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天边高高悬着一轮清冷的弯月，亮堂堂的。
祝清吾骑着那匹毛色青白杂色相间的玉骢马驰骋在雪地里。
马儿四蹄翻腾，踩着一地月色。
清冷的月光照在一身雪白锦袍的祝清吾身上，许是经历了燕川这次战争，他的身形比以往魁梧了些许。
北风呼啸而过， 他月白色的大氅随风高高扬起，与暗夜里的星月交相辉映。
他浓黑的墨眉下，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翻滚夹杂着太多的情绪。
不安、担忧... ...甚至还流闪着些许的失望... ...挺直的鼻梁下，他因长时间赶路而干涩裂开的薄唇紧抿。
他已经在路上行了整整一个昼夜，这期间没有停歇，更未进食。
后半夜，祝清吾在经过一座悬崖边的时候突然勒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已被数十个蒙面人挡住了去路，他无路可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祝清吾思忖着那些蒙面人背后的主子时，只听身后传来嘭的一声。
埋伏在他身后的刺客扳下火统的开关朝祝清吾这边扫射了过来。
嗖的一声，弹药出膛。
祝清吾微微一个侧身，轻松躲过这一击。
他侧身瞥了眼身后的那个手举火统的青袍蒙面人。
随后掉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朝那名刺客追了过去。
在快逼近那名蒙面人的时候，祝清吾左脚轻踏马背，身子轻盈一纵，腾空跃起。
他轻轻抬起左胳膊，宽袖里嗖的射出几道红缨飞镖。
那个正欲扣响火统的蒙面男子闷哼一声，沉沉倒地。
剩下的那群蒙面人见状便齐齐出动，高举佩刀朝祝清吾这边冲了过来。
祝清吾薄唇紧抿站在那里，他黑亮的瞳孔微缩，紧紧盯着那群逼近他的蒙面人。
祝清吾墨眉紧皱，拿出寒玉短剑与那群刺客厮杀了起来。
寒玉剑刺出的那一瞬发出阵阵银光，剑风呼呼作响，每一招都无比狠戾，直击对手要害。
这次的刺客比前几次的都要厉害，祝清吾掌心运功，猛地挥向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蒙面人。
随之而来的是那名刺客蒙面的面纱被凌厉的掌风划成两片。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为西域长相的男子。
祝清吾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倏地冲过去，大手握住那人的脖子，咔嚓一声，那名西域刺客倒地而亡。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天蒙蒙亮，祝清吾才解决完那群刺客。
许是心里装着事的缘故，他在与其中一个西域高手厮杀的时候，胸口被那人用长刀硬生生豁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鲜血细细密密地浸透月白色的锦袍。
祝清吾扯下衣摆一角简单地包扎了下伤口后便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只是他的面色愈发苍白，毫无血色，唇色更是显露出几分病态的白。
好看的桃花眼在薄薄晨光的照耀下，泛着薄薄的红。
策马而行的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让他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临川的瘟疫的爆发已半月有余，这期间不断有百姓因为感染瘟毒而死亡。
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百姓们服用了程喜漫研制的药丸，所以感染瘟疫的人在逐渐减少。
裴云亭将没有感染瘟疫的百姓集中带到了临川郊外的一处宅子里。
官府的人每日都会给他们送吃食。
但是已经感染瘟疫的百姓却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等待死亡。
浮玉山上的木棚内，程喜漫将自己关在那座小小的帐篷里。
可是因为瘟毒而死亡的百姓只增不减，时不时传进帐篷的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搅乱了他的心绪。
程喜漫俯身趴在桌案前，手里握着一支羊毫笔。
桌上铺满了纸张和厚厚的医书，桌旁堆放着各种药草。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帐篷的门缝照了进来，程喜漫盯着洒落在地上的金光出神。
啪嗒——就在她愣神之际，指间的毛笔掉在了地上。
程喜漫垂眸看向毛笔，薄薄的嘴唇勾了勾，随即吃力地弯下腰准备将笔捡起来。
毛笔再次回到手中之后，她不由自主地用全力握住。
只是下一瞬，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处随着微曲的手指刺痛了下。
紧接着，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管里像是被虫蚁啃噬般，锥心刺骨的痛密密麻麻袭来。
这一刻，她好像能体会到那些因瘟毒而死的百姓在临死前有多无助。
她垂下眼帘，杏眸直直地盯着竹纸上写下的那几行字迹。
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却如死水一般，看不出任何色彩。
可只有她知道，表面的波澜不惊下隐藏的惊天骇浪。
沉甸甸的心口处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滚烫的泪水划过她惨白的面颊，一颗颗泪珠跌落在微微发黄的竹纸上，泛着细碎的光。
程喜漫有些疲乏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再次经历死亡的那一瞬，应当是平静且坦然的。
因为她从来都知道，死亡是一件极为安静的事。
上一次死在耕余村荒山上的那一刻，她只觉心口处钝钝的疼了一瞬便没了知觉。
那个漆黑的雪夜，没人握她将死前的手，也没人愿意抱抱她，告诉她很快就不疼了。
这一次也是... ...她攥紧衣摆，缓缓阖上眼眸。
下一瞬，她好像听到了自己身体里血管爆裂的声音和心脏止不住的震颤。
歇息了半晌，她拿起桌上一角放着的面巾蒙在脸上，随后强撑着站起身。
她走上前，轻轻拉开门栓，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金灿灿的阳光铺天盖地的照了进来，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用手挡住阳光。
她抬眸朝木棚外瞥了一眼，看到几个包裹严实的兵卒正抬着几具尸体朝后山走去。
她知道，他们是要火化那些死者。
程喜漫轻轻抿了下唇，声音嘶哑:我要下山。
程喜漫对着其中一个带队的兵卒开口。
那个兵卒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瞬转过身来，在看到是程喜漫时，脸上溢出和善的笑容。
他们都知道，是程喜漫让临川的瘟疫不再蔓延。
虽说她还没有研制出医治瘟毒的药方，但是能让瘟毒不再散播已是雪中送炭。
这位程大夫是整个临川城的救星，是那些在瘟疫中活下来的百姓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