐在桌案前的圆凳上,赌气看着那白衣男子。

我本来是那样打算,可想不到……你走之后,我竟是连一夜也熬不过去,韦世宽一手扶额,做虚弱状,卢叙并没有说假话,昨夜我的确是急火攻心吐出血来,不信……不信你可以将石先生找来问问。

我才不去!莫尘觉得自己低估了他的无赖,这整个澄园中都是你的人,都帮着你演戏,我问什么也问不出真话来。

平时没事时,韦世宽也会逗着她玩,清心寡欲和黑凤帮着他说谎那是常有的事,只是她没想到,连石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神医,也会为五斗米而折腰。

白衣男子讪讪地一笑,厚着脸皮道:阿尘,你就原谅我吧。

莫尘气得声音发抖,恨不能将手里的包袱砸过去,感觉说出来的话都破了音:你知不知道这一天一夜,我是怎么过的?!我知道……害你奔波了一整天,都是我不好,韦世宽随手捡起一块帕子,抹了抹眼泪,昨夜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莫尘斥道:若是伤了我腹中的孩子,定不饶你!韦世宽怯怯地看着她,又抹了抹眼角,恨自己的腿脚不能动,不然现在就去捉她过来抱在怀中:我也心疼的紧,你快过来,让我摸摸咱们的孩子。

你昨天是怎么说的?你说我与少主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说我与你已经缘尽了。

莫尘坐着没动,冷眼看着他。

那是……故意气你的话。

韦世宽一脸苦大仇深又幡然悔悟的表情,阿尘,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不然你不会回来……若是从前,他早已爬下地,将那女子紧紧抱在怀中,每次只要抱一抱她,她的气也就消了。

可惜自己的双腿仍旧不能动,男子垂头,暗自叹了口气,心中感到一丝真实的悲凉。

我不过是想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罢了,青衣女子冷笑一声,便站起身拿着包袱向门口走去,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见她要走,韦世宽忽不顾一切地爬下地去。

只听扑通一声闷响,他整个身子都坠落到睡榻旁边的木质脚踏上,接着又用手撑着,向门口爬了几步。

莫尘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

阿尘……男子抬头,眼泪汪汪望着她,见者动容。

她无奈地走过去,扶着那男子的双腿道:动不了就别逞强啊!我怕你这一走,就再也不原谅我了。

韦世宽说着,又用两手紧紧将她揽进怀中,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或者像昨日一样用茶水泼我都好。

我就是不让你走了。

莫尘心里又想直呼神经病,手却是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腰,羞涩问道:可我若是不去萧家,那豫州城怎么办?萧家若是攻城,咱们难道……真的要躲到陈州去?男子抱住她,感到一阵失而复得的甜蜜,贪婪地在她唇上吻了许久,才说道:昨天……我都是骗你的,去什么陈州?那个白姬我都让人打发走了。

莫尘疑惑,歪头望着他: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死守豫州城?韦世宽点头,又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守城的事,不用你担心。

我昨夜已经让林闯去给程仲通传信了。

程仲通……莫尘垂头,感觉脑中一团浆糊。

韦世宽一向很少跟她提起军中事务,所以她对军中将领的名字也不甚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好像听过这么个人。

想起来了,程仲通是寒仓军主将!她惊奇抬起头,望着他问道:寒仓军不是……早就已经在北境被萧苏两家的联军所灭吗?寒仓军当时的确是溃不成军,可北境地方广大,程仲通还保留了不少实力,只不过是退到偏僻的地方去呆了几个月,韦世宽坐在睡榻前的木质脚踏上,揉着她细软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肚子,心头喜不自胜,这几个月,寒仓军残部又重新聚到了一起,实力虽大不如前,可对付萧家此次进攻豫州的兵力,则是绰绰有余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分布北境全线的兵力退至豫州,实力想必不容小觑。

那你怎么老说豫州城危在旦夕?还说什么要死?莫尘捉住他乱动的手,蹙眉看着他。

此人诡计多端,满嘴跑火车,真不知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没准又是哄自己的。

豫州城的确是危殆,我之前一直让寒仓军躲在暗处,打算以自己为诱饵诱敌深入,等萧家攻城之际,再包围后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韦世宽讪讪地笑着,又拍了拍她的脑袋,用兵之事太过费神,我不想你担心,所以就没跟你说。

