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得的是心病

2025-03-31 13:21:35

何府的书房内。

张景单膝跪在地板上,后背的飞鱼服上渗着丝丝点点的血迹。

张景道:殿下,那朱县令好歹是个七品官,如今就这样死了,东宫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裴云亭微眯了眯眸子,随即轻笑一声:皇兄向来信任我,不会为这点事恼我的。

朱孟的尸体先扔到后院,你现在马上派人去搜查朱府。

张景恭敬答道:属下遵命。

朱孟虽是个七品官,但这些年陛下对临川城疏于管辖,这才使得这狗官贪了不少金银财宝。

殿下这是打算先找出朱孟贪赃枉法的证据,再来个先斩后奏。

到时候就算东宫那边知道殿下杀了朝廷官员,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殿下真的只是为了惩处贪官吗?想到这里,张景倒吸一口凉气,背后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的灼痛。

方才处置完朱孟的时候,他也挨了二十大板。

这二十大板是殿下惩罚他办事不力。

昨天上午他是有公务在身,所以才将殿下交代给他的任务委托给了朱孟。

谁知那蠢货为了耀武扬威,竟带着官兵将回春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张景转身离开的时候,裴云亭叫住了他。

裴云亭掀起眼睑瞥了一眼张景渗血的后背,眉心微蹙:去处理一下伤口,搜查个朱府用不上你亲自跑一趟。

张景怔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来,连忙躬身作揖道谢。

裴云亭轻叹了口气,随即朝他摆了摆手。

张景见状,连忙转身离开,临走时转头轻瞥了眼跪在地上发抖的韩知府。

待书房门重新关上后,裴云亭这才将视线移到韩知府身上。

裴云亭举杯饮了一口茶,口吻不善。

朱孟贪赃枉法,该死,所以本宫今日才为民除害,但韩大人这般胆战心惊的样子是作甚?韩大人听到裴云亭语气不善,沉默一瞬后连忙磕头认错:是属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没有管理好下属。

有了朱县令这个出头鸟,韩知府张口求饶时只说了他没有管理好属下。

对于他在临川城没有作为的事情闭口不提。

刚刚已经见识了这位皇子殿下的手段,他可不想再步朱孟那蠢货的后尘。

不然下一个被割耳割舌,死在这何府的人就是他了。

裴云亭又斟了一杯茶,慵懒地轻呷了一口。

随后起身走到韩知府跟前,爽朗笑道:韩大人不必自责,临川的形势本就比其他州县复杂,且您刚上任没几年,怎斗得过在临川盘根错节的朱孟。

他弯腰扶起韩知府,笑了笑:如今本宫帮你处置了朱孟,临川城就交给韩大人您了。

韩知府闻言,又打算再次下跪:殿下,老臣... ...他原本想拒绝了裴云亭扔给他的这个美差,但话还没说完,耳畔又传来裴云亭低沉的嗓音。

韩大人,若是让我父皇和太子殿下知道您自打在临川上任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本宫怕也是保不住你了。

韩大人身子一颤,随后深吸一口凉气。

这差事,不接怕是不成了。

武安侯府他得罪不起,这位爷他更惹不起。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如何能跟风头正盛的皇子抗衡?若他惹恼了这位主子,即使东宫的那位亲自来了,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而且他听说虽然太子殿下竭力想要铲除武安侯府和何贵妃,但对他这位弟弟极其信任。

而且这位主子跟他的母妃何贵妃的母子关系甚为淡漠。

想到这里,韩知府咽了口唾沫,开口应下了这桩差事。

裴云亭见状,随即又亲自给韩知府斟了杯茶,眉眼含笑道:那本宫日后在这临川城办事,还要多仰仗韩大人了。

韩知府双手接过茶盏,端着茶碗的手不住地颤抖。

因为他知道,今日他接下裴云亭这杯茶,日后要么青云直上,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这位主子看着眉眼温润和善,实则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就算不为了他自己的仕途考虑,他也得为了韩府的几十口人打算。

今日他若是拒绝了裴云亭,怕是连这何府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思及此,韩知府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随即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罢了,自打他踏上仕途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卷入朝廷的纷争中。

即使他尽力躲避,为了不留在京都,他还特意向陛下讨了临川城的这个闲职... ...韩知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何府的大门的。

