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程喜漫陪着祝清吾去厨房刷碗了,阿灿边哄着云畔入睡,边坐在床前温书。
正屋内只剩裴应川和裴云亭兄弟俩。
沉默良久后,裴云亭先开口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皇兄打算何时回京?裴云亭问道。
裴应川端起茶杯轻呷了口热茶,略思忖了半晌才开口应道:还没想好。
裴云亭又问:皇兄此次来临川是?裴应川闻声怔愣了一瞬,随即笑着应道:还不是过来看你。
随后他将西河如梦山庄私藏大量兵器和金银财宝的事情告诉了裴云亭。
裴应川在说话的同时,偶尔抬眸观察一下裴云亭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于是问道:大家都知道如梦山庄的庄主是常星河,可常星河的身份... ...话到此处,裴应川微微停顿了下,他摇头轻啧了声,神情有些为难。
裴云亭见状,扯起嘴角很浅的笑了笑,轻声开口:皇兄彻查就是了,不必顾及我。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大家都知道常星河是我外祖的义子,此次常星河的如梦山庄出了事,难免会扯上武安侯府,甚至是我和母妃。
裴云亭话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神情悲伤。
裴应川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拍了拍裴云亭的肩膀,示意他安心:二弟说的哪里话,我相信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像夏日里的一阵凉风拂过脸庞,清爽宜人。
裴云亭在听到我相信你这四个字时,身子微怔了下,促狭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于是,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裴应川淡淡睨着裴云亭这张看起来纯良无害的面容,在捕捉到他眼底一瞬即逝的慌乱和阴鸷时,他在心底苦笑了声。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幼时那个追在他身后怯生生喊他哥哥的小孩儿。
以前的方池总是喜欢喊他哥哥,而不是皇兄。
不知从何时起,他便悄无声息地换了这个称呼,连他都未察觉。
裴应川索性单手撑着下巴略微思忖了半晌,好像是三年前他被囚于东宫开始,方池便对他换了个称呼。
自那以后,他和何贵妃亲近了许多,与武安侯府的嫌隙似乎也少了许多。
往日那个对武安侯府闭口不提的人如今竟也开始唤武安侯外祖。
思及此,裴应川在心底冷笑一声,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奇妙之处吧。
方池即使再与何贵妃母子情分淡薄,也不会因此而翻脸,他们是亲母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
再想到这几年裴云亭在暗中做的那些事,裴应川墨眉紧紧皱了起来。
--夜已深,厨房内,程喜漫踮起脚尖凝视着祝清吾,双手捧着祝清吾清隽的面庞。
夫君,我想留在临川等你。
程喜漫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眼神清明又坚定。
方才祝清吾将他的打算跟程喜漫说了一遍,无非就是想让程喜漫带着弟弟妹妹,而后跟着裴应川先回京都。
程喜漫思虑半晌,还是觉得留在临川等他更好些。
临川与燕川相隔不远,到时候她若是想祝清吾了,可以给他写信。
临川与燕川之间的书信往来相较于京都,总是要快一些。
这里是他们的小家,她不想舍他而去先回了京都。
程喜漫从裴应川的口中得知程礼如今的处境尚且还好,且裴应川和皇后也在暗中多加照拂着,心里的那颗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夫妻俩好不容易熬到快回京的时候了,祝清吾却突然要跟着裴应川去燕川打仗。
程喜漫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大愿意的。
自从她在浮玉山上亲眼目睹了那一遭,心里自是知晓祝清吾武功不凡。
可等真的到了战场上,他面对的可不只是几十个刺客,而是成千上万的兵马和军队。
她虽是个闺阁女子,但再怎么说也是出生于京都的簪缨世家,当然听说过北边游牧部落的凶悍。
她不想祝清吾为了风光回京而冒这个险。
程喜漫觉得荣耀加身、风光回京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裴应川和祝清吾选的这个方法终究是太过于冒险。
她只是一介女子,又无武功傍身,自然上不得战场,就算跟着去了也只会给将士们添乱。
所以她想留在临川的家里等他归来,到时候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地回京也不迟。
祝清吾听到她这么说,他抿了一下唇,温声道:漫漫,你要听话。
此次跟着殿下前去燕川是我回京最好的出路,可是让和你弟弟妹妹孤零零地待在临川,我不放心。
他伸手抚上程喜漫白玉般温润的脸颊,又道:等你回京了暂时住在皇后娘娘那里。
他温热的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桃腮,指腹划过的地方,酥酥痒痒的。
隔了半晌,他继续道:等我回京后再将你们接到咱们的新家,好不好?程喜漫掀起眼睑对上祝清吾有些期盼的目光,心口揪痛了一下。
夫君这是在恳求她吗?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可... ...程喜漫忽然松开捧着祝清吾脸颊的手,转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像只软乎乎的猫儿似的挂在他身上。
她将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瓮声瓮气道:夫君,我有些舍不得你。
祝清吾在听到她绵软的声音时呼吸滞了一瞬,他微微滚动喉结,眼尾逐渐泛红。
静默良久,祝清吾才伸手勾住她的细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等从燕川回来,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他修长的指节轻轻顺着她垂在后背的青丝,月白色的宽袖覆盖在她单薄的肩头,灯烛散发的暖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射在灰褐色的墙壁上。
一对相拥的影子被烛光拉的长长的,好似泛着莹莹的华光。
隔了半晌,程喜漫依旧抱着祝清吾的腰身不撒手:我知道的。
程喜漫咬了咬唇,开口喃喃道:我虽舍不得你,但我也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默默支持你。
傻漫漫。
祝清吾微弯着眉眼,摸了摸她的脑袋。
可是夫君也要答应我,此次前去燕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程喜漫仰头望他,莫要再像上次那样让我寒心了。
祝清吾想也不想,颔首应下:好。
程喜漫虽得了他的允诺,却还有些不放心,她伸出白皙的小拇指,轻轻勾了下:拉钩才算数。
祝清吾在听到小娘子略微哽咽的声音时,心里酸酸涨涨的。
他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而抬眸看向被从窗柩里偷溜进来的寒风吹拂得摇曳的昏黄烛火,极力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水。
隔了半晌,他才笑着开口:好,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