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燕三郎把书箱放下。
猫儿才跳出来走了两步,就被少年一把抱起,放到桌上。
他趴桌和她对视:和你说什么了?这半个时辰的盹儿打得舒服,千岁还有点儿迷糊:谁?颜焘。
唔……她回忆了一下,问我是哪儿人,还带我去石窖看了端木景的收藏。
哦对了,你知道端木景居然收有一颗魂石么?他带你去石窖?燕三郎好像只听见前两句,他为难你了?这厮的眉毛都快打结了,白猫想伸爪帮他拍散,结果被少年一把抓住,用力捏了捏:嗯?他能为难我?千岁好笑,说了两句闲话,那小p孩就闹着要嘘嘘,我们就出来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端木景从哪里搞来那块魂石,可惜作用不明。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偷来?不。
燕三郎一口否决她的提议,颜焘这人不规矩。
魂石和颜焘不规矩,有什么关联?千岁觉得,这小子的脑回路越来越跳跃了。
少年看着她,欲言又止。
为什么一脸便秘样?猫儿嫌弃他,对了,后天中午他请我们用饭。
他面无表情:你答应了?答应啊。
千岁无所谓道,据说伊芙楼是安涞城的老字号,不去尝尝多可惜,还有人掏钱。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听出少年的语气闷闷不乐,赶紧转开话题:书看完了吧,有石碑的新线索么?燕三郎拿出那四本书,往桌上一放:只看了两本,一本没甚用处,另外一本么,提到石碑是安涞城建城之前,神明所赠。
千岁连猜都不用猜:这个神明,就是三眼怪物吧?嗯,书里对神明外表的描述,符合三眼怪或者苍吾使者的特征。
燕三郎继续道,太久远了,具体年代不可考,当时安涞城只是个小村庄。
我们立足之地,那时都是荒林,不仅野兽出没,土地也很贫瘠,种出来的庄稼都填不饱肚皮,因此人口始终不过二三百。
终于有一天,神明来了,驱走了所有的猛兽,又带给安涞人一块石碑。
然后呢?它保证这块石碑能带来风调雨顺。
村庄得之,村庄五谷丰登;城镇得之,城镇五谷丰登;国家得之,国家五谷丰登,无水火邪祟之患也。
三眼怪物总不会无缘无故来送温暖吧?千岁如今对迷藏幽魂的调性也了解甚深,附有什么条件?条件很简单,就是它必须安置在安涞村的祠庙内才能生效。
因此从前的安涞村、如今的安涞城,都会派专人看守祠庙。
燕三郎沉声道,又有一点,若有人起坏心去搬离或者盗走,就要中诅咒。
什么诅咒?断子绝孙。
……我还以为石碑会诅咒他们死于非命。
或者诅咒偷窃者会生什么恶病,生效过?不好说。
根据安涞城的地方史记载,石碑历史上被偷过五次。
燕三郎记性很好,前四次发生在安涞只是个村庄或者乡镇时,被盗的石碑最后也回来了。
史载至少三个强盗都不得善终,但不知是否当真与石碑有关。
这种事儿玄乎得很,就算有人盗走石碑后孤独终老,却也未必就能说是诅咒之效。
不过史书上当然大肆渲染,这就给稷庙的神物增添越来越多神秘色彩。
顺便一说,这里因为地灵人杰,又有神物镇界,在这里占地为王的强人都能巩固势力、发展壮大。
一来二去,先后几朝的国都也都建在附近,或者干脆就以安涞为都城,以便就近祭拜。
本地人都以为天神大发善心,怜悯世人,才送来保风调雨顺的石碑。
可是燕三郎和千岁知道此事背景,绝不以为是幽魂好心。
这石碑是用迷藏语书写的,只有幽魂可以看懂。
所以三眼怪物造碑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与人类交流。
千岁沉吟,他要留给同族。
但那个时候距离它逃出迷藏世界已经很久了罢?弥留也说过,它最后是与苍吾使者本尊同归于尽。
千岁继续推导,它写下了进入弥留的办法,或许希望族人继续它未竞之事。
就如海神使所为。
对。
可那时它的时间已经不多,怎么保证这石碑能落入族人之手?燕三郎喃喃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托人将它好生保管,直到其他迷藏幽魂找上门来。
这厮和同族之间,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不确定性太高。
不过嘛,人心易变。
所以三眼怪物除了祝福之外,在石碑上又加一道诅咒,以保证它能够长长久久留在安涞。
不过,这厮能力如此强大么?保一国风调雨顺,那可比山灵的能力大得多。
山灵还享受一方百姓愿力供奉,这三眼怪物那时却已经穷途末路,犹能分出力量赐予祝福和诅咒么?想到这里,燕三郎心里就有点沉堵。
千岁提醒他:你记得庄南甲和海神使都提过幽魂一族曾经的族长?他带领族人经历灭世天劫,却不曾与万物同殒,本事可见一斑。
燕三郎当然记得。
庄南甲和海神使是死对头,但提起这位老族长,那般敬仰都是发自肺腑。
我们需要更多线索。
他点了点书册,关于石碑的来历,这里都是传说,并非记载。
先放过一边。
你说了石碑四次被盗,那第五次呢?猫儿往桌上一摊,能躺着绝不坐着,屋里暖洋洋地,熏得它都困了。
第五次,偷走石碑的人很特殊。
燕三郎一字一句,就是宣国的开国太祖颜枭!这答案就有些出乎意料,白猫咦了一声:难怪稷庙里的老庙祝语焉不详,原来窃贼是一国之君。
书上就一句话概括。
燕三郎复述,太祖使人夺铎国神物,十五年后灭铎,复还于稷庙。
寥寥不到二十字,就把这事儿掩在烟海般的史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