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令白夜也不得不忌惮的份量。
白衣阿修罗下巴绷紧,低沉道:你从前说过,绝不回应弱者的……千岁打断了他的话:那是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事易时移。
白夜眼里都是不可思议:你疯了么,为什么自甘堕落?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选择弱小的人类为伴侣?千岁却问他一个很奇特的问题:你不想想,我为什么还活着?白夜怔住。
半晌,他才狐疑道:你打破了先知的预言?千岁当年毅然决然前往人间,可是在修罗道引起好大轰动,前因后果都有人清楚。
时隔数百年她才又出现,那就说明,她成功了?算是吧。
千岁紧盯着他,小三给我续了命,全凭他,我才能活下来。
这话半是真来半是假,只有燕三郎才明白什么意思。
他?白夜将信将疑,他能活上几百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没见过人类,但听说这种孱弱的种族连活上一百岁都很艰难。
勿庸置疑。
千岁笑了,往前一步,休战?白夜眯起了眼,目光闪烁。
千岁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表情。
他有不甘。
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以死相拼?千岁淡淡道,你多练几百年,修为是高过我了,但想杀我可不容易,恐怕你还得养伤百年。
白孤山是个好地方,你的地盘又大,周围的敌人可没有那么长久的耐心。
活在修罗道,是结盟还是仇杀,是吞噬还是互助,只取决于利弊。
能成为大领主的,一般都是账本算得最明白的那个。
她接着道:我的地盘早被你吞并,属下也都归附于你,是吧?白夜点了点头。
千岁去往人间,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经过激烈争夺,大部分都被他收入囊中。
那你还图谋什么?白夜沉思了很久,才道:没有了。
他看看燕三郎再看看千岁,几百年了,你拿回修为竟也毫无寸进,我很失望!他的目光的确是很失望的。
数百年前无法战胜的强敌,如今被自己甩在了后面,这滋味竟然谈不上心旷神怡,只是有些怅惘。
就好像远处有一座明亮灯塔,你向往多年,直至费尽心力靠近,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不过尔尔。
千岁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她会在乎白夜的感受吗?再说离开修罗道后,她这几百年来的生活重点是打架打赢么?不是的,能脱离天衡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白夜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要将几百年来的积郁都排尽。
这时他的眼中也不再有厉光闪烁:杀你已无意义。
手一收,他的武器就不见踪影:你回修罗界作甚?专程做贼?话是不好听,千岁两手一摊,理直气壮:乌木罕的宝库里,有我要的东西。
听说你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只好自己来取了。
燕三郎就佩服她,能把偷字诠释得这么清新脱俗。
此时千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少年顿觉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血流止住。
拿回修为之后,她的手段也多种多样。
什么东西?一块石头,内里有星云流转。
眼看白夜怒火消褪,千岁飞快问了回来,你怎会跑回白孤山?小的们来报,最近鳄吻瀑布的水流老是被凭空出现的裂隙吸走,下游的领主们很不高兴,以为是我这里动的手脚。
他们闹腾起来也很麻烦,我猜想是两界壁垒出了问题,赶回来察看。
哪知——他目光在千岁和燕三郎身上一转,尤其给了后者一记冰冷凝视。
千岁闻言松了口气:我们也是为此而来。
鳄吻瀑布的水流去人间,惹来好大麻烦,要尽快解决。
来这里偷块石头就能解决?白夜皮笑肉不笑。
能,否则我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千岁脸皮厚得很,哪里会尴尬?你以为重返修罗道对我来说很容易么?她招了招手,地上的半截怨木剑就飞了回来,落进她掌心里。
现在就去修补时空裂痕,了结你我的麻烦,如何?白夜默默看她半晌,眸光复杂。
就在她以为白夜还要再发难时,这人忽然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千岁松了口气,牵起燕三郎的手:走吧。
少年默默点头。
两人走出主楼,见庭院里停着一匹纯黑的龙马。
其形似马,但颌下有长须,头上有犄角,嘴中生獠牙,望而神骏。
白夜翻身上马,也不等候两人,迳直策马离开。
方才主楼里一场大战,守卫都涌到门口,没有白夜的命令不敢靠近。
现在白夜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就各自退走,仍回原来岗位。
千岁招手,狮子狗立刻一溜烟儿跑过来。
小金,载我们一程。
话音刚落,小狗就变成了巨兽。
千岁和燕三郎上马,辟水金睛兽立刻放开四足,往鳄吻瀑布而去。
一路上的行人都朝他们投来奇异的目光,他们也看见了正在搬运酒桶的酒馆主人,这人更是惊愕不已。
辟水兽路过他身边时,千岁从怀里掏出那纸契约,丢了过去。
酒馆主人刚刚接在手里,契约就无火自燃,很快燃成了一点灰烬。
风一吹,什么也没剩下了,只有千岁的话音悠悠飘了过来:契约完成,两不相欠。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放心了。
……辟水金睛兽风驰电掣,比马儿至少快上两三倍。
千岁策骑与前头的黑龙马保持距离,才低声问身后的燕三郎:有话要问我么?少年沉沉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为何我听说,雄性阿修罗都很丑,嗯?如果白夜也算作丑人,那世间哪里还有美男子?她就知道逃不开这个问题,千岁捏了捏他的手背: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后头沉默了。
好一会儿,燕三郎才闷闷开了口:不要转移话题。
但他声音里的郁怒已经消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