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春堂内。
祝清吾坐在隔间的桌前,安静地看着外间那抹娇俏的身影帮人医病。
小娘子把脉的时候,专注认真的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
祝清吾单手撑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程喜漫。
等明日一早,他就拿着婚书去府衙做登记。
漫漫也长大了,他想和她做真正的夫妻。
裴云亭绝不可能将漫漫从他身边夺走的。
待给最后一个病人开完药,程喜漫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天色。
太阳都落到西山了,夫君也在这里等了他许久了。
她也有些饿了,该回家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程喜漫锁上回春堂的门,随后走到台阶下面挽上祝清吾的胳膊。
祝清吾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准备牵着她的手回家。
这时,程喜漫挣脱他牵着她手的大掌,重新挽上祝清吾的胳膊。
语气里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我就想挽着夫君的胳膊嘛!声音清甜又绵软。
祝清吾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任由她挽着他的胳膊。
路上,程喜漫伸手戳了戳祝清吾的腰身,语气有些抱怨:夫君你走的太快了,我都快跟不上了。
祝清吾闻言,忙放缓脚步。
程喜漫说她想吃糖醋里脊,祝清吾便陪她去肉摊上买了几斤里脊肉。
她又撒娇耍赖地说自己想吃猪肉饼、山药糕... ...祝清吾便又陪她各买了猪肉饼和各式糕点。
最后,两人又去成衣铺买了几身细棉的厚衣裳。
马上立冬了,天气渐冷,得多备几身初冬的厚实衣裳。
程喜漫给弟弟妹妹各买了两身,给她和祝清吾各买了一身。
待回到家时,头顶的天空被大片大片的漆黑肆意蔓延。
天黑了... ...厨房内,程喜漫坐在灶前添火,祝清吾一边炒菜一边絮絮叨叨地同她说话。
夫君,糖多放上一勺。
程喜漫拽了拽祝清吾的衣角。
祝清吾嘴角微勾了下,温声回道:好。
就算她不说,他也会多添一勺糖的,小娘子嗜甜。
这时,云畔双手捧着个猪肉饼进来了。
她咬了一小口咀嚼着,看到哥哥嫂嫂后,又弯着腰睛笑道:猪肉饼给阿灿哥哥啦。
说着就已经走到程喜漫跟前,她顺势坐在程喜漫的腿上,笑的欢喜。
阿嫂今日给她买了厚实又漂亮的新衣裳,还买了两个珠花,可好看啦!对对对,还有好多甜甜的糕点呢!程喜漫往灶口添了一把柴,笑着看向云畔:畔儿今天在家有没有乖乖听你大哥哥的话?云畔歪着脑袋,认真答道:我可乖啦,不信你问大哥哥。
程喜漫抿唇浅笑,没再吭声。
隔了半晌,云畔好似想起什么,偏头看向程喜漫。
阿嫂,咱们家今日还来了客人呢。
云畔噘着嘴巴,凑在程喜漫耳边小声道:但我不喜欢他。
那个人好像是哥哥的客人。
程喜漫黛眉微蹙了下,随后看向祝清吾,柔声道:夫君,今日家里来人了?祝清吾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道:就是昨日那个何大人,找你诊病来的,见你不在就走了。
话音甫落,程喜漫黛眉蹙的更紧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裴云亭知道她在回春堂,要是医病的话应当是去回春堂找她,而不是来家里。
想到这里,程喜漫心里蔓延上一股凉意。
裴云亭莫不是把如意算盘打到了夫君这里?他今日该不会是专门来找夫君的吧?待思绪回笼,程喜漫轻声开口:他真的只是来找我医病的?祝清吾炒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嗯。
程喜漫半信半疑地瞥了祝清吾一眼。
——晚饭过后。
祝清吾坐在正屋的外间盯着祝灿背策论,程喜漫则坐在里间的床上做女工。
她正在给祝灿缝制冬日要穿的棉衣。
春夏的衣裳可以在成衣铺子里面买,但冬日里的棉衣她还是想亲自缝制。
成衣铺里的棉衣,大多都会偷工减料。
阿灿冬日里还要上学,肯定得穿的暖暖和和的。
给阿灿缝制棉衣的时候,她得多塞些棉花。
深夜,待弟弟妹妹睡了之后,祝清吾才歇下。
里间,程喜漫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
见祝清吾进来,她顺势拍了拍祝清吾的被褥,笑嘻嘻道:夫君,快上来呀。
天气冷了,屋里的炭火盆还没架起,屋里弥漫着丝丝凉意。
等下夫君躺进被窝后,她就有专属暖炉了。
祝清吾垂下眼帘,嗓音低沉:好。
他刚躺下,程喜漫便挪了挪身子,靠了上来:夫君好暖和。
说话间又搂住祝清吾的腰身,惬意地笑着。
祝清吾半眯着眸子思忖了半晌,才垂眸看向程喜漫。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隔了半晌,听到怀里的娇软平稳的呼吸时,他眉心微蹙。
