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对燕三郎说的是:只听说男人喜欢这样搭讪小姑娘,没料到老男人也喜欢这样搭讪小嫩草。
她的嘟哝只有木铃铛主人才能真实听见,燕三郎只能保持微笑。
铁太傅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而后重重叹一口气:其实再仔细看看,五官倒未必那么像,只是这神态、这眼神、这笑容,实在是像煞了他少年之时。
颜焘也踱了过来,轻咳一声:铁太傅,您这老朋友安在?不……铁太傅一字说出立觉不妥,赶紧改口,远在天涯海角,今生大概是不会再见了。
说罢,忽噜噜吃面。
他贵为太傅,但行止不拘小节。
金羽等人看着,都觉得他像是行伍出身。
少爷既然停下,他们也就近围坐,有意无意把颜焘围在中间。
颜焘也看出来了,低哼一声。
他目光扫过千岁娇靥,这才定在燕三郎身上:我姓颜。
少年哦了一声,没反应。
颜焘盛气凌人,而他就是漠然以对。
颜焘挑了挑眉,这真是外乡客不知本地情?倒是千岁开了口:不会那么凑巧,你刚好就是摄政王?她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道,这人脸皮真厚。
方才都和己方撕破脸,想把燕小三扭去治莫须有的罪,现在嘴脸一收,又来亲民?对上她,颜焘更加和颜悦色:那是我兄长,我叫颜焘。
燕三郎目光微闪。
他早知道宣国有五位柱国,其中两位不仅都姓颜,还是亲兄弟,人称大小柱国。
大柱国就是摄政王,小柱国大概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颜焘。
这是什么运气?刚进宣国就遇到重量级人物,他都想问问千岁是不是又偷用福生子了。
自然这念头他只敢偷想。
颜焘正在问千岁:敢问小姐芳名?红衣女郎看了燕三郎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道:千岁。
千这姓不常见,颜焘顿了一顿才问:千小姐?千岁张口,但燕三郎已经抢先接话:不是小姐,而是夫人。
你该唤她千夫人。
夫人?千夫人?颜焘和铁太傅两人的目光一起聚到他身上。
少年淡定自若,满脸的理所当然。
千岁险些被这记惊雷劈得外焦里嫩。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暴起的冲动,只伸爪子到桌下,在他大腿上狠狠一拧!什么夫人,她何时变成夫人了?他擅自把她变成夫人,事先知会过她没有!阿修罗手劲儿有点大,燕三郎伸掌覆住她的手,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他的掌心很热,千岁只觉整个手背都暖洋洋地,忽然就拧不动了。
颜焘倒显出了惊讶来,看看千岁再看看燕三郎,没忽略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你们是夫妻?嗯。
燕三郎转头望她一眼,放软了声音,甚至都笑得温柔,这是我内人。
……算了,她就勉为其难配合他一下吧,嗯。
颜焘满眼都是羡慕:燕公子真是好福气啊!时人刚成年就成亲的现象比比皆是,卫天子萧宓都以身作则,十六岁大婚。
是以颜焘不觉奇怪,只是感叹这小子的艳福实在太饱满了。
此时再看前方的绝代佳人,肌肤胜雪、红唇如火,一双凤眼流波溢彩,那般韵味趣致,哪里是待字闺中的青涩少女可比?配这脸色青白的小病鬼,真可惜啊。
他都不敢多看,低头喝了口酒:未知你们来到安涞城,是为了?路过采风。
千岁笑道:听说这里物产丰饶、别有风情,也想来开开眼界。
两位可来对了地方。
颜焘拊掌笑道,若不嫌弃,我来充作向导,如何?这就开始自荐了?千岁一怔,暗想自己再一次料错了他脸皮的厚度。
看他目光灼灼,谁也不会怀疑他的用心:他就是意在千岁。
燕三郎倒是开了口:柱国公务不忙?我听说西边形势不好。
颜焘的笑容顿时多了两分凛冽:不过是秋后的蜢蚱,还能再蹦跶几天?话锋一转,这乡下地方住宿简陋,远不如安涞城舒适。
我和太傅就要启程了,诸位与我们同返国都如何?那一大碗鹅肉面,铁太傅已经干掉了大半,闻言木箸一顿,才道:哦——对,我也要回安涞城。
千岁不等身边少年开口,已经抢先道:待我们商量商量。
她扬唇浅笑,颜焘自然无有不肯。
千岁即站了起来,抓着燕三郎走去楼梯后头。
掌柜原本缩在这里,见状赶紧躲开,仿佛他俩是瘟神一般。
他离得再远,千岁也要随手先放个结界:跟他走么?进城不费劲儿。
原本他们得在这里盘桓两天,等待通行令办好才能进入安涞。
燕三郎沉声道:他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知道啊。
看他臭着脸,千岁反而笑得越发灿烂。
你很高兴?多数男人看见我,都有非分之想。
她伸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也不见你对着他们不高兴。
再说——她眼波流转:你真怕我会吃亏?把一个正常男子和阿修罗放在一起,要担忧自身安全的,怎么看都应该是男人吧?燕三郎未必觉得她会吃亏,但他厌恶颜焘眼中流露出来的志在必得。
如果我们进城以后,找个机会将他……他背对外面众人,食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划,做个刎颈的手势。
不开玩笑,他真在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
他能看出颜焘也是异士,暂不知其修为境界。
对他来说,杀人不难,难的是事后怎样善了。
千岁瞪圆了美眸:你初来乍到,就要在都城杀掉柱国?万一走漏一点风声,我们后头在安涞城就麻烦了。
别忘了,你现在还不能亲自动手哩。
他的病还没好呢。
臭小子从前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哪,一口一个要人命。
他一般只动手不动口。
燕三郎想了想:投毒如何?这种人必定树敌不少,再说宣国本身矛盾重重。
他要是过个十天半月再死,也没人会联想到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