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知春园待了半晌后,便起身前往浮玉山。
他们才行至半山腰,就听到身后传来张景的声音,裴云亭停下脚步,转身朝山下望去,只见张景正快步朝这边飞奔而来。
裴云亭微微蹙了下眉,偏头朝祝清吾笑了笑:我们等下他吧,他可能有公事要禀报。
祝清吾薄唇紧抿,没有吭声,不置可否。
不多时,张景便气喘吁吁地走到裴云亭跟前,他侧眸瞥了眼祝清吾,又为难地朝裴云亭看了一眼。
祝清吾见状,淡淡开口道:我去前面的亭子里等你们。
裴云亭点头同意。
张景见祝清吾离开,这才凑到裴云亭耳边,小声道:殿下,太子殿下的马车快到浮玉山了。
裴云亭深吸一口凉气,眸底的狠戾之意汹涌翻滚。
他静默了一瞬,才轻声开口:想办法拦住何七他们。
随后,他又道:若实在拦不住,便将其引开。
张景微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裴云亭:殿下的意思是?裴云亭道:引开何七等人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做,你去调动武安侯府的暗卫,再设法通知常星河他们。
张景虽恭敬应下,但仍然有些不解:殿下,对付一个病恹恹的文弱书生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殿下,需要调动这么多暗卫吗?裴云亭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病恹恹?手无缚鸡之力?他薄唇翕动,脸上溢出几分杀意:他若真的是个文弱书生就好了。
今日,若是能解决掉祝晏和皇兄,他便为他们风光大葬,毕竟他们是他昔日的好兄弟。
若是万一计划失败,他也得为自己找个开脱的理由。
毕竟现在还不是和皇兄翻脸的时候。
张景虽不太明白裴云亭话里的意思,但他见裴云亭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吭声。
朝裴云亭行了一礼后,便转身下山。
张景走后,裴云亭转身朝半山腰的那座竹亭望去,只远远瞧见坐在亭子里的那抹清冷得仿若出尘的身影,一袭月白色衣袍让祝清吾和浮玉山上的雪景融为了一体般。
裴云亭眸光微闪,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与拇指微微摩挲着。
他轻阖上眸子,对着祝清吾的颀长清瘦的背影喃喃道:阿晏,对不住了。
祝清吾微眯着眸子坐在竹亭内的石桌上,单手撑着下巴欣赏着浮玉山上的雪景。
浮玉山上白茫茫一片,鸦雀扑棱着翅膀在山野上寻找食物,它们收起翅膀落到地上,跳到厚厚的积雪上,踩出一对对花骨朵般的爪印。
祝清吾嘴角微扬,伸手去随风飘落进亭子的雪花,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他卷翘的长睫上,顷刻间化作水雾。
就在祝清吾专心致志欣赏雪景的时候,耳畔传来裴云亭的声音。
阿晏。
祝清吾回笼思绪,一转头就看见裴云亭早已站在他身侧,脸上漾着温润的笑意。
怎么,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祝清吾神色淡漠道,不用陪着我的,我在这里坐会儿也就回了。
说罢,祝清吾起身走到裴云亭跟前,与他面对面相望。
他微挑了下眉,而后抬起胳膊搭在裴云亭的肩上。
裴云亭看到祝清吾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时,促狭的凤眸闪过一丝杀意,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也跟着运功。
就在裴云亭打算出手的那一刻,耳畔传来祝清吾清冽好听的声音:衣服上落雪了。
说话间便已经帮裴云亭掸掉飘落在肩头的雪瓣。
裴云亭身子微怔了下,一双墨眉紧蹙,心脏也随着祝清吾的声音重重地跳动了下。
他连忙收回聚集在掌心的功力,而后抬眸看向祝清吾,笑道:谢谢。
祝清吾对上裴云亭审视的目光,旋即朝他微勾了下嘴角,转身坐回了石桌旁。
阿晏。
裴云亭开口唤他。
祝清吾凝视看着不远处的两只麻雀因为争夺一颗松子而互啄的场面,目光有些空,似乎在想东西。
隔了半晌,祝清吾才淡淡问道:怎么了?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两只麻雀上,薄唇微勾。
裴云亭道:我有点公事,要回一趟府衙。
祝清吾微抿了下唇,没有吱声,只朝裴云亭挥了挥手。
裴云亭身子微怔,试探地问道: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待着也不安全,要不一起下山吧,改日再聚也行。
祝清吾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抖:无碍,你先回吧,我再坐会儿。
裴云亭闻言,一张俊脸唰的变得惨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缘故。
这冰天雪地的,你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漫漫交代?裴云亭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方池。
祝清吾闻言,抬眸直直地盯着裴云亭,细长的桃花眼里漾着几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我今日正好偷闲出来散散心,想多待上一会再走。
祝清吾耐着性子再次开口,而且这冰天雪地的,谁没事会来浮玉山。
他用手掩唇轻咳了几声,漫不经心道: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呢?祝清吾说完这话后,似笑非笑地睨了裴云亭一眼。
裴云亭沉思片刻:好,那你别待太久,等我办完公务了去医馆找你。
裴云亭说完也不等祝清吾同意,只向他拱手行了一礼,而后勾起唇角朝祝清吾笑了笑,转身扬长而去。
祝清吾看着渐渐消失在漫天大雪中的裴云亭,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他长叹了一口气,开口喃喃道:你还是不够狠啊!裴云亭将他带到浮玉山上就是为了试探他。
裴云亭在赌,赌他们今日在来浮玉山的路上,他会不会将所有事都向他裴云亭坦诚。
若这最后一层虚伪的面纱被掀开,他们二人之间便真的势同水火了。
可他最终还是让裴云亭失望了。
裴云亭恐怕是已经知道裴应川要来临川了,所以才想杀他灭口吧。
但方才那一瞬间,他将裴云亭眼底闪过的那丝同情和犹豫一五一十地捕捉到了。
所以裴云亭的心底,还是顾念着幼时那点围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微薄兄弟之情吗?裴云亭在为了坐上龙椅而选择杀戮之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明白,修罗是不该有感情的,更不能生出悲天悯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