你哪是怕我费神?你是怕我泄露了你的机密吧!莫尘赌气地别开脸去。

我本来打算,等萧家大军攻城之时,再让寒仓军动手,和长明军里应外合,将萧家大军全歼在豫州城南,韦世宽见她生气,只好耐心解释道,可这样做,豫州城有可能会城破,所以我才想骗你去青州,将来……待战事平息,再让卢叙去找你……男子说着,两颊绯红,羞涩地看着她道:可是阿尘,我毕竟还是舍不得你……快别提卢叙了!莫尘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韦世宽提这让人无力吐槽的要求,卢叙怎么就答应了他?卢叙他也算是一表人才,何况……让你别提他了!莫尘的头发早就乱了,干脆将毛茸茸的头在他胸前蹭了两下。

好,不提他了,听见她对自己一心一意,男子心情大好,微微勾起唇角,阿尘,如今有你在城中,我不想冒险。

原来昨日韦世宽的打算是用自己作诱饵,引萧家大军攻城,再让寒仓军出其不意地包围后方,将此次萧家西征的兵力步步蚕食,尽数扑灭在豫州。

第128章 吐血了……可是如今莫尘回来了,他不能再兵行险招,昨日便和了清大师商量,提前让寒仓军行动。

虽然会提前暴露企图,恐怕不能将萧家大军一网打尽,但是也能击溃萧家这次进攻,保豫州城安全。

韦世宽昨夜深思熟虑之后做了这个决定,先解豫州之围,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王爷谋算了这么多,为何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咱们全都死定了呢。

这几日莫尘看着王府中的下人成群结队地出逃,城中一片愁云惨雾,就连太妃卢氏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她真的以为若是留在城中,便难逃一死了。

却没想到,韦世宽还留着后招。

白衣男子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微微笑道:我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许多事情未说,是因为时机未到。

况且,我也不想让你担心,何必跟你说这些煞风景的事。

王爷莫不是还不信我,当我是萧家的细作?莫尘直起身子离远了些,夺回自己的头发。

韦世宽望着他,墨玉般的眸子闪闪发亮,轻声笑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可要连夜跑去向那苏如姜告发?莫尘站起身,费力地扶着韦世宽坐回睡榻上,又为他摆好枕头和被褥,扶着他躺下,自己则仍旧坐在脚踏台阶上,拉着他的手:我早已决定,从此不理有关皇权争斗的事。

这些阴谋算计,我实在是听得有些烦了。

什么事不能明刀明枪地去打一场,非要搞这些鬼主意,烦死了。

萧策是这样,韦世宽也是这样。

当了皇后的苏如姜是这样,了清那个秃驴也是这样。

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多,只有莫尘被蒙在鼓里。

阿尘,你上来。

男子忽撑着脑袋侧过身,朝她眨眨眼,躺到我身边来。

她说从此不理皇权争斗,可她大周公主的身份,单单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做,也会掀起权力争夺的暴风。

韦世宽曾经想让她与卢叙去隐居,自己躲在背后,保他们安宁一世,随心所欲地生活,只是最终他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她跟着自己,又如何能淡出暴风中心呢?我不。

莫尘背过脸去。

她也不知自己在计较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别扭,不想这么快原谅他。

这铺盖和枕头被面,我昨夜就让清心换了新的,睡榻上的木梁也都擦得干干净净,不信你上来看看,韦世宽伸手挠了挠她的后背,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介意昨天白姬在这里坐过,过几日等战事平息,我再让人换个新的睡榻来。

那你的手呢?莫尘回过头,嗔怒道,你的手抱过人家,是不是也该剁掉?男子被她一噎,赶紧将手缩回来:演戏给你看而已,你……怎么说要剁我的手……你以后再骗我,我就杀了你!莫尘像只发怒的小奶猫,站起身跳进睡榻里边,背过身去。

屋内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断断续续秋虫的鸣叫。

男子被她唬住了,许久没敢动,后来见她也没动,才强撑起身子,将自己身上的被褥盖到她身上,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有我在,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莫尘裹着被子,低声呜咽了两声,你以后还会赶我走吗?韦世宽从身后抱住她,轻声说道:不会。

你这个大骗子……卢叙哪里不好了?你怎么瞧不上他?男子故意挠着她的肚子,调侃道,我跟他说的时候,他可是没推辞两下就同意了……我让你再胡说!莫尘想也没想,使劲捶了他一下。