韩府的轿子路过朱府的大门时,听到了妇人小孩凄惨的哭饶声。

他揭开轿帘向外看去,发现朱府已被官兵层层包围。

朱府大门上悬挂着的那块金字匾额也被换了下来,门前排着几十个人的长队。

那些人都是朱府的妇孺家丁,脚上手上皆带着镣铐。

韩知府有一瞬间晃了眼,将那些被镣铐枷锁禁锢的人看成了韩府的几十口人... ...回韩府的一路上,他只听见临川城的百姓皆在感叹朱孟罪有应得。

有些曾被韩知府欺压过狠而激愤的百姓,甚至往朱府的那些人身上扔烂菜叶子。

堂堂县令在一日之间被抄家处置,还从何府搜出了朱县令生前所贪的几十箱金银财宝,这件事已在临川城传的沸沸扬扬。

回春堂内,程喜漫自然也听到了这件事。

她神色淡然地在医馆门口晾晒药材。

有什么好惊讶的,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不过裴云亭倒也算为临川城的百姓除了一个大害。

但他来临川城当真只是为了正风气、除贪官吗?傍晚时分,她在接诊了两位染了风寒的病人后,准备关医馆回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喜漫转过身去,就看到了裴云亭一双漆黑如古潭般的眸子正望着她,深邃而复杂。

程大夫。

裴云亭看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明艳面庞时,嘴角上扬。

程喜漫低下头,掩下眸底的那丝不喜。

她抿了抿唇,轻声开口:打烊了,大人如若是来求诊,还请明日再来。

夫君还在家等着她呢,她不想跟裴云亭过多纠缠。

在京都的时候是这样,如今也是。

从小到大,她从未看透过裴云亭这个人。

他虽是何贵妃所生,但和何贵妃的母子关系差到极点,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甚至连晨起请安都不会去合欢殿。

后宫之内,何贵妃和小姨的关系也是势同水火。

而裴云亭从小就喜欢缠着表哥,对表哥唯命是从。

对小姨的态度可比对何贵妃亲昵多了。

她记得幼时自己第一次在皇宫的后山见他时,被陛下养的群狼围在中间,他颤抖着身子地缩成一团。

瘦瘦小小的,好不可怜!那一次,她救了他。

在将他背回宫中的后花园给他的伤口上药的时候,有一瞬间她从裴云亭的那双促狭的眸子里瞥到了浓烈的杀意。

那时候,他才九岁... ...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流露出那般狠戾的眼神!第二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东宫。

他安静地坐在表哥的书房内温书,时不时偏头向表哥问他不懂的地方,看起来乖巧又懂事。

后来见他的次数,便越来越多了!小姨的椒房殿和表哥的东宫,甚至大大小小的宫宴上都有他的身影。

每次宫宴上,表哥和她坐在小姨的两侧,而他则坐在表哥的身侧... ...随着裴云亭的一声低笑,这段回忆戛然而止。

程大夫昨早不是还给我说医者仁心呢么?今日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裴云亭清清朗朗的笑了一声。

程喜漫怔愣的瞬间,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走上了医馆前的台阶。

意气风发地站在阶前,眉眼温和地凝视着她。

落日的余晖将他的高大魁梧的身影拉的很长。

他垂眸,瞧着地上那两个并肩而立的两个影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漫漫。

见程喜漫又在愣神,他改口,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程喜漫惊愕抬头,看到裴云亭站在她面前,正凝神笑看着她。

程喜漫心里蓦地慌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待稳定心神,她冷声开口:昨日我就为您开好了这半月以来的伤药,也告诉过您,您这伤口只是外伤,仔细养着,不出一月定会恢复。

她顿了顿,开口又问:不知道大人这次来医馆是看什么病?裴云亭似乎早都料到了她的后话,于是笑着应道:心病。

话一出口,程喜漫怔愣了一瞬。

当真是会胡搅蛮缠!程喜漫不想跟他过多纠缠,于是冷声开口:民妇医术不佳,不会医心病,还望大人另请高明。

说罢,她就从外面将医馆的门锁上,无视身侧的裴云亭,转身离开。

裴云亭见她要走,正准备伸手拽住程喜漫的胳膊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漫漫。

默了一瞬,裴云亭有些丧气地收回手臂,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鸷。

就在他愣神之际,程喜漫已经提着裙裾小跑着下了台阶。

原本冷冰冰的声音瞬间变得绵软清甜:夫君,你来啦?祝清吾轻轻点头,随后微眯着眸子看向立在台阶上愣神的裴云亭。

这时,裴云亭也思绪回笼,待转过身来,就看到那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

裴云亭一时懵怔, 促狭的凤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阿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