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活着

2025-03-31 13:21:34

日子像翻书般一页页地翻着,转眼便到了六月初。

桃花谢了,梨花开过了,田野里的菜花也逐渐凋零,但祝家后院那片药田里的药材绿意盎然。

六月初六。

清晨,薄薄的微雾笼罩着耕余村,太阳还没出来,初夏的微风吹拂过时,还夹杂着丝丝凉意。

西屋内,程喜漫躲在被窝里睡的香甜。

入夏后,程喜漫给两个屋里缝了几床夏日小薄被。

祝清吾虽手执书卷坐在书案旁,心思却都在蜷缩在绣着山樱的薄被里的娇娇儿身上。

半丛鸦青的发散在枕头上,娇小的身子藏在薄被里,被角边上露出半截纤细白腻的胳膊。

一阵凉风透过窗柩吹了进来,激的床上的娇人儿瑟缩了下。

程喜漫眼睛困兮兮地半睁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迷迷糊糊的耷拉着。

她檀口微张,打了个哈欠,又半眯着眸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转过身侧躺着看向书案旁的祝清吾。

夫君--程喜漫掀起眸子看祝清吾,见祝清吾也在看她时,好看的杏眼不禁弯成月牙。

祝清吾清冷俊雅的面庞上带着微笑,温润的声音夹杂着几丝宠溺:醒了?程喜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了下,而后轻轻点头。

祝清吾起身走到炕前,将她露在薄被外头的半截藕臂放进了被窝:困的话再眯会,我去做早饭。

程喜漫抿了抿唇,又将胳膊伸了出来:不睡了。

而后张开双臂,小脸期待地看着祝清吾,潋滟的眸子像是能看到他心里。

求抱抱的模样可爱又纯稚。

祝清吾拒绝不了她的眼神。

他轻叹了口气,而后坐在炕沿上,连带着薄被一起将小娘子抱了起来,箍在怀里。

他轻轻刮了下程喜漫秀挺的鼻尖,又将枕头旁边叠放整齐的纱衣拿给她。

程喜漫这才乖乖穿起了衣裳。

祝清吾顿了片刻才起身去了厨房。

小娘子昨日又去山上采药了,定是太过疲乏,贪睡些也是正常的。

而且... ...而且他也很喜欢每天早晨看着她迷迷糊糊起床的模样。

喜欢她红着脸跟他撒娇的样子。

今天是六月六,洗晒节。

早饭过后,程喜漫便将家里的被褥、衣裳等都拿出来洗了并晾在院子的晾衣绳上。

她又让祝灿和云畔将屋里的小件家具拿出来摆在廊下晾晒。

待做完这些后便到了中午。

吃过午饭后又给祝清吾煎了汤药。

忙完这些后,祝灿带着云畔回东屋午睡了。

程喜漫则坐在西屋,认真地数起了银钱。

夫君,除过家里大大小小的花销,攒了有二百六十八两。

祝清吾捣药的手一顿,目光温和又深邃地看向她:我下午去镇子上将这些字画和那十多本手抄书卖了,应该能换点银钱。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清冷冷,脸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

但程喜漫知道他心里是欢喜的。

因为他微眯的黑瞳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是小孩子吃到了甜丝丝的糖果子般。

阿灿的束脩攒够了,去临川城开医馆的钱其实也攒够了。

临川城又不是京都,即使在临川城最繁华热闹的街市盘个铺子,也只需三四十两银子就够了。

至于药材,到时候她可以与徐家药铺合作。

不仅如此,徐郎中当初还给她推荐了临川城的另一家大药铺。

前段日子她去给叶氏看诊时,在徐郎中那里碰到过那家大药铺的老板,是个极为随和的中年男子,姓张。

似乎与徐郎中交情颇深。

曾听徐郎中说,那些人参和赤箭根,还有其他的珍贵药材都卖给了张老板。

所以到时候采购药材也花不了多少银钱。

在临川城买个三进院子最多花上个一百五十两左右的银子。

如今才六月份,再过三个月,她又能攒上些银两。

到时候搬到临川城便也不愁生计了。

想到这里,程喜漫的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夫君欢喜,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程喜漫点了点头:好,我下午再去山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到珍稀药草。

