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擦了擦她摸过的地方。
这女人明知道他的毛病,还越来越喜欢对他动手动脚,就为了看他的窘状,唉。
……又过一天,燕三郎接到早晨的最后一笔报账,还没动手,午餐就已经端了上来。
账房里其他人都离桌道:三郎,先来用饭。
他吃完饭就要喂那只漂亮猫咪,花样百出,大伙儿这几天太累太压抑了,急需看一场撸猫解压。
何况燕三郎的猫,吃起东西来特别秀气雅致,就如徐管家所说:看着就像大家闺秀,偏又小鼻子小嘴,比县里那些姑娘可爱多了。
他会这样说,也跟燕三郎从不让他家的猫趴在地上进食有关。
自然他们不知道深层原因是千岁大人曾经瞪着凤眼骂过:奴仆才蹲地吃饭!反正活儿是干不完的。
燕三郎应了一声,正想搁笔,站在他面前的汉子却连连哈腰:小账房,您、您能不能先帮我把这个办了?我和兄弟们急着去赶下一趟差事。
我们都还没吃饭。
这人生得瘦小结实,脸皮都被晒黑,满面风霜模样。
燕三郎记性很好,认得这是商会里的二等趟子手,名为胡文庆。
看着他老实巴交的脸,眉眼间隐藏一点焦急,燕三郎就道了一声:好。
反手将笔蘸饱了墨,摊开簿子。
胡文庆来报的,是殁账,也就是折损的账子。
衡西商会两支车队都被半道儿截杀,对方卷走了最贵重的货物,余下的就还扔在原地。
商会接到消息以后,就派出队伍清点、运送,把这些物料再搬运回来,这包括了马匹、车辆和相对沉重的货物,都是贼人不容易随身携走的。
毕竟杀人劫道儿,要的是效率。
胡文庆和他的队伍,显然就是被派去做这个。
这一趟走完了,还有下一趟,所以他才催着燕三郎做账,小账房这里走好账目了,库房那边才无疑问。
其他管事已经聚在一起开吃,一边招呼他:三郎,快些儿,再不来就没菜了。
马上。
燕三郎运算如飞,账目一条一条对下来,好似什么问题也没有。
转眼就快要算完,他忽然停顿下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胡文庆见状,小心翼翼道:小先生,有什么不对吗?他语气恭敬,但柜上的白猫却察觉到他极力隐藏的一丝紧张。
这人有问题。
千岁对燕三郎道。
燕三郎低声道:稍等一下。
胡文庆有些着急:小先生,您能快一点吗,我这里……你再急,也要等我算完。
燕三郎说罢,转身在柜上翻翻拣拣,找出另一个账簿。
看到他的举动,胡文庆咽了下口水。
千岁从旁解说:他心跳加快了喔,你加油。
燕三郎瞪了她一眼,这才翻开账簿到中段,手指按着条目一条条看了下来。
胡文庆也死死盯着,虽然他看不懂。
账簿子对外行人来说,和天书也相差无几了:小先生,这是什么?你这趟去拣回的是高头岭马队的遗物。
我看的就是这支队伍出发之前带上的人数和货物。
这两支队伍比较特殊,护送的主要目标不是货物而是贵宾,并且还是凡人中的权贵。
所以在队伍上路之前,有关人与物的条目就都已经先报备过来了,原本等着队伍抵达以后要再核对一遍以保万无一失,如今却只能做殁账了。
胡文庆啊了一声,显然不知情:还有这个?他做的是事后打捞和搬运工作,怎知商会今次额外还有这样细致周密的前奏?他眼底闪过惊色,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白猫正对着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尾巴轻轻点击柜子。
有初账又怎样?那队伍里的人几乎被杀光了,贵重物品也被洗劫得七七八八,真实剩下多少货物,谁说了算?吴、李两位管事也去了现场,亲自清点。
胡文庆笑道,不会有问题的。
燕三郎嗯了一声,却没抬头。
做事这么仔细作甚?衡西商会给你多开一两银子么?千岁在他身后凉凉道,坏了人家的财路,小心人家事后报复你。
她的话,常人听不见。
燕三郎却还是回道:领这份钱,就要尽这份责。
这话,半是说给她听,半是说给胡文庆听。
后者脸色微变,不远处的徐管事却拍掌赞一声:说得好。
在这里了。
燕三郎终于找见他要看的资料,盯了两眼,再去看胡文庆递过来的簿子,两相对照。
胡文庆大字不识一个,这簿子其实是他的队伍送来的物料入库时,库房给出具的清单。
徐管事眼看这儿像是出了问题:三郎,有何不妥?燕三郎抬了抬旧簿:这里说道,灵湖斋主送拍的物件是‘一等玫瑰雪盐一百斤,苏湖木镇运宝箱一个’。
然后拿起库房送来的清单,指着上面一条道,但你这次拣回来的物料里面,只标注了玫瑰雪盐一百斤。
能送去拍卖行的盐,当然和平民所用的、两文一大包的粗盐不一样,身价至少高过百倍不止。
雪盐本身就是高头岭的特产,因色形如雪,入口同样绵软如雪,才得了这样好听的称呼。
尤其以其烹制凉菜和点心,能带出冰雪一般的甘冽和清甜。
当然,雪盐也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就是这玫瑰雪盐。
它的产地在高头岭也是唯一的,只出自一处高温盐泉。
那泉的水就是罕见的粉红色,将其晒干、过筛,即能得到玫瑰色泽的盐。
以之烹饪菜品,有玫瑰清香,又有雪盐的轻柔,众多玄门大能都很喜欢。
胡文庆一下变了脸色:什么意思,说我下手偷盗吗!小先生,我一直对你很客气,但你说的是什么话!徐管事也走了过来,看看簿子道:宝箱或许是被劫匪抢走的。
我们不在现场,也不知那里具体是怎样情况。
还是徐管事考虑周到!胡文庆感激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