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时分,祝清吾去书院接祝灿下学。
书院每隔十日就有一次旬假,旬假时,寄宿在书院的学子有三日的假期。
回家的路上,祝清吾特意买了弟弟最爱吃的猪肉饼,又买了各式糕点和零嘴,最后又给祝灿买了几刀宣纸。
哥哥,普通的竹纸就行了。
祝灿仰着小脑袋拽了拽祝清吾的衣袖。
哥哥上次买的宣纸他都没舍得用几张,平日里练字和做普通课业用的都是竹纸。
家里的银钱都是阿嫂辛辛苦苦赚来的,他不能因为读个书就铺张浪费。
家里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哥哥的病还没好。
阿嫂连件像样的衣裳首饰都舍不得买,银钱都花在他和妹妹身上了... ...花在畔儿身上倒也值得,姑娘家是得娇养着长大。
祝灿心想,妹妹当宝养,但他不一样,他是小男子汉,他粗糙一点长大也不是不行。
而且哥哥和阿嫂养他可一点儿也不粗糙,不然他怎么可能读得起书院。
祝清吾低头看了眼个头已经拔高到他腰身的弟弟,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他伸手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好读书就是了,莫要操心旁的事。
漫漫心思善良,待阿灿犹如亲弟弟,后来捡到畔儿后,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先紧着弟弟妹妹来的。
自从漫漫开始持家后,家里的大小事务从来都不需要他操心。
如今他体内的毒解了,终于可以护他们周全了。
若不是他和漫漫的家仇未报,裴应川的东宫储位还不牢固,以及裴云亭阴魂不散,他真想带着漫漫和弟弟妹妹们寻个避世之所安逸地生活。
可命运总是这般爱捉弄人,或许他生来就该是承担这些莫须有痛苦的人。
祝家,有他一个在无尽深渊里挣扎的人就好了,漫漫和弟弟妹妹们就该无忧无虑地活着。
或许老天爷就是因为他当年没有护住阿娘而惩罚他吧。
祝灿仰头看着神情落寞的祝清吾,心里莫名一酸,哥哥定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才会无意间表露出这般悲伤的神色。
哥哥。
祝灿又拽了拽祝清吾的衣袖,祝清吾这才回过神来。
他快速掩下眼底的悲戚,朝祝灿勾了勾唇角后给老板付了买纸的钱,而后牵着祝灿回了家。
走到西街巷口的时候,祝灿又看到了那个吹糖人的老师傅。
他抿了抿唇,小声开口:哥哥,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便朝卖糖人的摊位上跑去:老伯伯,一个仙女糖人,一个兔子糖人。
那位吹糖人的老师傅闻声抬头,在看到来人是祝灿后,两只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是阿灿呀,下学啦?老师傅笑呵呵地问。
祝灿轻轻点头。
不多时,老师傅便将两个栩栩如生的糖人儿做好了,顺带着用剩下的糖浆做了一个老虎糖人。
他将三支糖人一并递给了祝灿,语气和蔼:多出来的糖浆做了只小老虎,送你的。
祝灿咬了下嘴唇,伸手接过老师傅手里的三支糖人,而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三个铜板放到装糖浆的坛子上,又向老师傅乖巧地道了声谢之后才小跑着离开。
这些铜板是阿嫂和哥哥平日里给他的零用钱,这段日子在书院的吃穿用度阿嫂都为他打点妥当了,根本不用他再额外花钱。
他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便将这些零用钱都攒下来了。
今日花上三文钱给阿嫂和妹妹各买上一个糖人,应当不算乱花钱吧... ...那位老师傅低头看到坛子上的三个铜板后,神情一滞。
随后他轻声笑了下,开口低喃了句:这小子!他都说了那支老虎糖人是送他的,小家伙最终还是将老虎糖人的钱一并付给了他。
六七岁的年纪便这般懂事知礼,长大了定是个了不得的少年。
他瞧着那位接阿灿下学的小郎君也不像是浅滩之龙,光他周身散发着的矜贵知礼的气派,就和这偏居一隅的临川城不符。
如若真是个普通老百姓,怎会教养出阿灿这般知礼懂事的孩子?--祝家,云畔早已踮着脚尖站在大门口,仰着小脑袋朝巷口处张望。
大哥哥去接阿灿哥哥回家了,她心里欢喜的不得了。
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阿灿哥哥了,她又想阿灿哥哥了。
但她同时也知道,阿灿哥哥是去书院读书习字了,她要乖乖的,不能扰了他读书的心思。
这样,阿灿哥哥每次旬假的时候,才会偷点时光多陪陪她。
