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殿下的软肋

2025-03-31 13:21:36

长乐东街的石桥上,裴云亭轻轻一跃便坐到了桥柱上,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摆。

张景。

裴云亭道,今日她开口将我赶出了祝家。

轻描淡写的声音里故意显露出几分满不在乎的意味。

张景听到裴云亭这道轻飘飘的声音时,心里揪痛了一下。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殿下的脸上显露出这般悲伤的神情。

第一次,好像还是三年前在乱葬岗上找到那具女尸的时候... ...殿下,属下不懂情爱,但属下觉得,喜欢的东西就应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张景声音很轻,但语气很是笃定。

这些道理都是殿下教给他们的。

可如今对上那位程大夫,殿下为何会处处不忍心呢?殿下既然欢喜那位程大夫,抢过来不就好了?等时间一久,她自然会臣服,会归顺,亦会一颗心都扑在殿下身上。

裴云亭听到张景的这番话后,嘴角缓缓溢出了笑,笑容是难得的温润和煦。

他朝张景伸了伸手,温声道:酒。

张景这才回过神来,忙将腰间的酒壶递给了裴云亭:这是胡家酒肆里最好的桂花酿,名唤‘浮生’。

祝清吾垂眸,鸦青的长睫微微扑闪了下,随后掩下眸中的失落。

他开口喃喃道:浮生...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①一梦浮生,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场故事,可这许多场故事是否都会有一个好结局?浮生是个好名字。

他轻舒一口气,随后扒开壶塞,猛地灌了几口酒。

张景垂首立在裴云亭身后,心里亦是思绪万千。

他算是明白了,一直以来都刀枪不入的殿下,这次竟然有了软肋... ...他当时还有些想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屈尊和那位韩千金往来,原来是为了等着看今日这出戏。

可今日这出戏,终归是殿下失算了。

殿下的筹谋本是万无一失,但他没有算到祝清吾的心机谋略和程大夫对祝清吾的心意。

所以这世间真的会有那种酸书生所写的话本子上才会出现的矢志不渝的爱情吗?想到这里,张景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裴云亭回头淡淡瞥了张景一眼:张景,你有心喜的女子吗?张景身子怔愣了一瞬,随后微眯着眸子认真思索起来。

隔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

裴云亭捕捉到了张景眼底闪过的那丝落寞,随后轻笑一声。

他将剩下的半壶酒扔到张景手中,笑了笑:有也好,没有也罢,或许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不配有人欢喜。

有哪位女子会喜欢那种满腹心机,城府颇深且为了权势不惜一切代价的男人呢?漫漫性子纯稚,心思却很敏感。

即使他隐藏的再好,她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思及此,裴云亭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他后悔自己当年为了早点摆脱母妃和武安侯府的控制而陷害东宫和皇后,此举虽让他成功得到了母妃的信任和武安侯府的势力。

但也失去了很多。

比如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的皇兄,还有那个待他如亲子般的皇后,以及漫漫... ...当然,还有祝晏。

不过... ...想到祝清吾的时候,裴云亭摇头轻啧了一声。

不过祝晏好像从幼时就对他有防备之心... ...裴云亭半眯着眸子,仔细回想着幼时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祝晏便开始疏远他... ...思索了半晌,裴云亭只觉得脑袋又开始微微作痛。

罢了,想不出来,那便不想了吧。

反正祝晏马上也要消失在这世间了,不是吗?如果还有下辈子... ...不,应该是,如果死后他如果不被阎王爷打入十八层地狱,能转世投胎的话,那么下辈子,他一定会和祝晏,还有皇兄做好兄弟。

没有算计,没有厮杀... ...临川城的冬日,似乎只有麻雀和乌鸦还在此处停留。

聒噪的鸦雀声不断,吵得裴云亭愈发烦躁。

寒风吹的干枯的杨柳枝微微拂动作响,吹乱了裴云亭鬓边的几缕碎发。

他微眯了眯眸子,嘴角微扬了下,只轻轻一抬手,盘旋在天空中的那几只鸦雀便扑簌簌地落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张景看到那几只肚子上插着暗器,已没了生息的鸦雀时,心头一缩。

他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仰头喝了几口闷酒。

桂花酿虽好喝,但终究比不上烈酒。

良久,裴云亭才缓缓开口,沉声问道:张景,交代你的事办妥没?张景拿着酒壶的手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殿下,属下... ...裴云亭见状,轻声哂笑了一声:怎么?又搞砸了?没等张景解释,他又漫不经心地开口:张景,自打来了临川城,你的办事效率便差了许多。

张景闻声,拿着酒壶的手抖如筛糠。

他深吸一口气,惴惴不安道:殿下,前几次的事情确实是属下失职,但这次的事情... ...他迟疑了片刻,才战战兢兢道:自打韩晴被护卫们拖出祝家扔到十全街的废弃胡同里后,属下便一直跟着,只等着您一声令下。