只听见身后的男子发出一声吃痛的哎哟,她回过头,就见韦世宽拿帕子捂着嘴重重咳了两声。

吐血了……韦世宽擦了一下嘴角,将帕子藏到枕头底下,双目微红、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不……不会吧……莫尘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垂眸嘟囔道,我只是轻轻捶了一下。

疼,你给我揉揉。

男子心安理得地躺下,指着心口道,这儿。

莫尘凑过去,便给他揉了揉心口,神色凝重。

她忽然感到王爷不再是从前的小王爷了,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吐血,一不小心就会死。

想到这里,两滴泪滑落眼眶。

男子忽侧过身,将她扑倒,又在她耳畔道:骗你的,怎么又哭了?莫尘气愤地咬了他一口,又望向床篷顶上,今日那里换了一幅紫气东来图。

她忽觉自己这辈子都栽在了一个大骗子手里,又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

萧家大军还未进豫州城,就在南面遭了突袭,在晋州方向与一支不知所属、神出鬼没的骑兵大战了三日。

三日之后,萧家大军首尾难顾,主力被击溃,只能放弃攻城,残部仓皇向东逃去。

谁知那支不知哪里来的大军死死咬着萧家西征军不放,且出招狠厉、神鬼莫辨。

西征军在撤退的途中屡次被追击,最后只留下一小队暗卫,护送西征军主帅和皇后苏如姜撤回到河东郡境内。

留在晋州的西征军则在晋州城外被寒仓军和长明军堵在一个峡谷中,近乎全军覆没。

半个月后。

寒仓军死而复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中原,各方势力开始审时度势,按兵不动。

豫州城中渐渐又有了些人气,许多之前离开豫州的百姓纷纷返回豫州城。

虽然时值深秋,王府中因为有喜事,竟是处处透着生机。

莫尘这段时间除了被逼着养胎,就是四处搜寻黄叶的绛珠草。

可惜找了这么长时间,找到的全都是绿叶的绛珠草。

静思居的花园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天晴要搬出去晒太阳,下雨又要搬回廊下,可忙坏了清心和寡欲。

莫尘每天早晨和傍晚都会去一个一个地检查那些花盆,看有没有一株绛珠草的叶子突然变成黄色。

想着眼下是秋天,她感觉叶子变黄的几率大一些,更是每天拿着根小木棍,仔仔细细地翻找。

可惜这绛珠草怪得很,天气一冷,叶子还是绿的就纷纷掉落下来,石先生说,没有一株能入药。

第129章 被天道给坑了这天莫尘又坐在廊下,拿一根小木棍翻着花盆里的绛珠草。

寡欲忽然两手捧着一箱东西出来,朝莫尘问道:莫尘,你看看这些装仙药的瓶子还要不要了?莫尘转头一看,都是王大仙家的仙药瓶子,之前韦世宽每天喝一小瓶,当饮料喝的,便有些好奇,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放下吧,给我看看。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寡欲将那木箱子放在廊下的台阶上,自己则在旁边等着。

莫尘翻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随手捡起一只栓红线的白瓷小罐,打开盖看了一眼,几乎都喝完了,却还没有见底。

拿到鼻边,嗅到一股蜂蜜的香味,不禁感叹,这王大仙家卖的仙药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买,原来加了蜂蜜呢,也难怪王爷那么爱喝。

仔细一嗅又觉得有些不太对,这香味虽然像是蜂蜜的味道,可与普通蜂蜜好像又有些不同,她便朝寡欲问道:这王大仙家的仙药里边可是加了蜂蜜?王大仙远近闻名,豫州人几乎都买过他家的仙药,有病治病,无病防身。

寡欲自然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几年前我吃过一瓶,味道不错……当时我问过王大仙,他说那药里边加的不是蜂蜜,只是些花粉罢了。

莫尘哦了一声,这花粉是什么东西,她就不太清楚,不过感觉这味道与蜂蜜有些相似,都是香香甜甜的,又问道:是什么花的花粉?寡欲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味道挺不错,王爷还挺喜欢喝。

