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魂魄生下来就有定数,千岁也说得明白,靳丰这情况是回天乏术了,只能躺着等死。
燕三郎退走期间,千岁也没闲着:他暴毙之前说了‘方才’。
莫不是契约同样在买卷饼时交出去了?燕三郎轻巧翻过靳家围墙,几个闪身就汇入街上往来的人群当中,没有引起怀疑。
去看看。
这也是他们仅有的线索了。
千岁有些不爽。
那个幽魂此刻是不是已经换了一副皮囊,躲在人群中监视着他们?很快,燕三郎找到了靳丰方才买卷饼的铺子。
守着摊子的是个身材圆润的三旬妇人,手里抱着两岁大的男娃,身边还站着七八岁大的女孩。
要什么馅儿?燕三郎刚靠过去,她就麻利儿开口了,胡萝卜大葱脆粿馅儿四文一个,咸肉馅七文一个!随便来个,要卖得最好的。
少年下了单才问她,我一刻多钟前才走过呢,怎么你这店里就换人了?他记性很好,先前胡栗来这里买饼时,卷饼摊的老板是个微胖的男人,脸上长着雀斑,像饼子上撒了芝麻。
那是我丈夫。
妇人烙饼,动作熟练,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又不知跑哪去了!她口气浑不在意,显然丈夫不是头一回这样。
不过燕三郎猜想,他这次溜出铺子的原因大概跟从前都不同。
现在再追,还追得上么?妇人接着又道:小哥你是外地人吧?才不知道我家卷饼杜的招牌。
是。
看她动作慢条斯理,燕三郎递过七文钱,算了,不用包馅儿了,直接给我饼吧。
唉,年轻人,心急吃不上热卷饼。
妇人用油纸包好卷饼递过去,那三文钱可没退还给他。
燕三郎当然不计较,接过来就走。
……往镇口方向踱出百多步,少年随手就将饼扔了。
幽魂先前很可能在那家店里待过,他怎敢吃里头的东西?只不过这动作才刚做出来,身后就有人呃了一声:燕?是个女声,带着一点不确定,还有两分模糊的耳熟。
燕三郎一转头,就看见了白苓。
多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连身段都很成熟,俏生生立在那里,像娉婷的芙蓉。
燕时初,果然是你!白苓眨了眨眼,满脸的惊喜很纯粹,你怎么来了!结伴游桃源时,燕时初也十六了,五官轮廓定型,这时不过变得更成熟,白苓一眼就能认出。
啧,啧啧啧啧!千岁给了燕三郎一个连续音效,后者都可以想象她摇头晃脑的模样。
这不是他乡遇故知吗?故是故了,知未必知啊。
燕三郎就当没听见,对白苓一笑:正好路过,就来凑个热闹。
来得可真巧。
白苓左看右看,你一个人?那个漂亮又傲气的红衣女郎呢?话音未落,她就打了个喷嚏,毫无预兆。
大姑娘涨红了脸:……还有猫,对不对?燕三郎莞尔:对。
重逢太高兴,她都忽略了燕三郎背后的书箱子。
现在箱盖被顶开一条线,异瞳的白猫暗中观察。
好像书箱里还有另一只生物?难怪她的应激反应加倍剧烈,原来带毛的小动物有两只。
白苓拿帕子擦了擦脸:你还多养了一只狗?算是吧。
辟水金睛兽不知道算猫还是狗,燕三郎没从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将书箱盖子重新盖严。
白苓红着脸,话到嘴边就换成了:有空么,我请你吃茶。
燕三郎笑了笑:有。
都快走到镇子口了,千岁还没有示警,看来幽魂不在附近。
这么找真是海底捞针,还不如探听一点情报。
跟我来。
白苓显然对四凤镇很熟悉,带他径直走向镇上最大的茶楼,要了个二楼临窗的雅座。
燕三郎见到一路上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就连卖卷饼的杜家婆娘也向她挥了挥手。
入座,上茶水。
这里的茶是本地炒制,称作银针茶。
白苓热情地给他斟了一杯清茶,你试试。
燕三郎泯了一小口细品,而后才点了点头:好茶。
这时伙计送上点心,为两色蜜饯、两色糕饼,这是茶配,两位请用。
燕三郎挥退他,而后放下茶盏:你怎么来了?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白苓笑了,我从小就在四凤镇玩耍,何时不能来?她是天狼谷谷主的千金,这里就像她自家后院。
你快成婚了吧?这时候还东奔西跑的准新娘就不多见。
白苓笑着点头:嗯,快了。
她的声音里有些感慨,燕三郎恍若未闻。
你见过他么?燕三郎没有明说,但白苓听懂了。
先跟你道个歉,当年打败海神使之后,留给我救父亲的时间太少,你又要休养很久,所以我拜托蜃妖先带我走了,没有跟你道别。
燕三郎爽快道:无妨。
他是真不在意,白苓咬了咬唇:按照弥留当年的提示,想救醒我爹爹还得去寻样东西。
我差点又弄砸了,幸好端长老路过,出手帮了我,我就记住了这个人。
后来爹爹给我说媒,我觉得那人还挺好,所以……也没有反对。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毕竟自己已经十九岁了,女孩子早晚都要嫁人的。
和她同样年纪的小姐妹,有的孩子都一两岁了。
看来令尊恢复得很好。
是啊,托你的福。
白苓嘴角扬起,显出两分得意,我回天狼谷特意显得垂头丧气。
二叔见到我像见了鬼一样,嘿,但他也根本不信我能救回爹爹。
后来我爹醒了,听我说清来龙去脉,就把他发配到最偏远的澛城去了,有生之年都不许他再回来。
令尊仁慈。
白谷主没取二弟性命,只是将他逐去远疆,显然还顾念手足之情。
爹爹老好人一个,早晚要吃亏。
白苓笑了笑,别光说我,你近来如何?挺好。
除了这俩字,燕三郎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