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拜访顾山长

2025-03-31 13:21:35

锦里胡同,秋水书院后山的山舍,时而传来一阵笑谈声。

细细的雨丝轻打着院里的梧桐叶,雨声点点滴滴。

正屋内,相貌堂堂、温润儒雅的顾学庭坐在竹椅上,优哉游哉地烹茶,眉眼含笑。

程喜漫和祝清吾坐在顾学庭的右侧的椅子上,脸上皆洋溢着欣慰的笑意。

他们今日带着祝灿和六礼束脩,特意来秋水学院拜访顾学庭。

随着两位赞者的唱礼结束,祝灿也向主位上的顾学庭行叩首之礼,并献上拜师帖和见面礼。

见面礼分别为芹菜、红豆、莲子、红枣、桂圆和干瘦肉条。

这六礼有着勤奋上学、苦心向上等美好寓意。

这两位赞者是秋水学院里最出挑的两位学子,听说是京都的贵人慕名而来,特意将自家的孩子送至顾学庭门下。

其中个头略高的那位名叫沈惟,年仅十四,去年刚过了府试,是秋水学院唯一的秀才。

另一名年纪略小的名叫贺余风,九岁便通过了县试,也是个小童生了。

这时,祝灿又从沈惟的手里接过茶盏,而后向顾学庭跪拜,双手献茶。

顾学庭微微倾身,眉眼带笑地接过祝灿的敬茶,轻呷了一口。

随后放下茶盏,起身向祝灿宣布了秋水学院的门规,并起身为祝灿整理好衣冠。

顾学庭轻挥衣袖,坐回了竹椅上,笑着问祝灿:可有表字了?祝灿躬身行礼,恭敬答道:回山长,还未取。

顾学庭爽朗笑道:既是这样,那为师今日便为你取一表字,可好?祝灿微眯了眯眸子,而后平静应下。

顾学庭伸手捋了捋那把乌黑华亮的美髯,温声道:高明远见,殊行绝才,就取‘见殊’二字吧。

祝灿闻言,随即又郑重的作揖行礼,谢过顾学庭。

随后顾学庭又给祝灿讲了秋水学院的规矩,以作警醒。

祝灿一一应下后,才被两位师兄带着参观学院去了。

此时,屋里只剩顾学庭和祝清吾夫妇。

顾学庭为坐席上的祝清吾和程喜漫各斟了一盏茶:清吾,阿灿这孩子心思通透,是个读书的料子。

他顿了顿,又道:如若好好培养,日后定能过五关斩六将,金榜题名,入仕做官。

祝清吾沉默了一瞬,随即恭敬答道:祝某先在这里代弟弟谢过顾山长的教诲之恩了。

顾学庭沉吟半晌,安静地盯着眼前这个略显病态的清瘦少年,看得很不是滋味,心口处像塞了一块巨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从心底涌上的酸涩,笑着摆了摆手。

随后又将目光落在祝清吾身侧那个乌发轻绾,娥眉淡扫,笑靥灵动的明媚女子身上。

顾学庭低头轻笑一声,缘分这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这段日子,临川城的百姓都说长乐东街新开的医馆,回春堂里的老板是位年轻貌美的女神医。

他以为又是那些药材贩子或者医馆老板为了宣传生意而夸张宣扬罢了。

今日亲眼见了这位女神医之后,这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

程氏喜漫... ...也不知羡生如今的处境如何了?如今陛下不仅解了东宫的禁足,还让他监国。

羡生这个做姨夫的,应当比之前稍微好过一点了吧。

待思绪回笼,顾学庭又和程喜漫聊了一会关于医馆方面的事。

后面又聊到了祝清吾的病情。

在得知祝清吾的病症好了许多的时候,顾学庭暗自松了一口气。

午后,祝清吾和程喜漫才带着祝灿拜别顾学庭。

顾学庭负手站在书案前,透过雕花窗柩看着那抹渐远的清瘦背影,眼尾泛红。

他开口喃喃:‘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①清吾... ...阿晏的表字也是他取的呢。

十二年转瞬即逝,再次见到他时,恍如隔世。

兄弟俩都是苦命的孩子啊!回家的路上,夫妻俩又带着祝灿,给他买了新的笔墨纸砚和绣着青竹的书袋。

因为从长乐西街步行至锦里胡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所以用不上沉重的书箱。

三人回家时,发现云畔正坐在抄手游廊前的秋千上摇头晃脑的背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②唯美的诗词配上小团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画面恬静又美好。

妹妹。

祝灿走上前去,揪了下云畔的小耳朵。

云畔这才回过神来,在看到来人是祝灿时,圆圆的眼睛里闪过几丝碎光。

阿灿哥哥。

云畔从秋千上跳下来,扑进祝灿怀里,软糯糯地唤着哥哥。

刚一转头,又看到旁边笑意盈盈的哥哥嫂嫂,她顺手将书塞到祝灿手里,而后飞扑进程喜漫怀里。

阿嫂,畔儿新学了一首诗。

云畔拽着程喜漫的衣袖,颇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圆嘟嘟的小脸上闪过几丝傲娇之意。