你走吧,这些罐子我要了。

莫尘这几日在跟着石先生后边学捣药,正好需要些空的瓶瓶罐罐来装药粉。

那我走了啊。

寡欲巴不得有人帮他处理这一堆瓷瓶子,便高兴地拍拍手,蹦跳着走远了。

见一些瓶中还剩下些仙药,莫尘便随手将剩下的仙药都倒在了花盆中,再将空瓶子放进木箱里,打算稍后让黑凤拿去厨房清洗后再用。

做完了这些,莫尘就坐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盯着那一排花盆出神。

最近的战事捷报频传,程仲通领兵追着萧家的兵马到了河东郡,眼看就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卢叙则是一路杀到了南境,与镇南将军府的兵马会合,打退了苏家进攻南境的兵马。

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明年开春之前,镇北王府就会占领中原大部分地方,韦世宽和了请大师已经开始筹划搬家去瑞安京的事了。

可这天下的事果然没有十全十美。

王爷这样的一代枭雄,下半生却要瘫在睡榻上。

世上这么多绛珠草,竟是没有一株黄叶的。

王爷常常调侃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在人间没有敌手,就是被天道给坑了。

莫尘心里却一直觉得内疚,仔细说来,是自己当年坑了他。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到韦世宽在屋内叫她,莫尘急忙在衣裙上擦擦两手,走进屋内,朝睡榻上的男子问道:王爷有何事?韦世宽一袭天青色宽松锦袍,手里拿着一卷棋谱,正背靠在大迎枕上看书,见她进来,眉眼一弯,放下棋谱道:过来。

莫尘又走近了几步,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上有泥土,不敢靠的太近。

男子却长臂一揽,将她拉到睡榻旁边坐下,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温声问道:小家伙今日有没有闹你?莫尘红了脸,推开他的手道:这才几个月,哪儿就会闹我了?她身体一向康健,怀了身孕也没什么大的反应,除了吃东西的口味有些变化,并没有什么症状。

反倒是王爷这段时间总是吃不下睡不香,没事就摸她肚子,还常用关怀病人的眼光看着她,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石先生给的保胎药吃了吗?男子脸上又摆出一副关爱病人的眼神。

莫尘摇头,离远了些:我好好的吃什么药?你有事说事,别东拉西扯。

我的确有事想要问你,韦世宽收起笑意,忽然面色肃然地看着她道,你是大周嫡公主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了。

我想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什么什么打算?莫尘奇怪地问道,大周早就没了,我现在就是一普通人。

这出身又不能选择,也不能更改,起初她知道自己是大周公主之后,一连几晚睡不好觉,如今早已经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该吃吃,该睡睡。

嗯,韦世宽点点头,又歪着头望着她道,若是按我的估计,半个月之内,寒仓军就能攻到瑞安京。

到时候……你自然要陪我进京,做我的皇后。

可你是大周公主这件事,是否要诏告天下……还需听你自己的意思。

若是有大周的公主做皇后,韦世宽登顶的道路将会顺畅很多,将来那些小诸侯也比较容易臣服,不会像萧策一样,整天打地鼠一样忙个不停。

可他知道,莫尘并不喜欢当什么公主,所以便问问她的打算。

莫尘转了转眼眸,忽然反应过来这话有坑:谁说要给你当皇后了?韦世宽前倾了身子,两手环住她,朗声笑道:怀了我的宝宝,还想躲到哪儿去?莫尘嗔怒地推了他一下,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道:早就跟你说过,我要去南边开一个小门派。

你开门派干什么?韦世宽又将人拉过去睡榻上坐着,掰过她的小脸,将来天下太平,用不着你当杀手了。

莫尘想起自己和苏衍的约定,望着窗外出神:就算不需要杀手,我也可以广收徒弟,传授防身的武艺,准备……赚点养老钱。

没有人给你养老吗?你开什么门派?韦世宽无奈地摇摇头,在她脑门上轻啄一下,声音低沉微哑,母妃那箱子……够你用几辈子了。

那不一样,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莫尘垂头,不能花太妃娘娘的钱。

还有什么事?男子扶着大迎枕,调整了一下坐姿,眯眸打量她。

第130章 绛珠草我还要养一个人,莫尘斟酌着说辞,解释道,当初逃出凌霄阁时,我欠了人家的人情……男人?韦世宽问道,见莫尘点头,瞬间变了脸色,声音有些颤抖,你放着皇后不做,要去养野男人?不是的,就是我在凌霄阁的朋友,我答应他……将来开宗立派,让他来投奔我,我给他养老。

