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裴云亭站在廊下,仰头逗着笼子里的那只嘴和腿都是肉色的白色金丝雀。
雀儿一双黑得发亮的小眼睛四处张望,在看到他掌心里的鸟食时,鼓起喉咙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鸣啭。
殿下,韩府的人来了。
张景大步跨进内院走到台阶下面停住脚步,朝裴云亭恭敬行了一礼。
裴云亭听到是韩府的人时,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淡漠问道:韩广?张景抬眸瞧了一眼脸色阴翳的裴云亭,小声道:是韩广的千金,韩晴。
裴云亭逗鸟的手顿了一下,目光仍落在笼子里那只华贵美丽的金丝雀上,随意道:她来做什么?张景犹豫半晌,才轻声开口:送粥饭的。
裴云亭眯了眯眸子,舌尖轻舔了下后槽牙,随后嗤笑一声。
想韩广那人老奸巨猾,最会审时度势,怎就教养出这么个蠢不自知的女儿?思及此,裴云亭不禁轻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都主动找上门来了,他要是不见,那岂不是拂了韩大人的面子?这般想着,祝清吾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邪笑。
良久,裴云亭才淡淡开口:带进来吧。
张景怔愣了一瞬,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还准备动手做掉那个韩晴替程大夫报仇,今日就转了性子?而且韩广的这个女儿不仅愚笨,连姿色都算不得上乘,还妄想攀附上殿下?她就不会找块镜子好好照一照自己吗?殿下定是想到了对付这女人的另外法子,才掩下心里的嫌恶见她的吧?这般想着,张景也就觉得裴云亭能腾出点时间见韩晴也是合乎情理的。
不多时,张景就将韩晴带进了内院。
裴云亭听到有人走进内院,连眼皮子都懒得掀,抬起胳膊朝跟在韩晴身后的张景挥了挥手。
张景身子微怔了下,随后转身折回,出了内院。
裴云亭继续给笼子里的雀儿喂食,随意问:韩小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找本官了?何大人。
韩晴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与羞怯。
她向裴云亭福身行礼,故意捏着嗓子软嗲嗲地开口:晴儿见过何大人,大人万福。
裴云亭听着这道矫揉造作的声音,眉头皱了皱。
他掩下眸中的嫌恶,转过身来。
在看到韩晴今日的这身打扮时,原本藏于眼底的鄙弃瞬间又涌了上来,裴云亭这次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韩晴今日穿了一身绯色短袄,配了一条深紫色双绣牡丹马面裙,梳着高高的飞天髻,满头珠翠,晃得裴云亭眯了眯凤眸。
口脂涂的跟刚吃过人似的,还有两颊上那两处那两处红红的胭脂,像野山猴的屁股。
他伸手舒展了下眉心,随后将手心里剩下的一点鸟食喂完后,才慵懒开口:韩小姐无须多礼。
听到裴云亭的回话后,韩晴才站直了身子。
她抬头看向站在廊下,长身玉立的裴云亭时,韩晴的眼睛里溢出掩不住的惊艳。
何大人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思及此,她又往前迈出几步,站在台阶上痴痴地望着裴云亭:我今日贸然前来,不知有没有唐突到何大人?随着韩晴的靠近,裴云亭闻到她身上那股刺鼻的桂花头油味儿混杂着说不上来的熏香味道时,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起身回到正屋,走到外间的木架前,伸手在铜盆里净了手。
韩晴见状,便也跟了上来。
她将食盒放到外间的黄花梨木八仙桌上,继续朝裴云亭迈步,笑嘻嘻道:何大人,我来伺候你擦手吧。
说话间便快步走到木架旁,伸手准备拿木架上搭的那条干净布巾。
裴云亭迅速拿起那条布巾,兀自擦干了手,随后淡淡道:不用。
韩晴见状,这才讪讪地收回手。
裴云亭嫌恶地瞥了眼桌上放着的那个食盒,随后走到桌前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他换上一副温文儒雅的做派,笑容温和地看向韩晴:韩小姐,请坐。
说话间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晴见状,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裴云亭身侧的那把椅子上。
裴云亭往外侧挪了挪身子,随后将一杯热茶推到韩晴跟前,笑了笑:不知今日来,是... ...裴云亭故意拖长了尾音,一双凤眸打量着韩晴。
韩晴被裴云亭盯着看了半晌,满脸羞怯地低下了头。
良久,她才嗫嚅道:我、我就是煮了点自己拿手的粥饭和糕点,想着也让您也尝尝。
裴云亭眯起眼又朝那个食盒上瞧了几眼,随后浅笑道:多谢韩小姐挂念。
他顿了顿,又道:韩小姐今日能来何府做客,我也很欢喜。
韩晴原本还因为裴云亭方才对她冷冰冰的态度有些落寞,这会子听到他的一句我也很欢喜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何、何大人这是在变相地告诉她,他也是欢喜她的吗?想到这里,韩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止不住地跳。
原来何大人也是个面冷心热的。
如果她能够攀附上何大人这样风光霁月、家世又好的权贵,那她这辈子也算是掉进福窝里头了。
到时候那个程氏不还是一样会被她踩在脚下。
