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漫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于是顺着这道隐隐的目光望去,便看到站在何贵妃身侧的裴怀烟正凝神盯着她。
四目相对时,裴怀烟弯着眼眸朝程喜漫甜甜一笑。
程喜漫有些愕然,但还是礼貌地朝裴怀烟点了点头。
此时,后殿的众女眷已到齐。
何贵妃见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只好佯笑道:今日的宴会原是怀烟办的,本宫只是过来凑凑热闹。
恰在这时,宫女慧儿走进殿内,凑在何贵妃耳边嘀咕了几句之后,只见何贵妃笑眯眯地看着席位上的众人。
何贵妃道:梅园里已经布置好了,各位现在便可移步到梅园了。
众人应下,随即起身,由两个小宫女领着朝梅园走去。
贵女们离开以后,何贵妃这才偏头看向裴怀烟,笑道:烟儿,今儿个你才是这赏梅宴的主人,还不跟着去主持宴会?裴怀烟掀起眸子瞧了一眼宫女慧儿,随后视线移到何贵妃身上,她乖巧应道:知道啦,这就去。
她眉眼弯弯地朝何贵妃露出了一个乖巧懂事的笑容,随后转身离开了合欢殿。
出了合欢殿的大门,裴怀烟脸上堆满着的笑意尽数散去,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徒增了几分冷意。
合欢殿内,何贵妃单手撑着下颌,半眯着眸子看着跪在地上,被茶杯砸的头破血流的慧儿。
蠢货。
何贵妃冷声咒骂道,你好歹在宫里待了几个年头了,怎还怕一个小丫头?陛下因为皇后的事儿,已经冷落本宫了,若是再查出来旁的事儿,怕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陛下已经开始忌惮武安侯府,我身在后宫不能帮衬着父亲也就罢了,怎能再给他老人家添乱?话到此处,何贵妃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眼神狠戾了几分:若不是那个逆子不争气,本宫用得着这般谋划吗?想到裴云亭,何贵妃冷声抱怨道:自从三日前,陛下解了那个逆子的禁足,本宫就没看到他来合欢殿请安过。
何贵妃目光重新落在慧儿身上,厉声道:派人去安王府将那个逆子请到宫中,今儿个这赏梅宴他也得参加。
她今日举办这场赏梅宴,无非就是想给她的烟儿挑一个好驸马。
虽说她心里对那逆子厌恶至极,但好歹是她所出,若今日能给那逆子挑上个家世还不错的女子,倒也能对武安侯府帮衬一二。
一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慧儿闻言,恭敬应下,转身离开。
临踏出殿门的那一瞬,何贵妃叫住她:自个儿将伤口处理干净,莫要让别人说本宫虐待宫人。
慧儿低眉顺眼道:奴婢遵命。
慧儿出了合欢殿后,先去自个儿的小屋子里将伤口清理干净,随后派了个小太监去安王府请裴云亭。
那个小太监一眼便瞧见了慧儿额上的伤口,低声问道:她又罚你了?慧儿闻言,心里一酸,眸子里蕴上一层水雾。
她哽咽道:快些去做事吧,莫要耽搁了正事儿,到时候挨罚的是咱俩。
那个小太监见状,只好摇头叹气,转身离去。
--梅园。
因着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梅园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
绣着精致花纹的云头棉履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程喜漫和姜夷白跟在一众贵女后面进了梅园,许是人多的缘故,平日寂静的梅园在今天倒是显得热闹非凡。
刚穿过梅园的大门,满园的梅花映入眼帘。
一团团、一簇簇梅花笑立枝头,白似雪、黄如金、红胜火、粉似霞,相交辉映。
微风拂过时,淡淡的清冷梅香扑面而来。
程喜漫走到一棵绿萼梅树下面停下了脚步,她挑了一支花朵开得最盛的梅枝轻轻握住,放在鼻尖轻嗅。
恰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道温润男声:楚楚碧霞裳,轻轻青玉履。
程喜漫闻声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笑如春风的裴云亭。
程喜漫蹙眉,裴云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会子不应该正在安王府禁足吗?因着临川瘟疫,以及韩府灭门之事,陛下罚裴云亭禁足半年。
可这才过了几月,裴云亭便被放了出来?恰在这时,裴云亭已经走了过来。
他停在距程喜漫两步之远,先是朝姜夷白拱手行了一礼:皇嫂。
姜夷白微微颔首,没有过多言语。
随即,裴云亭的目光落在程喜漫如白玉般的脸上,笑道:漫漫喜欢绿梅?裴云亭话音刚落,便引得众人一阵交头接耳。
其中以何婻和郑楚楚最为大声。
郑楚楚轻嗤一声:安王殿下不知道咱们的这位福禧县主已经嫁做人妇吗?怎还如幼时一般唤人家的闺名?何婻用方帕掩唇讥笑道:谁知道呢?不过程氏和安王殿下幼时可是很好的玩伴,唤一声闺名倒也无妨。
程喜漫侧眸冷冷瞧了正在嚼舌根子的二人,转而抬眸迎上裴云亭戏谑的目光。
安王殿下请自重,臣妇如今已为人妻,请安王殿下... ...程喜漫话还没说完就被裴云亭打断,他摇头轻啧道:那本王是该唤你都尉夫人呢,还是福禧县主?程喜漫冷声道:殿下唤臣妇程氏即可。
话音甫落,她便拉着姜夷白朝别处走去,在经过何婻和郑楚楚二人跟前时,程喜漫停下脚步。
她轻哂道:我原以为自己离京三年,京中还能记得我的人怕是寥寥无几,没成想二位姐姐不仅记得我,就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的年幼时光,二位姐姐都替我记了个一清二楚。
她清冷的目光在何婻和郑楚楚身上扫视了一圈,又道:我都记不清自己年幼时跟什么人打过交道,偏偏何姐姐记得这么清?我都不知是该感叹何姐姐好记性呢,还是想替何姐姐惋惜?程喜漫故意叹了口气,拐弯抹角道。
见何婻一头雾水的样子,程喜漫又道:我没记错的话,何姐姐比我大了整整三岁,今年二十有余了吧?何婻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回程喜漫。
只见程喜漫轻轻啧了一声,感叹道:何姐姐与其为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操劳,倒不如多惦记惦记自己的事,也免得茶肆街坊里经常传出什么劳什子何氏有女嫁不出去的言辞,平白污了姐姐清名。
程喜漫话音刚落,就引来梅园中其他人的一阵哄笑。
何婻先是一愣,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程喜漫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就是在拐着弯的骂她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
何婻气急,却碍于程喜漫县主的身份,无数话语都哽咽在喉咙间难以说出口。
她甚至想冲上去撕烂程喜漫这张美好而纯净的脸面,让大家看看眼前这个福禧县主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善良清明。
但她不能。
她一心只想嫁给清贵世家的子弟,可是因为武安侯府在朝中只手遮天的势力,那些清贵世家素来不喜与武安侯府为伍,更遑论让这些世家的子弟娶一个武安侯的嫡孙女?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前些年若不是程喜漫这个小蹄子,她的隐疾也不会众目睽睽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