莫尘急忙解释道。

不成!韦世宽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你给他一笔钱,让他自谋生路。

杀手老了以后一身是伤,有钱也没有用,你不明白的,莫尘想起燕如,她上回在镇北王府受的伤还未全好,我还有个朋友,就是……上回你帮我救的那个女杀手,她也要投奔我……韦世宽一脸疑惑,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这人明明那么不靠谱,脑子就不说了,武功也不怎么样,为何这么多人要投奔她?罢了,兴许人家就是公主命呢。

这样吧,等我登基以后,你让他们来投奔,我给他们留个一官半职,养老不是问题。

韦世宽说着,又将莫尘拉入怀中,头埋于她香甜的肩颈间,至于你……不许走。

二人在睡榻上腻歪了一会儿,韦世宽又想起正事来:我方才问你的话呢?你可愿意昭告天下你是大周的嫡公主?莫尘方才躲着他的手,已经翻进了睡榻里侧,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他道,若是有大周的公主做你的皇后,你平定天下……是不是可以容易点?嗯。

韦世宽点点头,又侧过身,凑到她脸旁边,轻声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是萧策,就算没有大周的公主,对付那帮小诸侯也绰绰有余,不过是费些力气罢了。

温玉娇思忖了许久,小手捧着他的俊颜,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若是能以我一人之力,止天下刀兵,当公主也没什么不可以。

只是咱们还像从前一样,你切莫叫我什么‘公主’。

知道了,公主殿下。

男子调皮地又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笑问道,方才你在门外做什么呢,我听见你和寡欲说话。

没什么,就是在种花罢了,莫尘望着他雕塑般的容颜,声音软糯好听,寡欲问我要不要那些装仙药的空瓶子,正巧我这段时日在跟着石先生捣药粉,需要些瓷瓶子。

你又在种花?韦世宽听着她的声音,觉得浑身舒坦,阿尘,凡事不可强求……怀中的女子忽然湿了眼眶:可是王爷,我一想到你是因为我变成这样,就觉于心不安,想要弥补点什么……你不是已经弥补了么?韦世宽淡然一笑,抓着她的手轻轻揉了揉,若不是你带回来的续命丹,我这段时日怎能恢复得这样好?可您的腿还是……莫尘说着,又泫然欲泣。

从前小王爷武功高强,最喜欢爬树,闲下来就喜欢去树上看书,可如今,他竟然连寝房的门都出不去,每回去净室中都要人搀扶。

他那么清高自傲的一个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有多难受,莫尘比谁都清楚。

两条腿而已,韦世宽状似混不介意,朝她豁然一笑道,我将来坐拥天下,还怕没有人搀扶?到时候让了请大师多做几个轮椅给我,再养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总之……你不必担心这些事。

半个月后,瑞安京传来消息。

战事接连失利,重病已久的平帝萧策气急身亡,苏皇后急急扶幼子萧彦继承皇位,平南侯苏极摄政。

两日后,寒仓军攻破瑞安京西门,苏极仓皇逃往越州,苏皇后带着只做了两日皇帝的萧彦投降韦家。

~~昨夜刚落了一场雪,今日天晴晴朗。

地上积雪不深,梅树的树枝上还挂着些莹白色的冰雪,风一吹来,沙沙作响。

澄园中,丫鬟和小厮们提着箱笼和各种器物摆件来回奔忙。

虚掩的大门外传来几声骏马嘶鸣和踢踏声,貌似门外的马车早已等得不耐烦。

莫尘,这些花盆都要带走吗?寡欲匆忙走过来,指着廊下摆着的一排陶土花盆问道。

不必了。

莫尘抬头看看天色,又环视一圈四周,目光中尽是不舍,等到了瑞安京,我再挖新的种。

她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束袖男装,头发束在头顶,插一支天山白玉簪,俨然一个矜贵少年郎,只是肚子稍稍凸起,腰带明显放松了。

当初来这里时她极不情愿,到走的时候却又恨不能与那人留下来过一生。

莫尘!门外传来男子不耐烦的催促声,大冷的天,你还在干什么,还不赶紧上车来?剩下的交给寡欲和黑凤就行了。

我再检查一下!莫尘朝门外喊了一声,又快步走回屋里,四处看了一眼,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门。