一个有夫之妇,竟然也能勾搭上何大人这般才华横溢的男子,到底是有几分心思的。
一想到程喜漫,韩晴的大脑里便闪过无数张在医馆被程喜漫羞辱的画面,她只觉得脑子里一股气血上涌。
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回春堂给程氏几耳光,让程氏知道她韩晴的男人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女郎中能惦记的。
这般想着,韩晴那张涂的花花绿绿的脸愈发扭曲了。
她丝毫没有瞧见裴云亭那双促狭的凤眸里一闪而过的那抹算计和嫌恶。
沉默良久,韩晴才小声开口,声音软的能掐出水来:何、何大人。
裴云亭握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后抬眸笑眯眯地看向韩晴,温声道:韩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唤我方池。
韩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裴云亭话里的意思,她支支吾吾道:真、真的可以吗?裴云亭嘴角微勾,温润笑道:当然可以,那...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何某能否唤韩小姐闺名?韩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她今日过来只是想多看几眼何大人,顺便打探一下他对程氏的心意。
却根本没料到她和何大人之间会发展的如此之快?这下她更能笃定,这位何大人心里是有她的。
想到这里,韩晴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跳动。
她朝裴云亭浅浅一笑,柔声道:当、当然可以,大人唤我晴儿即可。
裴云亭笑容温润如春风:晴儿。
隔了半晌,他故作为难地看向韩晴:晴儿年方十七了吧?韩晴又是一愣,隔了半晌,她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大人怎、怎么知道我的年纪?裴云亭嘴角上扬,朝韩晴露出了个浅浅的笑,没有吭声。
少顷,他又道:像你这般貌美贤惠的女子,莫说是临川城了,就是在京都,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他轻舒一口气,随后又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如果晴儿愿意,我也是愿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的。
韩晴在听到裴云亭的这番话后,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是在变相地向她表达爱慕之情吗?裴云亭没理会韩晴那副花痴的神情,继续道:我听说你和回春堂的程大夫有些过节?韩晴身子微怔了下,随即只觉得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烫了起来。
何大人莫不是要责怪她为难了程氏不成?思及此,韩晴心底染上一丝落寞。
就在她正准备开口解释时,耳畔又传来裴云亭温润撩人的声音:晴儿身为大家闺秀,若真不喜欢一个人,也不必当街与她闹起来。
说话间,他抬手掩唇发出一阵轻笑:不喜欢一个人的话,磋磨她的方法有千百种,但晴儿为何要选择最直白的那种?这样不仅不能让她痛苦,还可能让自己陷入非议。
说到这里,裴云亭不由得停下,浅笑着看向韩晴。
韩晴脸上的表情比她满头的珠翠还丰富,何大人这是在帮她出主意吗?她还以为何大人会因为她去回春堂闹事的事情出口责备她... ...这般想着,韩晴只觉得心底像是被抹了一层蜂蜜般,甜丝丝的。
随即,她轻叹了一口气,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向裴云亭讲起了自己那日在回春堂被程喜漫磋磨的情景。
良久,裴云亭见她还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也没了继续陪她演下去的耐心。
他虚咳一声,打断韩晴的话,笑了笑:这还不简单,专挑她心窝子戳不就是了?韩晴愣了一瞬,随后有些疑惑地看向裴云亭,不解道:方池哥哥的意思是?裴云亭见鱼儿终于上钩了,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俯身凑到韩晴耳边,给她出了个主意。
韩晴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有些为难地看向裴云亭,柔声道:方池哥哥,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让我爹知道我做了那种事,会打死我的。
而且我心里只有方池哥哥一个人。
裴云亭掩下眸底的阴鸷,伸手敲了下韩晴的脑袋,温声道:傻瓜,又不是让你真的做那档子事,你只要膈应到那位程大夫不就是了?韩晴微眯着眸子愣了一瞬,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方池哥哥说的不无道理,只要让程氏不痛快不就是了,最好再将这件事闹大点,到时候也让她也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
想到这里,韩晴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