她喜欢阿灿哥哥为她读诗,喜欢他给她做的风筝,也喜欢阿灿哥哥给她推秋千... ...就在云畔踮着脚尖翘首以盼时,身后传来旺财喵呜的叫声。
云畔低头去看,发现又黑又亮的旺财正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小腿。
云畔蹲下身将旺财抱了起来,眉眼弯弯道:旺财,你也想阿灿哥哥了,对吗?旺财听到云畔奶呼呼的声音后,又用小脑袋拱了拱云畔软乎乎的小手,旋即喵呜叫了好几声,逗得云畔咯咯直笑。
这时,旺财又转过头朝着右前方喵呜叫了几声,云畔也跟着朝巷口看去,就发现大哥哥和阿灿哥哥一大一小走了进来。
云畔忙不迭地仰着小脑袋朝不远处的哥哥们挥手:大哥哥,阿灿哥哥!话音一落,便抱着怀里的旺财朝不远处的祝清吾和祝灿跑了过去。
大哥哥。
云畔朝祝清吾咧着嘴露出一个憨笑。
而后将怀里的旺财塞到祝清吾怀里,自己飞扑进祝灿怀里。
阿灿哥哥好像又长高了一大截,记得她刚被阿嫂捡回来的时候,阿灿哥哥只略高她一个发顶。
如今她却只到阿灿哥哥肩膀处。
不行,她要努力吃饭饭,然后长得高高的,这样才能一直跟上阿灿哥哥的脚步。
阿灿哥哥,畔儿想你。
云畔的小脑袋在祝灿的胸膛上蹭了蹭。
祝灿揪了揪妹妹簪着珠花的发包包,温声安慰道:畔儿乖,哥哥也想你的。
说罢便腾出一只手牵着云畔的手跟在祝清吾的身后,三人一起回了家。
回到内院,刚穿过垂花门,就闻到了一阵扑鼻而来的饭香味。
祝灿抿了抿薄唇,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好像闻到红烧肉和糖醋里脊的味道了。
随后又蹙着鼻子嗅了嗅,好像还有藕酿肉的香味... ...待走进正屋后,云畔看到程喜漫正在往饭桌上摆饭:阿嫂,哥哥们回来啦!程喜漫方才就听见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的嬉笑声,自然知道弟弟回家了。
在听到云畔的声音后,程喜漫抬头,缓缓扬起一抹笑:阿嫂知道啦。
而后又朝祝灿招了招手:阿灿,快过来吃饭。
祝灿看着满满一大桌子饭菜,亮晶晶的星星眼里有光影流转,阿嫂今日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他垂眸朝手中的糖人瞥了一眼,随后走到程喜漫跟前,将那个仙女糖人递给程喜漫:阿嫂,西街巷口陈师傅的摊上买的,可甜了,你尝尝。
程喜漫看着那个仙女糖人心里一揪,她接过糖人,笑着揉了揉祝灿的发顶,柔声道:谢谢阿灿。
祝灿咧着嘴傻乐了几声,又转身将另一个兔子糖人塞到云畔手里,故作严肃道:饭后才可以吃。
云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兔子糖人,又抬头朝祝灿看上几眼,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少顷,小团子才乖乖点了点头。
祝灿纠结地看着手里的那个老虎糖人,他原本只打算给阿嫂和妹妹各买一个糖人的。
可是陈师傅多送了他一个小老虎的,这可该怎么是好?他总不能把这个糖人塞到哥哥手里吧?他还没见过哥哥吃糖人的样子呢!哥哥好像也不嗜甜... ...隔了半晌,祝灿有些怯生生地抬头对上祝清吾打量的目光:哥哥,你、你吃糖人吗?祝清吾嘴角微扬,用手掩唇虚咳一声:你吃吧,我不喜欢吃甜食。
祝灿闻言,失落地哦了一声,将手里的老虎糖人放到饭桌上,而后去外间洗手了。
都怪他心大,忘了给哥哥买礼物,也不知哥哥心里会不会难过... ...饭桌上,程喜漫时不时地给祝灿夹他最喜欢吃的藕酿肉:在书院定是没有好好吃饭,都瘦了一圈。
云畔听到程喜漫的这番话,不禁歪着头仔细打量了祝灿一番。
阿灿哥哥的身子骨明明壮实了许多,还长高了一大截。
阿嫂是咋看出来他瘦了一大圈的?祝灿憨笑着挠了下脑袋,道了声谢后埋头一个劲儿地吃了起来。
书院的伙食确实很好,但他还是最喜欢吃阿嫂做的菜。
这不禁又让他想起去年冬天阿嫂刚学做饭时的样子,他记得阿嫂有一次险些把厨房都烧了... ...那时候阿嫂虽然不会做菜,但她特别喜欢在厨房里捣鼓。
一来二去,从刚开始齁咸或齁甜的饭菜到了如今这般炉火纯青的厨艺,阿嫂真的好厉害阿喂!阿灿,我和你哥哥打算明天再去耕余村收一批药材,你去不去?程喜漫说话间又给祝灿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祝灿美滋滋地吃了一口红烧肉,双眼流闪着细碎的光:去,我去的。
虽说有书信联系,但他也好久没见到冬郎和白景了,也不知白景的身体好点了没有?还有冬郎,也不知他最近功课有没有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