如今她最宝贝的就是两个箱子,一个是太妃卢氏送给她的珠宝箱,还有一个是魏玄机送给她的文房四宝。

有这两个箱子在,万一哪天韦世宽厌弃她了,她离家出走去买几个城池,做个城主不是问题。

刚走到廊下,她又决定再去看一眼花盆,便随手捡起放在廊柱边的竹枝,过去一个花盆一个花盆地看过去。

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翻到第三个花盆时,却发现有一抹不一样的金黄色。

莫尘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瞬间移不开眼,握着竹枝的小手止不住颤抖。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或是因为念想太多产生了幻觉,便用竹枝又拨了两下,发现从第三个花盆起,每个花盆中都有几簇金黄叶片的绛珠草。

石……石先生!莫尘一手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朝庭院中大喊,寡欲!快去请石先生!老头儿此刻正在后院中和了清大师一起收拾打包箱笼,听了寡欲的话,急急赶过来。

石先生您看!这可是黄叶的绛珠草?一袭宝蓝色锦袍的少年手捧着花盆,眼中闪着小星星。

第131 章 不见少年郎(终章)老头儿接过莫尘手里的花盆,仔细检查了盆中的绛珠草,不禁喜出望外。

黄叶的绛珠草明明早已绝迹,为何突然在这澄园中出现了几盆呢?老头儿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现在并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

寡欲,你即刻带人来将这花盆中黄叶的降珠草,全都连根采集下来,待天气好的时候晒干了交给我。

石先生吩咐道。

是。

寡欲朝石先生行了礼,便一挥手招呼两个丫鬟过来。

老头儿又转头对莫尘笑道:你这丫头!也不枉费你这些天来一直苦守着这些花盆,现在有了黄叶的绛珠草,你可以放心去瑞安京了。

石先生,那药……急什么急?待老朽回去,用那绛珠草入药,约莫半个月便可制出软骨散的解药来。

老头儿低下头检视着黄叶的小草,忽生出一个点子来,眉开眼笑,这花盆老朽带走了,若是运气好,还能多养出几株,将来卖个好价钱。

多谢石先生!莫尘抱拳道谢,咧嘴一笑,说罢便开开心心的走出澄园大门,上了一辆白壁金篷的马车。

马车中的男子正在闭目养神,见光线一明一暗,有人跳上马车,这才睁开眼道:什么事耽搁了这样久?我还听见你喊石先生的名字。

车轱辘的声音传来,马车缓缓开动,车窗外熟悉的景物如记忆般向后飘去。

莫尘忽伏在他膝上,抱住他的腿哽咽道:王爷您有救了!我种出黄叶的绛珠草了!你这丫头莫不是在做白日梦?韦世宽生怕她情绪激动,动了胎气,揪了揪她的脸颊,直到看见她脸上绽放着由衷的笑容,这才有些相信,莫非是天道良心发现……不打算灭了我?嗯!女子抬起头,高兴地抱住他。

即便是这样,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啊,男子眉梢一挑,掰过她的下巴调侃道,莫不是怪本王的腿不好,没能好好疼你?莫尘红了脸,急忙摘开他的手:瞎胡说什么!我就是……为王爷高兴……嗯。

韦世宽将她搂到怀中,又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暧昧的空气,你且忍耐几个月,待小家伙出世后,本王再好好疼你。

我……不跟你说了!莫尘脸红到了脖子根,恼羞成怒地推开他,成天没个正经!马车中响起男子清冽爽朗的笑声,潇洒落拓,似是能让人忘却人间所有的烦恼。

~~瑞安京。

今年冬长,刚刚开春,屋顶上、树梢上,还是一片白雪茫茫。

金瓦红墙,城中的一处庵堂内,袅袅白烟正从香炉中升起,烟气遇冷忽然消散,仿佛那些萦绕在心头的思绪。

隐隐传来些女子念经的声音。

素心师傅,皇后娘娘到了。

门口传来通传声,那身穿青色僧袍的女子连忙站起身来,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垂手侍立。

片刻后,只见一名身穿深青色大袖锦袍的女子,迈着大步走进来。

女子妆容清淡,头发亦是简单地挽了一个圆髻,余下的披在脑后,除了一支白玉簪,没有过多装饰,却衬得一张清丽的面庞宛若芙蓉透雪。

贫尼拜见皇后娘娘。

苏如姜手持佛珠,双膝跪下。

快起来!莫尘双手将她扶起,又四处张望了一眼庵堂中的布置,温声问道,我就是来看看,你这里……还缺什么东西。

那戴着僧帽的女子摇头,轻轻一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贫尼什么也不缺,只是彦儿他……最近长得快,衣服有些小了。

