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是护国公夫人,如今是路有冻死骨的非常时期,她却花上十万两给自己买长寿。
只要契约到手,暗中参她的本子恐怕明天一大早也会递到卫王案头上去。
再眨眨眼,契约就涨到了十五万两。
出价的人越来越少了。
就在此时,千岁忽然对燕三郎道:庄东和身边的蓝衣人一直盯着你这方向。
哦?少年没有回头,确定他盯的是我?蓝衣人就坐在他身后第六排,中间隔着许多人。
不确定,但他看得一瞬不瞬。
千岁哼了一声,这么多后脑勺有什么好瞧?那是琢磨事儿的眼神。
这问题暂时也找不出答案,千岁转问燕三郎:你猜,今天这宝贝最后花落谁家?肖府老祖今年已经七十五了,身体抱恙。
燕三郎低声道,他是荣养后才开始从商,结果财源广进。
可惜子孙一代比一代平庸,肖家想维持风光,就得求这位祖宗继续荫庇。
你看好肖家?千岁笑道,我们打赌,我看好的是——话未说完,有人忽然开声道:二十万两。
这声音对在座多数人来说都有些陌生,燕三郎和千岁回头一看,不由得惊讶。
一口气就叠价五万两,这人居然是庄东和!他的对手不干了,开价到二十二万。
结果庄东和立刻跟上:二十六万两!千岁和燕三郎低语:庄东和,不对,是庄家还拿得出二十多万两么?拿不出。
燕三郎肯定道,庄家为了囤粮,不仅没有现钱,还倒欠我们的钱庄两万银子。
他笑了笑:如果他今天真能拿下延寿契约,明天债主就会踏破他家门。
所以,庄东和为何突然出价?这个战场今天不属于庄家。
这和他突然返回游龙局,有没有关系?他半途折返,不为延寿契约还能为什么?千岁小声道,这里就这么一件吸引人的东西。
燕三郎也没法轻易下结论。
他下意识又看蓝衣人一眼。
场上的竞价仍在进行中,并且因为庄东和的搅局而显出了一点火药味儿。
庄家本身并非长住盛邑,生意也多在附近城县,虽然财大气壮,但盛邑的贵族们背地里讽刺他们乡巴佬,从出身上就看不起人家。
现在庄家突然参局,与会的谁也不欢迎。
此时已到十一月,外头天凉,商会里虽有地龙供暖,庄东和额上却也微微见汗。
燕三郎更是注意到他连咽过几次口水,显然坐在这里出价让他不安。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路把价格抬到了四十万两。
其他竞争者眼含愠怒,肖府大公子笑道:庄老五,你这是教我们今后对庄家刮目相看哪。
在座的消息灵通,都知道庄家一个多月前高位接粮,算到现在浮亏惨重。
这种情况下,庄家还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是教人惊讶不已。
庄东和语音低涩:承让了。
承让是不可能承让的。
盛邑承平二三百年,改朝换代的战火从来没有波及这里,不知养出多少豪门巨富,再加上跟随前卫王弃城潜逃的高官都死在了赤弩山,他们留下的大宗财富在五六年间基本被瓜分完毕,也让富的更是富得流油。
因此,延寿契约的价格就在四方争夺中持续上浮,一直——一直到肖府喊出了六十万两的天价。
到了这个量级,参与者就少了,全场也只有那么两、三个家。
千岁留意到,庄东和忽然向下看了一眼,而后就扬起声调:六十八……不,八十万两!场内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一口气加价二十万两,哪怕在这富豪云集之地也显得太壕横了。
阿修罗凑在燕三郎耳边道:有人给他暗示。
嗯?他每次出价之前,目光都往下瞟。
这等细微逃不过千岁的眼力,大概是看蓝衣人给他的提示。
在这贵宾云集之地,她不好放出神念,毕竟这里异士不少。
肖府家主脸色一变,显出了纠结。
再这么喊下去,金山银海也不够败的,庄东和一下提价二十万,就是要告诫所有人:老纸有的是钱。
你们想玩几轮,老纸都奉陪。
尽管他的神情远不似那样豪迈。
前排有一位贵妇就拖长了音调:竟能拿出八十万两,庄家举债购粮的谣言不攻自破,今后大伙儿切莫以讹传讹。
后方就有人笑了。
庄东和面皮胀红,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生气,一句话就堵了回去:能不能拿出来,你过会儿不就知道了?是啊,其他竞拍者都不吱声了。
所谓生命无价,其实在众人心中到底还是有个区间,超出太多就不划算了嘛。
没钱的干瞪眼,有钱的细掂量。
发卖师也有心机,故意拖长了问询时间,把平时问上三次的时间,硬生生给拖成了一炷香的功夫。
然而台下就是一阵静默。
三问完毕,此物花落庄家。
发卖师刚一宣布,众人都是长长透出一口气——方才屏息等结果太久了。
发卖会到此就顺利结束,游龙局会长上台致谢,并且强调发卖所得都会转化为赈灾的捐款云云。
这边发卖师步下展台,迎向庄东和,笑容如春风:庄公子,请问庄家要如何付款?八十万两银子堆起来可是好大一堆银山,能轻松压死好几个人。
庄东和出门不会带这么多钱,因此必须选个稳妥的支付方式。
庄家要是拿不出这么多钱,那就是存心来搅局的,今后在盛邑地界都不要混了,那比竞拍失败还要丢人。
庄东和下巴往游龙局后方一抬:去里面说罢。
好,好!只要他如数付款,发卖师可是巴不得哩。
几个壮汉上台,护着延寿契约和庄东和一起走去后厅,与主办方详谈。
那名蓝衣人当然也跟着去了。
待他们离开,千岁伸手出袖,看,魂石又不闪了。
无名指上的戒子又恢复了常态,像一枚普通的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