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漫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直朝山上走去。
周围树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不多时，就看到一头凶猛的野猪瞪着血红的双眼，朝着一个小女童恶狠狠地吼叫着。
那个小女童衣衫褴褛，面色蜡黄，胳膊上被野猪的獠牙顶出了血。
小女童看上去好像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程喜漫将身后的背篓放到身侧的那块石头上，左手紧握镐头，右手拿着采药锄。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小女孩的方向走去。
野猪性子狡猾凶猛，她没把握战胜那头凶猛的野猪。
看它体型干瘦，应当是饿了整整一个冬日了。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一定打得过饿急眼了的野猪。
就在它猛地朝小女童冲过去的时候，程喜漫心里一惊。
她快速冲过去，抡起镐头砸向野猪，镐头落在野猪的眼睛上，它的眼部被打的出血。
程喜漫忍住心底翻滚的惧意，又使出全身力气抡起镐头不停地朝野猪头上砸去。
野猪的眼睛被镐头划伤，鼻子也被镐头砍得流血。
眼看着它双眼猩红地朝程喜漫这边冲了过来，程喜漫急忙闪避。
那野猪冲的太急，一头撞在树上，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
程喜漫见状，忙冲过去抱起地上被野猪撞得奄奄一息的小女童，快速朝山下跑去。
那野猪缓过气儿来，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声，边朝程喜漫的方向追来。
程喜漫哪跑得过野猪。
不多时，就在她马上被那野猪追上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野猪的惨叫声。
程喜漫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地时，才气喘吁吁地转过身。
待转过身去，才看到那头野猪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脖子上汩汩冒着鲜血。
那野猪身旁围着两条黑色猎狗。
程喜漫认得这猎狗，不正是猎户陈二家的吗?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了朝这边跑来的陈二。
祝家娘子，你没受伤吧?陈二跑到野猪旁边才停下脚步。
他弯下腰用手撑膝大口喘气，额上往下滴着汗珠。
今日天气暖和，我来这山林中打猎。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猛地灌了几口水。
他缓了口气，又道:方才听到野猪嚎叫声，隐隐的还有小女娃的哭声，便带着猎狗朝这边赶来了。
程喜漫此时也跑的满脸通红，累的满头大汗。
她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道:谢、谢谢陈大哥了。
就在这时，祝灿也带着张伯和村长赶来了这边。
祝灿看到程喜漫时，边擦眼泪边朝她冲了过来，口里不断喊着阿嫂。
祝灿抬头，满眼担忧地看向程喜漫，哭腔道:阿嫂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他压住哭声，又道:你离开后，我、我便下山了。
野猪凶残，我怕你斗不过那野猪，便想着下山搬救兵，我… …祝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懊恼极了，他若是再跑得快些，阿嫂便不会置身于危险中了。
程喜漫蹲下来，伸手擦掉祝灿脸颊上的泪水，柔声道:阿灿不用自责，阿嫂这不是好好的吗?看到小家伙自责的样子，程喜漫心里酸酸涨涨的。
她将祝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哄劝道:阿灿没错，而且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方才那么危险，阿灿还能想到去请张伯和村长伯伯，已经很棒啦。
程喜漫眉眼弯弯，声音轻柔。
这时，怀中的小女童似是受到了祝灿低落情绪的影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喜漫，这小女娃是?村长好奇地打量着程喜漫怀里面色蜡黄，衣衫褴褛的小女童。
陈二和旁边的张伯闻言，也开始打量程喜漫怀里的女童。
程喜漫黛眉微蹙，柔声道:野猪嘴里救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谁家的。