萧彦刚满周岁,莫尘回想起一年前他满月宴时的情景,不禁心神一晃。

黑凤,稍后你去看看萧彦穿什么尺寸的衣服,再去街上买几身冬衣,回头送来给静安堂。

莫尘朝身后跟着的丫鬟吩咐道。

是。

一个微胖的红衣丫鬟点头应了。

多谢皇后娘娘。

苏如姜道了谢,又笑着打量她。

莫尘最近只是肚子大了,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

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有空来静安堂?苏如姜请莫尘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又亲自奉了一杯茶。

莫尘接过茶盏,抬头望着佛像后那面白墙,白墙上绘着大周全境舆图,只是如今用青色帷幔遮住了:今日是少主生辰,我便想着过来看看你和萧彦。

皇上赏了些金银,我知你素来是不收的,便先替你收着,等将来萧彦长大了,或是你什么时候需要用钱,再告诉我。

苏如姜垂首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我们母子并不需要金银,有皇后娘娘在,我们吃穿不缺。

彦儿以后……我也只想他做个普通人,您今后可千万别给他太多钱。

以萧彦前朝幼帝的身份,能活着已经是实属万幸。

苏如姜本来想带着他回到越州去,可是一来萧策葬在瑞安京,二来越州如今也是大舜朝的天下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留在瑞安京。

也好,我知你不愿被人打扰,所以也不常来看你。

莫尘朝门口使了个眼色,黑凤便拎着一个篮子上来,今日是少主的生辰,你若是有空,咱们一起到后山,去看看少主,你看怎么样?说起萧策,苏如姜眼中闪过一缕泪光,点头笑道:好,好,我从昨日就开始准备了。

难得你也记得……阿策若是知道你来看他,定会高兴的……苏如姜说着,就去佛堂后边提了一个竹篮子出来,里边放着些拜祭的香火和食物。

莫尘站起身,接过黑凤手里的篮子,遣了服侍的人。

你呀!也别光顾着念经,平时也要对自己好一些,看这些日子你轻减了不少……二人寒暄着,出了佛堂的门,向着后山走去。

苏如姜笑道:你放心,我知道照顾自己的。

倒是你如今怀着身孕,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莫尘点头,抬头望了一眼浓云密布的天空,又回过头望着静安堂的方向,忽觉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个庵堂是从前的凌霄阁改造的,如今那飞扬的屋顶和檐角都还在,金色的屋檐下仍旧挂着小铃铛,风一吹叮铃作响。

只是当年,那坐在窗边朝她微笑的俊秀少年郎却是不知去向。

第132章 有些可惜罢了(番外)从静安堂中出来,莫尘上了一辆金篷马车,驾车的小黄门刚要策马,忽见一辆朱篷马车从街角行来。

皇后娘娘,有辆马车靠近。

小黄门朝身后低声道。

这小黄门是韦世宽特意安排的高手,武功不在林闯之下。

请问是否皇后娘娘的车驾?旁边驾车的小厮朝金篷马车拱手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阁下是何人?小黄门便礼貌问道。

朱篷马车缓缓卷起车帘,现出一张俊朗面庞。

魏玄机透过车窗,拱手笑道:皇后娘娘,不知可有空随下官去魏府中一叙?莫尘亦卷起车帘,朝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道:舅舅,你怎知我在此?魏玄机爽朗笑道:自从你进了静安堂的门,我就一直等在街角。

快走吧,你外公早就说要请你吃一顿了。

莫尘嘻嘻一笑道:好,我跟舅舅去。

说罢她便遣黑凤先回宫,自己跟着魏玄机进了魏府。

魏权早早在花园的暖阁里,摆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听闻莫尘喜欢吃甜酸的食物,老头儿特意找来厨子做了松鼠鳜鱼、糖醋排骨,一水儿的酸甜菜,等着她来。

莫尘跟着魏玄机刚走进暖阁的门,便觉一阵地龙散发出来的暖意扑面而来。

魏权看见莫尘来了,一脸慈爱地笑道:快过来,让外公好好看看!外公!莫尘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见外公了,自从回到瑞安京,她已拜访过几次魏府,魏权也进宫见过她,但每次都有韦世宽在身边,祖孙两个也不曾说过什么体己话。