待商量完这些琐事,她也捂着嘴打起了哈欠。

索性拉着祝清吾睡了会午觉。

待到外头的太阳稍微不那么毒了,夫妻二人才各自出发,一个背着竹篓朝山上走去,一个驾着牛车去了镇上。

镇上,书铺内。

祝清吾负手立在书铺二楼的靠窗位置,眸色晦暗。

凉风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柩吹进来,带着夏日暖阳的味道。

微风拂过祝清吾带着病容的苍白面颊时,他咳嗽得厉害。

玄衣男子端了杯清茶递给他:主子,润润喉。

这位玄衣男子正是书铺的老板,镇子上的人唤他何七。

祝清吾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嗯,便伸手接过了茶盏。

他轻抿了口茶水,待咳嗽止住,才轻声开口:可有那本书的下落?何七咽了口唾沫,才小声回道:残影他们已经查到了那本书的下落,就在北黎。

他顿了顿,抬眸打量了祝清吾一眼,又道:但是想要得到那本书的,怕不止主子您一个。

见祝清吾薄唇紧抿,不答话,何七又将江湖中各大门派抢夺《神复经》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何七倒吸了口凉气,抬眸看向祝清吾:打这本书主意的除了江湖中人,其实还有京都的几位贵人。

何七虽没有明说那几位贵人是谁,但祝清吾心里跟明镜似的。

祝清吾微眯了眯眸子,清俊的脸上呈现出几丝狠戾的表情。

沉默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薄唇翕动:既是这样,便都杀了吧。

此话一出,何七身子怔愣了一瞬,眼神里有些惊慌。

他抬手用衣袖擦掉额上沁出的冷汗,声音微颤:主子,江湖上那些小杂毛倒是没问题,只是京都的那几位贵人,我等...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其实有那么几位也不是解决不掉,只是如若真的动起手来,怕只会两败俱伤。

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主子怕是不会得利。

祝清吾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我是说江湖上的那些个废物。

何七闻言,恭敬行礼并应道:唯。

就在这时,一只箭矢嗖的一声穿过窗柩,落在祝清吾身侧的桌子上。

何七看到箭矢上的紧卷的纸条时,忙小声开口:主子,是残影的信。

祝清吾伸手揉了揉眉心,开口:读。

何七从箭矢上取下纸条,打开:北冥派弟子,书,临川城。

明明是再简短不过的几句话,却似乎蕴含着极大的阴谋。

祝清吾睁开眸子,斜晲了眼纸条上的话,而后朝何七摆了摆手。

何七见状,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纸条烧成了灰烬。

祝清吾又重重咳嗽几声:临川城怕是没有宁日了。

说罢,又看向何七,薄唇翕动:趁那些人还没有来临川城,你亲自去办这件事,务必将书带回来。

何七恭敬应下。

他虽不解主子为何要同那些江湖中人争夺那本书,但他们的命是主子的。

主子交代的事,他们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会办到。

只是,主子若是执意要抢夺这本书,怕是会打草惊蛇。

他们原本的计划也会改变。

祝清吾似是猜到了何七的疑虑,于是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不会暴露。

何七点头应下。

这半年以来,主子的性情似乎变了许多。

温润了些,没有以前那般阴鸷了。

也没有以前那般残忍嗜血了。

祝清吾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收拾收拾,将书铺搬到临川城去。

何七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祝清吾。

祝清吾压下咳嗽声,解释道:再过几个月,我也会搬到临川城,她见过你,若是你跟着我一起搬到临川城,她会怀疑。

何七恍然大悟:唯。

祝清吾淡淡地瞥了何七一眼,而后拿起桌上的钱袋子。

何七见状,忙开口问道:主子,要不属下再给您多备点银钱?祝清吾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轻声开口:五十两足已。

就算他的画,画的再好,在这临川城,一幅字画最多也只能卖上个十两银子左右,比不得京都。

若是拿得多了,等回了家,小娘子又该多心了。

这诸多事,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他的小娘子合该过得无忧无虑,亦无须操心这些琐事。

即便得不到那本书,他也会将她保护得很好。

至少在他死前,会帮她解决掉那些烦心事。

到时候就算死,他也能安心了。

祝清吾从书铺出来后,转身朝东市的首饰铺子走去。

她十六的生辰还未过呢。

这般碧玉年华,本应是华衣裹身、施朱傅粉的年纪,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先买上几件将就着,待到了临川城再替她置办些像模像样的。

等回了京都,她便不用再吃这些苦了。

在大仇得报之前,他本不愿冒险卷入江湖纷争。

可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她,就算是打乱原有的计划,就算会全盘皆输,他也要拼一把。

他要得到那本书,他想活下去。

想跟她白头偕老。

傍晚,程喜漫背着满满一竹篓的药草回了家,只是面色惨白,神色略有些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