程喜漫笑着将小团子举起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问道:是畔儿方才背的那首吗?云畔乖乖点头,这首也是阿灿哥哥教她背的。

是《诗经》里的一篇桃花诗,名为桃夭。

云畔其实也不太懂这首诗中所蕴含的深意。

她在读诗的时候,只是觉得这首诗好美呀。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像桃花一样美丽的少女在桃花盛开的时节,穿着火红的新嫁衣被一位谪仙般的少年娶进了家门。

那位少女应当跟阿嫂一般明艳动人,温婉善良。

西厢房内,云畔屈腿坐在床上研究着祝灿的新书包。

哥哥的书袋子真好看,上面还绣着青竹。

她也想快快长大,到时候阿嫂也会送她去学堂读书,她也就有漂亮的书包背啦,阿灿哥哥也能继续陪着她啦。

云畔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祈祷自己快些长大。

祝灿则坐在书案前,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出了神。

一年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还能去学堂念书,更别提是临川城的书院了。

而且他很喜欢书院的顾山长,顾山长已是古稀之年,但相貌堂堂,丰神俊朗,端的也是温文儒雅的君子做派。

顾山长与哥哥的儒雅知礼不同。

哥哥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如玉的淑人君子,但他总觉得哥哥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特别是前两日在看到哥哥浑身是血的受伤回家时,他心底蓦地对哥哥升起一股敬意。

那日的哥哥更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

他觉得哥哥有两面。

不,应该是很多面!哥哥对着阿嫂的时候总是一副纯良无害的病恹恹模样,对着他和妹妹的时候,更多的是扮演着长兄为父的角色。

但哥哥面对外人的时候,总是冷傲又孤清。

如今他越发的看不透哥哥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哥哥对他和妹妹,还有阿嫂都很好的。

他不知道哥哥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但哥哥做的这些肯定是为了更好的护他们周全。

所以日后无论哥哥做了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哥哥那边。

明日他就要去学院读书了,他一定会谨记哥哥和阿嫂的教诲。

勤奋读书,待日后考个状元郎回来,荣耀加身。

到那时,哥哥就不用这般操劳了,他也有能力护着家人了。

傍晚。

程喜漫倚在矮榻上研读医书,祝清吾也靠在椅背上随意翻着《神复经》上的内容。

如今这本内功心法他早已倒背如流了,再留着这本书也没什么用处了。

更何况,若是这本书被歹人得到,北黎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思及此,他将书卷扔进了炭火盆里。

炭火盆里的火苗霎时窜得很高,时不时地发出哔啵的响声。

程喜漫听到声音,一抬眸就看到炭火盆里残留的几片被烧焦的残渣。

她黛眉微蹙,不解问道:夫君为何突然焚书?夫君平日里不是最爱惜书卷的吗?今日这是怎么了?祝清吾薄唇紧抿,唇角微微下压,漆黑如深渊的桃花眼里翻涌着寒意。

程喜漫看到祝清吾阴冷的神色时,顿时觉得身上汗毛竖立。

见祝清吾不吭声,她试探地喊了声:夫君--祝清吾这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恢复清明。

漫漫,这本书留着可能会招致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祝清吾眉眼低垂,笑着应她。

程喜漫眉心微蹙,夫君既知道这本书是祸害,那之前为什么不焚?但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

心想,或许是读完之后,明白了书中的内容,夫君才想要焚掉它的吧。

不过夫君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书是她从死人手中得来的。

而且那死人看着像个江湖杀手。

所以这本书确实不该留。

想到这里,她又抬眸看向祝清吾,柔声开口:那夫君可记下了书中的内容?祝清吾闻言微微偏头,原本紧蹙的眉心舒展了开,眼尾含笑。

他虚咳一声,温声道:记下了。

不仅记下了,还倒背如流。

血海棠的毒也解了!夫君太厉害了。

程喜漫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欢喜,像枝头喜鹊清脆悦耳的鸣叫声。

她这是在为他高兴吗?即使她不知道这本书上的内容... ...既是这样,那他日后得更厉害一些才行。

这样才能在这乱世中护得住她。

程喜漫不知道祝清吾心中盘算的小九九,她只觉得这本书很重要,夫君又能记住这本书上的内容真的很厉害。

就在她愣神之际,祝清吾已经走到矮榻前坐下。

他垂眸瞥了眼程喜漫手里的医书,笑着问道:怎突然想起看医书了?程喜漫伸了伸懒腰,而后侧躺在榻上,脑袋枕着祝清吾的大腿。

她轻叹了口气,柔声道:血海棠的解药实在是不好找,我打算自己研制。

她迟疑了一瞬,又道:或许真的能研制出来呢?如果她凑不齐解药里的那几种珍稀药材的话,也不能坐以待毙。

或许会有其他的方子能解血海棠的毒... ...祝清吾听了她的这番话,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半晌,他原本温润的眼底闪过几丝歉意。

祝清吾抿了抿薄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搭在程喜漫细软腰肢上的左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

罢了,再等一等。

等他解决完临川城的事情,等他们回京的时候,他再告诉她真相也不迟。

①: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先秦.佚名《礼记引逸诗》②: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诗经.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