今日韦世宽不在,二人反倒是轻松不少。

魏权捋着胡须笑道:快来尝尝这松鼠鳜鱼,外公听人说多吃鱼,将来生的孩子聪明。

莫尘羞涩一笑道:我天天吃鱼,都快变成猫了。

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流言,韦世宽竟然信了,一天三顿喂莫尘吃鱼。

暖阁中欢声笑语一片。

午膳吃到一半,忽听门外有丫鬟通传道:圣上驾到。

魏玄机先是一惊,接着赶紧拉着魏权站起身,生怕圣上怪罪他拐走莫尘。

有什么好吃的,竟然不叫朕来?一袭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走进暖阁,掸了掸身上的沾着的雪花。

他身姿挺拔修长,迈步时衣袍微皱,周身上下似有潋滟波光流淌。

老头儿颇有些尴尬,朝韦世宽行礼道:老朽想着……今日是家宴,不敢惊动圣上。

哦?韦世宽自来熟地坐到莫尘身边,嗔怒道,朕说了今日中午要去你的清云殿中用午膳,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蒸鱼,你倒好,让黑凤来跟朕说了一声,就撇下朕自己跑到这里来了!圣上快来一起吃。

魏玄机急忙讨好道,下官让人给您重新做一份吧!桌上的菜肴都吃了一半了,卖相不好。

魏玄机刚要起身吩咐门口的丫鬟,韦世宽手心向下压了压,无事。

朕就跟你们吃一样的,添副碗筷就行了。

是。

魏玄机在衣袍上擦了一把手心的汗,朝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不久便端上一套描迎春花的白瓷餐具来。

三人一同用了午膳,又坐着饮茶叙旧。

舅舅,你当年送我那文房四宝……当真是母亲的遗物?莫尘靠在韦世宽身上,摸着肚子消食儿。

魏玄机点头道:那还有假?那四件宝物分别是清河砚、溶冰笔、容嘉宣纸和小土墨。

你当年的封号就是得名自容嘉宣纸。

长姐薨后,老皇帝或许是思念她,给后来出生的那位公主赐名清河,是因为清河砚。

莫尘恍然大悟:这么说……我的名字……是来自那小土墨?魏权捋着胡须笑道:小土墨质地细腻菁纯,颜色乌黑雅正,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是百年难出一块。

莫尘嗔怒地捶了韦世宽一拳头道:都是你!当初不让我看完四件宝物,若是我看到小土墨,没准儿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她当时只看了清河砚和溶冰笔,韦世宽就把东西cang起来了。

白衣男子端着茶盏,撇嘴一笑道:就算当时让你看完了四件宝物,就凭你的脑袋,也猜不出什么。

几人哄然大笑。

魏玄机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圣上,下官有一事相求。

说吧。

韦世宽今日心情好,自然是有求必应。

魏权接过话道:圣上,老朽早已辞官,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三女婿,望圣上可以网开一面。

I苏极自从退守越州,与卢叙大战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被擒。

准了。

韦世宽倒是没有过多推辞。

算起来,苏极毕竟是莫尘的三姨夫,他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反正都是手下败将,不成气候。

多谢圣上!魏权和魏玄机双双跪下谢恩。

天气晴朗,回宫的路上,二人便没有乘车,而是手拉着手行在瑞安京笔直的大道上。

小黄门驾着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道路两旁的树上积雪融化,偶有雪水和细小的雪花飘落。

男子一抖披风,将怀里的女子罩住,又轻轻掸去她头上的雪花:听闻你今日去拜祭了萧策?嗯。

莫尘点头。

可是十分不舍?韦世宽搂着她的肩膀,温声问道。

有些可惜罢了。

莫尘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又问道,如今天下太平,圣上龙体安康,不纳妃么?她怀着身孕,已经几个月不能侍寝,之前战事胶着,韦世宽自然不会分心,只是如今,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阿尘,若是……回到几年前,朕和萧策站在你面前让你选……男子话未说完,就见莫尘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怎么老跟一个死去的人计较?都说了多少次选你?你还不是一样,韦世宽噗嗤一笑,拍拍她的脑门儿,纳什么妃?你老是拿些子虚乌有的人和事来挑拨朕,都说了多少次选你?谁让你是个大骗子,满嘴跑火车,莫尘嗔怒地转过头去,我才不信你的。

冤枉人啊!韦世宽纳闷,一直不明白她说的火车是个什么东西,说起来……朕从来没见过火车……下回我画给你看……******************************本书由玖玖为您整理推荐如有冒犯,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