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单刀直入,傅小义心中剧震,手里的骰子一下子滑出去,在桌上滴溜溜打转。
什么意思?他费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中带着惊讶。
至于脸部表情就有点僵硬了,毕竟这副外表是假的,他又不是蜃妖本尊,对幻术的使用可没有那般得心应手。
边上的霍东进也听见了,目光闪动。
你溜进太傅府,还冒充我去找端木景拿解药。
端方说得温和,仿佛只是讨论天气,先前都被我抓了现行,现在倒不想承认了?他和燕时初都去过太傅府。
他是去放毒杀人的,那么燕时初干什么去?当时他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明白了:那小子的目标,居然是玉太妃!这就怪了,太妃的名头听着尊贵,不过是被困深宫的前朝妃子,还是异域来的,在安涞城无权无势也无用。
燕时初却要花费偌大力气弄走她,并且还要活的,为此特地跑了一趟望江楼,还冒充他去找端木景要解药。
他弄走玉太妃,到底背后是什么目的?傅小义暗暗叫苦,表面上却要道: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一直……话未说完,袖子就被霍东进扯了两下。
霍东进一直通过诡面巢蛛监听燕三郎动态,当然知道少爷中途的确遇到过端方。
这可是个大麻烦。
果然端方悠悠道:明人不说暗话。
你做过什么,我心知肚明,何必浪费时间?话刚出口,他就觉后背一凉,被人拿匕首抵住了心脏。
端方回头,看见金羽不知何时紧挨着自己,笑起来牙齿白森森地:端长老,诬陷人要小心些。
端方反倒笑了:你这一匕首戳下去,你家主子还想平平安安走出西城署衙么?拢沙宗的贵宾,在宣国地位崇高。
他要是被清乐伯的侍从捅死,燕三郎的确要陷进大麻烦里——金羽也明白,自家少爷此刻最忌讳的就是麻烦缠身。
霍东进凝声道:端长老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端方看看他,再看看傅小义,忽然眯起了眼。
这个燕时初,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平时他也没少见燕时初带着一众手下进出明月楼,这小子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有上位者的威严,尽管才十七岁,手下对他也是敬重有加。
为何今日这场对话,仿佛是霍东进主导?至少在他看来,燕时初去看霍东进脸色至少三次了。
难道?端方顿时记起,从玉太妃被劫持到现在仅仅过了不到两刻钟,燕时初却已经回到这里。
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安顿玉太妃不需要时间么?他相信颜焘突然拐道太傅府、带走玉太妃是个意外,多半打乱了燕时初原本的计划。
既如此,他就算能劫走玉太妃,也很难在短短两刻钟内就安置妥当、并且赶回西城署衙。
别的不提,他处理完手头的麻烦就赶过来,马不停蹄。
燕时初的速度,能比他还快?那还是个病秧子呢。
想到这里,他脸色就沉了下来:我有要事和燕时初谈,就现在!傅小义开声了:你只管……后面的话未说出来,端方就打断道:不是你!霍东进、金羽一起色变,端方顿觉后背微痛,金羽的利刃往里扎入半分。
端方恍若未觉,只问霍东进:他还未回来,对么?再看了傅小义一眼,这只是个障眼法。
他已经看出来,这十来人里有一个眼神呆滞,盯着赌桌但不伸手。
用呆若木鸡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若非这十来人聚赌围成一圈,把他挡在最内侧,恐怕守厅门的侍卫邱林立刻就会发现他的异样。
这只是个傀儡,凑人数用的,对么?傅小义呵呵一笑:端兄莫不是喝多了两杯?外面风云骤变,哪有闲心喝酒?端方也是呵呵一笑,你若是燕时初,必定不怕我把邱林叫过来罢?傅小义张口,霍东进一把按住他手腕,摇了摇头。
他陷入两难。
杀了这厮?不管少爷回不回来,他们都得惹上大麻烦。
不杀?那么端方赤果果就是个威胁!他只要吼一声,少爷的不在场证明就完了。
更何况端方的修为高强,他们实无把握第一时间堵住这人的嘴。
你要如何?霍东进终于退让,少爷还要一刻钟后才能回来。
关于厅内的燕时初是不是真的,端方只要喊一嗓子,邱林必定起疑。
他有试错的机会,大不了后头道声歉。
可霍东进等人没有。
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意思了。
霍东进明白,端方识破傅小义的伪装却不声张,说好听点是有求于燕三郎,说难听点就是打算裹挟了。
那么他就扔掉怒气,迅速进入了谈判模式。
一刻钟?端方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还来得及。
我要他带我出城。
金羽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没腿出不去?大事将成,为什么偏有这厮来横插一脚?端方打出一张牙牌,向众人微笑:六小道口事件后,我处理完手头的麻烦,才发现城门已关。
但我有急事,赶着要出城。
金羽冷冷道:你出不去,少爷就可以了?他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玉太妃还不被发觉?那时我也在边上看着呢。
哦,承让、承让!这一盘端方赢了,抬手拿回三两银子,把左迁气得直吹胡子,——他遁术不错啊。
不过人类用不了地遁术,多半他是借用了什么法器吧?这厮全都说中了,有如亲见。
金羽后背沁汗,霍东进倒是不动声色:带你出城,风险太大。
端方嘴角一勾:相信我,若我留在这里,对你们风险更大。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霍东进不动气,只是道:我作不了主。
你想和少爷谈,就得掩护他安全回来。
端方笑了: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上外头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