祝清吾试着唤了声程喜漫的名字:漫漫。
话音刚落,程喜漫就迷迷糊糊地应道:怎么啦?祝清吾抿了抿唇,替她捏了捏被角,温声道:无事。
程喜漫在医馆忙碌了一天,原本有些瞌睡。
但在听到祝清吾唤她名字的时候,慢慢清醒过来了。
她抬头,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看向祝清吾:夫君骗人,你肯定有事要同我说。
回家的路上,夫君看她的时候就有些欲言又止。
他没说,她就不问。
但他方才既然都试探着唤她的名字了,那就意味着他肯定是思忖了好久才开口的。
夫君是个闷葫芦,若是这次不说,下次他肯定不会开口了。
之后他肯定会将这件事藏在心里头。
想到这里,程喜漫心里就酸酸胀胀的。
见祝清吾不答话,她索性揭开被子,屈腿坐在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祝清吾。
夫君不说的话,我就不睡了。
程喜漫撒娇耍赖似的威胁祝清吾。
祝清吾叹了口气,随后又将她拽到怀里躺下。
他微蹙着眉揉捻着接下来要跟她说的话。
隔了半晌,祝清吾才红着耳尖开口:漫漫,要不... ...他顿了下,又道:我们的婚书还未登记。
程喜漫愣了一瞬,没有吭声,等着他的后话。
祝清吾见状,温声道:要不,明日我将拿去府衙做个登记吧?程喜漫仰头看他,一双杏眸清凌凌的:夫君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程喜漫嘴上虽这般问着,但心里却是欢喜极了。
她心里也一直记着这个事儿,但夫君不提,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如今夫君亲口说出来了,那就证明他也愿意和她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程喜漫嘴角不知不觉间翘了起来。
祝清吾没有回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漫漫不愿意吗?程喜漫咬了咬唇,红着脸小声嘟哝道:愿意的。
祝清吾闻言,不由得低笑一声。
他垂眸看着她,灼灼的目光扫过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和卷翘的睫毛,最后落在她鼻尖的那颗红色小痣上。
他在她鼻尖那颗小痣上轻吻了下,眉眼含笑道:婚书我重写了一份,我明日一早就拿去登记。
程喜漫红着小脸不再看他,只是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好。
良久,程喜漫轻轻推了下祝清吾,柔声道:夫君,你少跟那个何大人往来。
她虽不知道裴云亭为什么会突然来家里,但她敢笃定裴云亭不是来找她的。
家里只有她和夫君。
那就是说,他肯定是特意来家里寻夫君的。
裴云亭那个人心思深沉,不适合深交。
况且夫君心性纯善,哪是裴云亭的对手?不管裴云亭有什么目的,她都不愿意夫君和他往来。
即使日后她和夫君回了京都,也和裴云亭是两路人。
程家和武安侯府注定不同路... ...所以他们和裴云亭之间,最好也不要平白添些什么牵扯。
祝清吾闻言,朝她笑了一下,轻声开口:哦?这是为何?程喜漫顿了顿,柔声开口:我不喜欢他。
她看了一眼祝清吾,又解释道:孩子的心思最敏感,畔儿也不喜欢那人。
况且他是朝廷命官,本就和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没什么交集。
可他为什么还要特意前来知春园寻你?程喜漫连着解释了一大堆,但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祝清吾不要和裴云亭往来。
祝清吾静默半晌,笑着应道:好,都听漫漫的。
程喜漫这才安静了下来,乖巧地躺在祝清吾怀里。
祝清吾垂眸,看着她低垂着眉眼想事情的模样时,有些愣神。
她这般乖顺安静的模样过分美好明净。
——翌日。
祝清吾将程喜漫送到医馆后,便拿着婚书径直去了府衙做登记。
何府的书房内。
裴云亭一言不发地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憔悴。
这时,张景推门而入。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缕晨光直直地照了进来,落在裴云亭有些苍白的面庞上。
他伸手挡了下。
张景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
他微抿了下唇,偷偷瞥了眼裴云亭淡漠的神色,小声道:主子,扳指赎回来了。
裴云亭缓缓睁开眼,将放在桌子上的锦盒拿起来,随后打开,入眼的是那枚晶莹剔透的玉扳指。
他阴沉着脸将那枚扳指戴回了手上,随后提壶为自己斟了杯热茶。
茶杯里冲起的水汽氤氲模糊了他那张阴鸷凌厉的面庞。
他送她的东西,她就这般不知道珍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