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答也太狂野了,大冷天里,掌柜后背险些沁汗,这不好吧?大埋活人吗?没有魂魄,这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堆会呼吸的花肥。
她说话向来犀利,不进水米,他也撑不了几天就会死掉。
早几天晚几天埋,有什么区别?掌柜苦笑。
理是这个理儿,可事儿不能这么干哪。
要不,今晚后半夜,他找人把这厮偷偷扔了?你说这是外乡客?只有燕三郎正经提问,他何时来的,来时清醒么?四凤镇才多大啊?本地没有这号人。
掌柜回想,这人是六天前被送过来的,来时就昏迷,从头到尾没醒过。
千岁不由得插嘴:昏迷的客人你也接?这个……掌柜理所当然,我们这里时常有些喝得烂醉的客人,被同伴抬进来安置。
只要有人付钱,他没道理不接啊。
当然,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谁送过来的?不知道,好像是哪个车队的,说这人被怪虫叮咬昏迷,已经喂好了药,睡两天就能醒。
掌柜挠头,我本来也不想接,但钱是靳大爷替他垫的,还垫了不少,我们也就……说到这里耸了耸肩。
靳大户?燕三郎和千岁互视一眼:靳丰?对对,靳大爷是本地有名的富户。
他替这人提保,我们也就放心,哪知道后头出了事,靳大爷自己都死了。
当初幽魂胡栗离开靳丰之后,使了手脚让他暴毙。
靳家宅子死人,这消息很快就走遍全镇。
只是这几天死掉的人不少,连天狼谷、拢沙宗都折损了人手,靳丰的死讯就没有爆炸式威力。
但如意居掌柜这样的本地消息灵通人士,当然是知道的。
燕三郎一下听出问题来:你的意思是,这人是靳丰带过来入住,并且自垫房钱?对。
掌柜忽然改了口,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靳大爷先进来的,给我交了银子,说后头马上就有个病人入住,让我好生款待,用度都记他账上便好。
然后就有人搬着病人进来了?是的,就是一前一后的功夫。
掌柜又记起一点细节,靳大爷虽然垫付了银钱,不过我这几天回想,也问了店里伙计,没人见他去看望过昏迷的客人。
并且靳大爷在我这里也开了个房间,就住在昏迷的客人隔壁。
现在回想,靳大户的举动很奇怪啊。
千岁忽然道:他怕跟踪者瞧出自己和病人的关系。
所谓跟踪者,不就是燕小三和燕小三养的狗——小金吗?想到这里,千岁低头看去,恰见小金摇着尾巴跟了进来。
燕三郎正在问:既然住店,总该登记姓名吧?有,叫吴沁。
掌柜答道,但我在他身上搜不到路引子。
也就是说,这人是个黑户。
千岁说着,再度伸手,按在这人腕脉上。
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找准方向,这人和幽魂有关,她这次探查就认真多了。
按完了腕脉,她皱了皱眉,直接去按他胃部,还接连按了两次。
在此期间,燕三郎先把掌柜打发出去了。
接下去的话,不适合对外人说道。
足足用了一刻钟功夫,千岁才缩回手掌,面色肃然:还是个普通人。
当然,普通人一直都不是筛查幽魂的条件,但他胃肠生有恶疾,恐怕不好医治。
燕三郎心头一动:还有几年寿命?千岁沉吟好一会儿:如果药物控制、小心保养,怎么也有十年以上。
燕三郎有个念头呼之欲出:或许……这就是胡栗?千岁很确定,她在梦里杀掉了胡栗。
这个幽魂并没有控梦的能力,因此他的天赋应该就是随意更换皮囊了。
可是天地法则对于幽魂的束缚何等强大,怎能被他轻易突破?她斟酌用词:你想说,他真正可以使用的皮囊,是床上这个吴沁?是。
燕三郎正色道,胡栗特意将他单独安排一个客房,平时也不来看来,就是要在表面上断开与吴沁的关联,不希望我们将这两人联想在一起,而吴沁又是一直昏迷不醒。
说到这里,他低头召唤狮子狗:小金,你跟踪胡栗这一路上,可见过床上这人?狮子狗跳到床上,看了两眼,轻吠好几声。
千岁给它做翻译:见过。
这人和胡栗同一个车队,但只在夜里才露面。
亏得它不分昼夜都盯着车队,否则还真见不着这号人。
他二人可交谈过?小金:没有。
那时这人是清醒的吧?废话!小金用看傻蛋的眼神看着他,不清醒的人,能跟着车队走吗?那他下车吃三餐么?不啊。
小金想了想,他只在夜里出来吃宵夜。
我听营地里的人还议论过,说这家伙是个怪人,白天老睡觉。
燕三郎皱眉:有这等怪人,你怎没告诉我?你要我跟踪胡栗,我就跟踪胡栗。
小金也不摇尾巴了,这男人太不识好歹。
它这么多天来风餐露宿地,很辛苦好么!你又没说过要注意这个怪人。
好吧,燕三郎无言以对。
他不再跟这莫名讨厌他的狮子狗对线,转而向它的主人道:吴沁只在夜里下车,或许是因为他白天都待在靳丰的皮囊里?只有夜深人静、靳丰睡着了,他才返回自己的皮囊,活动筋骨吃东西。
幽魂虽然强大,可凡人的皮囊却很脆弱,一天不进食就饿得慌。
千岁沉吟:胡栗虽然附在靳丰身上,却把自己原本的皮囊也一路托运到这里。
也就是说,他不能离开皮囊太远?或许他可以更换皮囊,却有距离或时间的限制。
燕三郎轻声道,胡栗已死,真相也随之消亡。
千岁随手搜遍他全身:延寿契约也不在他身上。
靳丰身上也不曾有。
上次他们翻进靳家大宅,就搜过靳丰和他的房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