程喜漫话音刚落，小女童哭得更凶了。
张伯注意到小女童身上被野猪獠牙顶的破皮的伤口，连忙开口:喜漫，我看这女娃伤的很重，你不是会医吗?要不先带到家里… …陈二也附和道:祝家娘子，要不咱们先带着女娃下山，你给把把脉啥的。
自从上次程喜漫给那几个被王寡妇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稚童把脉开药方后，她懂医的事情已经在十里八村传遍了。
程喜漫垂眸看了眼怀里哭得双眼红肿的小女童。
半晌后，柔声道:行，先下山再说。
陈二和张伯还有村长抬着那头野猪朝山下走去，程喜漫左手牵着背着竹篓的祝灿，怀里抱着小女童跟在他们身后。
--傍晚时分，祝家，西屋内。
村长两口子，张伯两口子都在。
村长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喜漫，我今日将咱们村里头的人聚在一起，一一问过了，大家都说没有丢娃娃。
他顿了顿，又道:下午我又去隔壁几个村一一问过了，他们也是这个答案。
程喜漫转头看了眼躺在炕上昏迷未醒的小女童。
隔了半晌，她柔声道:村长，不必打听了，这小女童看着不像咱们临川城的人。
她指了指女娃身上穿的红蓝相间的衣裳，又指了指她脖子上戴的银项圈。
临川城的孩童并不会有这种打扮。
她声音很轻。
后半句话却并未说出口。
因为她当年在京都时，曾见过这种装扮的人。
这小女童很可能来自南疆。
可现如今北黎和南疆势同水火，怕是不久就会开战。
她今日若是将小女童的身份抖搂出去，那这个小家伙在耕余村怕也是待不下去了。
这时，村长轻叹一口气，而后抬头看向程喜漫，眼神有些为难:可、喜漫啊，这小女童若真是个无父无母的… …程喜漫抿了抿唇，而后看向身旁一直沉默寡言的祝清吾。
她推了下祝清吾的胳膊，柔声道:夫君，你有什么想法吗?祝清吾看出了小娘子的意图，便抿唇浅笑道:既是这样，那便先养在祝家吧。
他抬眸看向村长，而后清了清嗓子，温声道:赵叔，若是三月后她的家人还未寻来，那我和喜漫便认这小女童当妹妹。
他顿了下，又道:若是三月后她的家人来寻她，送回去即可。
祝清吾话音刚落，赵婶开口了:清吾，喜漫，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确定还要养个小女娃吗?此时，张婶也附和道:就是啊喜漫，这女娃面黄肌瘦的，还浑身是伤，看起来不好养活。
赵婶和张婶说完这话后，村长也犹豫起来。
清吾和喜漫过得清苦，清吾还常年病着，阿灿也快要上学堂了。
说白了，整个家就靠喜漫一个人撑着。
如今再养个小女娃的话，必定会成为她的负担，说不定… …村长重重叹了一口气。
心想，说不定，这小女娃就是个累赘。
程喜漫低头思索半晌后，又将目光落在祝清吾身上，柔声问他:夫君，要不先养着吧。
祝清吾唇角微翘，温声道:你做主就行。
程喜漫又看向靠在她怀里的祝灿，她揉了揉祝灿的脑袋,开口问:阿灿想要妹妹吗?祝灿皱着小脸看了眼躺在炕上可怜兮兮的小女娃，抿了抿唇，喃喃道:想的。
祝灿心想，那个脏不拉几的小团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和这个脏兮兮的小团子一样，可怜又无助。
特别是哥哥病倒，阿嫂离开的那两天… …而且听哥哥和阿嫂的语气，应该是想养着她的吧。
阿嫂那么善良，怎么会忍心丢掉她?罢了，虽说祝家穷了些，但是养活那个小团子应该是可以的吧?大不了以后他将自己的吃食分她一半好了。
平日里他跟着阿嫂上山采药，晚上再跟着哥哥抄书，应该能多挣几个铜板的。
村长见状，也应了下来。
这小女娃如今无家可归，若是清吾两口子不养，他就先带回去养着吧。
不管咋样，都已经捡回来了，也不能丢了。
程喜漫看了小女童一眼，而后抿唇浅笑道:今日我能从野猪嘴里将她救出，如今又带她回来，这可能就是命。
她怕村长他们为难，又道:或许她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小福娃也说不定呢。
赵婶和张婶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几人心里皆感叹程喜漫是个心善的人。
也感叹这小女娃的命好，竟能在野猪嘴里逃脱。
或许这真的是老天爷赐给喜漫的小福娃也说不定。
喜漫想养，那便养着吧。
大不了以后他们两家多接济接济，好让这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不要太艰难了。
村长又向程喜漫问了小女童的伤势。
程喜漫让村长他们放心，小女娃只是惊惧过度才昏了过去。
至于身上的几处伤口，都是野猪咬伤的。
脸颊上的伤口是被野猪的獠牙划伤的，都是些皮外伤。
等明日一早她去镇子上抓些药回来给她服下，不日便会愈合。
崇德二十一年，正月二十。
小阿灿多了个软糯糯的小团子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