本想趁没人的时候再行动,但... ...张景吞咽了下口水,又道:但韩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蒙面男子掳走,那人轻功极为诡异,只眨眼睛便没了踪影。

直到日落前我们才在城郊碰到一队从西域过来的马贼,那些马贼看到我们身上的飞鱼服后便落荒而逃。

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裴云亭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才小声道:就在我们追击那帮马贼的时候,在不远处的一个废弃巷子里看到了韩晴的尸体。

随后,张景又将韩晴尸体的状况给裴云亭仔细描述了一遍。

裴云亭闻言,舌尖轻舔了下后槽牙。

随后轻声哂笑一声,西域马贼?这帮西域马贼来的可真巧?来到临川城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就是为了韩晴的身子?当真是可笑至极!那群西域马贼是真,但他们的目的却不单纯,他们背后的主使更是可怕。

祝晏,果然是好手段啊!人在家中坐,这为妻报仇的事儿便悄无声息的做了。

祝晏的手下更是不一般,只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将那群西域马贼引来... ...所以说,何七那帮人还隐匿在临川城的吗?祝晏可真是好手段啊!今日临川城的百姓皆看到是他手下的护卫将韩晴拖出了祝家,而且韩广又知道他对漫漫的心意。

祝清吾今日将事情做的这般决绝,就是为了挑拨他和韩广的关系。

确实,他做到了。

虽说韩晴并不受韩广的待见,但好歹是韩广的亲生女儿。

而且张景先前那会子又将韩晴的尸身带回了韩府,韩广也肯定从临川城的百姓口中得知了今日他的护卫将韩晴拖出去扔在胡同里的事情。

韩广虽说生性怯懦,但杀女之仇,他绝对会记恨在心的。

当然,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蠢笨如猪的女儿和他翻脸,但是日后能不能为他所用就不一定了。

既是这样,倒不如寻个机会,一并解决了吧。

好让他们一家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待思绪回笼,裴云亭皱起眉:这几日可发现临川城有无异样?他用手掩唇虚咳了声,轻声开口:比如脸生的面孔或者新开起来的铺子... ...张景身子微怔,随后轻轻摇头:并无。

裴云亭闻言,掀起眼皮睨了张景一眼:是吗?张景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但看到裴云亭阴翳的脸色后,乖乖地闭嘴。

裴云亭指腹慢慢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云淡风轻道:查!挨家挨户地搜,只要是脸生的面孔或者没有临川户籍的,全都抓起来。

张景迟疑了片刻,问道:祝家呢,要不要查?裴云亭微微侧头,轻瞥了一眼地上那几只死麻雀,淡淡道:不用。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以祝晏的城府,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待在自己家里的。

因为他如今完全是被祝晏牵着鼻子走。

祝晏几乎算到了他每一步要走的路和要做的打算,才让他如今处于这般被动的位置。

倒是他小瞧了自己的这位好兄弟。

--深夜,祝家。

程喜漫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了个脑袋。

见到祝清吾绕过屏风走进里间,她眨了眨清凌凌的眸子,温温软软地叫了一声:夫君。

祝清吾挑眉看她,眼角眉梢处带着暖融融的笑意,也没吭声,径直走到床前,脱了睡鞋翻身上床。

程喜漫咬了咬唇,掀开被角,将暖的热乎乎的半边床让给他:快躺下,我都暖热啦。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脚心处传来一阵暖意,好像是两个汤婆子... ...夫君方才迟迟未归,是去给她拿汤婆子去了吗?祝清吾弯着眉眼瞥了一眼躺在被窝里笑的心满意足的小娘子,随后也缓缓躺下。

刚一躺下,小娘子便怯生生地挪到了他跟前,见他没吭声,便跟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一双细腿也搭在他的身上。

谢谢夫君。

程喜漫绵软的声音里都透露着几分欢喜。

祝清吾转身面对着程喜漫侧躺,而后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快些睡觉,不然... ...他顿了顿,凑在程喜漫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程喜漫闻言,羞得满脸通红,小脑袋窝在祝清吾的胸膛里不出来。

良久,待脸上的潮红的褪去,程喜漫才伸手戳了戳祝清吾硬邦邦的胸膛,小声道:夫君,睡了没?祝清吾仰头看着床顶,薄唇翕动:没。

程喜漫见状,便仰着小脸跟他说起了韩晴的事情。

祝清吾薄唇紧抿,默不作声,只安静地听小娘子絮絮叨叨地说。

无疑就是说裴云亭心狠,竟真的对韩晴下了毒手... ...一直到最后,祝清吾听到怀里的娇娇儿传来一道平缓的呼吸声时,才轻舒了口气。

心狠... ...祝清吾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怎么算心狠呢?明明是那些人该死啊!附注:①: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李煜《呜夜啼.昨夜风兼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