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秤两端,重的那一侧居然是柳四的筹码!反观胖子的筹码,被人家抬到天上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胖子摸不着头脑,鼻子上又冒汗了,这赌怎么进行?千红夫人正好走到附近,转眸瞥了一眼即笑道:天秤判定,对赌双方筹码价值不等。
除非你加大赌注,否则不能进行。
这,这怎么会价值不等?胖子不服,我出了钱的,我们事先说好了的!我先给钱让他安顿家里,他这一路吃喝用住都花我的钱!千红夫人轻轻哦了一声:你很有钱么?说起这个,胖子精神一振,胸膛一挺,下意识就想炫耀两句。
但身后的仆从很快轻拽他的袖子:老爷!他这一拽,胖子就醒悟过来。
这里众壕云集,是炫富的好地方吗?再说,钱不露白是走遍四海皆套用的真理。
钱……那还是有点的。
胖子还是忍不住,低调地炫了一把,至少买命钱是有的!这倒是货真价实的买命钱。
千红夫人转问柳四:你呢,为何同意拿命当赌注?小人妻子病了五年,家里刮尽每个铜板给她治病,结果她还是去了。
柳四苦笑,现在轮到小女儿生病,我去年伤了手,一直也不利索,做不了重活计——他伸出左手,果然一直在轻微颤抖。
男人是家里的重劳力,他要是干不了重活儿,那谋生的确太难:家里实在没钱了,连盐巴都买不起。
小人剩下的,也就是烂命一条。
所以……所以才想着拿钱来换点钱,补贴家里。
否则今后浑浑噩噩、穷困潦倒度日,再过十年和现在有何不同?也即是说,你手里唯一有价值之物,就是寿命了。
千红夫人点了点头,转而一指胖子,而对你来说,钱不是问题,连你自己都不看重。
你用自己都不看重的东西,来换别人仅有之物。
她轻轻摩挲桌上的天秤,所以它认定,你们双方的筹码不对等。
这,这不应该!胖子忿忿道,他肯卖,我愿买,这笔交易就应该能够达成!世间生意的本质,无非就是低买高卖。
要是都按这黄金天秤的规矩来,那商人还用做生意么?这是天秤的规矩,我也不能更改。
千红夫人耸了耸肩,要么你就多加些筹码,或许也能增加筹码的价值。
要,要加钱吗?胖子不甘,但半个厅的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压力山大。
再说来都来了,他还能半途而废吗?最后他咬了咬牙,抓起筹码说了声:再加白银三千两!周围噗哧几声,隐隐有人发笑。
这胖子也是逗,作出壮士断腕的神情,结果只加三千两吗?不过他把筹码放到秤盘上,这一侧果然微微下沉了。
虽然总体上还是高高翘起。
这是什么意思?胖子不服,三千两还不够吗?千红夫人转身,迳直走了。
回答每个客人的疑问,这是荷官的工作,不是她的。
胖子面前的荷官保持微笑:只有天秤上的红宝石亮起,这场赌局才能够进行。
显然,天秤还是认为这场对赌不公。
胖子咽了下口水,又加三千两。
天秤动了动,但还是不够。
他又加了四千两。
还不够。
边上开始有人不耐烦了:喂胖子,你还玩不玩了?把桌子先让给我们行不?燕三郎闻声抬头,却发现这里二十一张牌桌全部都被占满,其他人想用就只能桌边等候排队。
胖子自然是要玩下去的,被催促也不下桌,只是狠了狠心:再加一万两!三叠四加,现在他的筹码已经累计三万两了。
但黄金天秤还向着柳四倾斜。
这穷人怔怔盯着天秤,眼珠子都不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够,还是不够。
人群开始奚落胖子,后者捋起了袖子,开始五千五千往上加。
一来就有戏可看。
千岁悄悄对燕三郎道,这趟来得真值当。
天秤终于开始慢慢平衡。
到红宝石亮起时,胖子已经加到了九万五千两。
看他脸色,好像快要晕过去。
怎么,怎会要这么多!他举着锦帕,不停地擦汗。
不是具体数额的问题,而是付出多少会让你肉痛难耐。
端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这胖子道,这九万五千两,你得赚多久?我白手起家,头十年也才赚这个数儿!胖子哭丧着脸,现在它又要出去了。
从前拿命换钱,现在拿钱换命。
大伙儿嘴上不说,但心里都道了一声:挺公平的。
一万两银子对胖子来说不算个大数儿,但上升到近十万两,他就心痛得呼吸困难。
这枚筹码才真正有了价值。
这一点,端方看得和燕三郎一样明白。
其实,天秤称的不是物品真正的价值,而是人心。
越被主人看重的东西,才越有价值。
现在胖子的赌局终于可以进行下去了,他催促荷官:来,开始吧!而后厉声提醒柳四,别玩什么花样,你都赚大发了!想通过公平大厅完成交易,也必须通过赢的方式。
显然双方事先已有约定,柳四要在牌桌上输给胖子,把十年寿命换给他才行。
柳四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道:如果我输了,你又不肯给我钱呢?上了赌桌,要么输要么赢。
赢家拿走对手的赌注,自己却不需要付出。
按理说,如果柳四输定了,胖子拿出一万两、十万两还是五十万两都没有区别。
可问题在于,人心最难琢磨,一旦上了牌桌,柳四会当真认输吗?果然,胖子的担忧一下就成了现实。
而对柳四来说,如果事后胖子不肯完成约定,那他就赔了寿命又没能拿到钱,真正叫作雪上加霜。
所以他现在好生犹豫,要不要认认真真赌一把?毕竟,桌上的赌局有保障,桌下的约定却只能看人家的信用了,有点儿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