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一人一猫同时抬眸,盯住了黄大,目光灼灼。
小主人也就罢了,女主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盯着新上桌的小鱼干,黄大毛骨悚然。
十五息后,庭院里。
燕三郎站在假山边,白猫蹲立在石桌上,毛茸茸的尾巴有规律地扫过桌面。
男孩知道,这是她情绪高昂的表现。
这两天来,你都做什么了?三天,他们只离开三天,黄大就做出什么大事,连木铃铛也惊动了?没,没什么啊。
黄大低着头,采购家用,打扫春深堂。
还有呢?再就没、没什么大事啊。
日子风平浪静,黄大也是一头雾水。
不对罢?白猫眯着眼,踏前两步。
她身材虽然娇小,但长久以来累积的威严依旧给黄大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你最近总换灯笼,为什么?黄大换掉大门口两盏灯笼也就罢了,现在还热衷于往沿湖长廊上挂灯笼,真当她和小三发现不了猫腻?黄大还未张口,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黄二已经抢先道:他要报恩。
全场鸦雀无声。
嘴巴漏风的妹妹真是要不得!黄大狠狠瞪她一眼,知道自己实是瞒不过了,才将这段因缘一五一十都说了。
这下子可好,全春深堂都知道了他的糗事!千岁在大树上滋啦滋啦磨爪子,磨得黄大心惊肉跳:你要给自己报恩,就可劲儿花我的钱,嗯?女主人,家里本来也需要灯笼啊!我就是把这活儿交给赵丰承包了。
黄大绞尽脑汁辩解,又连给妹妹使眼色,让她替自己解围。
黄二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她这个哥哥,总有一天会被自己蠢死,在此之前先被女主人打死可好?这不是重点。
燕三郎开声了。
黄大怎么触动天机,这才是他和千岁关注的重点,这三天里,你都做过什么。
寻常的,不寻常的,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他们得先找到题,然后才能解题啊。
小主人的脸色出奇地凝重,那张小脸板起来,居然已经有了一点威严。
黄大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来,千岁已经给他上眼药了:以你的智商,大概也分辨不出寻常与不寻常的区别。
你把做过的每件事都说清楚,但凡有一丝遗漏,我活剥了你的皮!黄大顿时一抖。
好可怕,并且两位主人好有默契!黄鹤也板着脸站在一边:快想,好好想想!他才离开三天,儿子就捅了什么大篓子吗?虽然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两位主人的脸色,那一定不简单。
众人往那里一站,仿佛提审官。
黄大只觉压力山大,脑子里空白了半天,才开始报流水账。
这三天来,他从早到晚都做了什么,看见什么,跟谁打过交道,果然是事无巨细全部汇报,甚至包括了他蹲坑的时间……白猫先抵不住了,挥了挥爪子:行了,这个不用汇报。
其他人却犯了愁。
光从黄大的表述来看,他的确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除了长堤上放出笑气,弄晕那几个地痞。
千岁森然道:这件事,回头再跟你算!家养的黄鼠狼突然变野了啊,不仅吃里扒外,还偷东西!不行,必须好好整治了。
燕三郎却在沉吟:莫不是这件事扰动了后面的因果,然要如何纠正?中了笑气的人那么多,要一个个找过去么?这绝不可能办到。
这几天当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么?哪怕再不起眼,哪怕跟你一点关联都没有!千岁不死心,你给我好好想想,否则我就得对你施术,帮你好好儿地洗洗脑!女主人的术法好生诡异,被她洗一次脑会不会变得更笨啊?黄大打了个寒噤,脑筋飞快转动起来。
不起眼,或者跟他自己一点关联都没有……黄大眼神突然闪烁一下,就被千岁逮住了:想起什么了?黄大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件事还奇怪些:我在灯笼铺子,撕了一张纸擤鼻涕,但被撕的页根不见了。
他回忆道,然后书上的图案很怪。
赵丰看了一会儿,就说书页上有他的名字。
书名呢?黄大低了低头,满脸赧然:我、我不识字。
千岁:……这头不学无术的黄鼠狼!黄大小声道:我又没上过塾。
他是野生的黄鼠狼啊,纯野生的!修行都靠天赋,哪可能去人类的塾堂里学文断字,不识字再正常不过了好吗?罢了,有线索就好,白猫的耳朵竖了起来:书里的图案呢?画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儿的。
她正要吩咐黄二去取纸笔,黄大已经苦笑道:我、我记不住。
那线条太复杂了。
千岁盯着他,目光凉凉:除了吃里扒外,你还有什么本事?她声音幽冷,黄大打了个寒噤,感觉自己快要被冻伤。
黄鹤赶紧出来打圆场:臭小子,还不赶紧把书弄回来!好,好。
黄大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燕三郎已经抱起白猫迈开腿,我们随你同去。
两位主人都这么重视吗?黄大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看来事情大条了。
……到得春深堂众人进城已是午后,找见的却不是灯笼铺子,而是一片灰烬。
善和楼对面这一排铺子半夜走水,烧成了废墟,幸好在里头值夜的人都跑了出来,无人死亡,只有两个看店的伙计受了轻伤。
燕三郎抵达时,这条街依旧传出焦臭十里,众多店主坐在外头,如丧考妣。
店铺的营生对许多人来说,就是唯一的收入来源。
铺子没了,今后怎么办?千岁轻轻咝一口气:这下可麻烦了。
这排铺子都被烧了,那么他们想找的书……官署已经围起现场,树起闲人莫入的牌子准备勘察。
黄大在五丈外的米粥铺子里找到了赵丰。
少年浑身上下黑一道白一道,衣衫也被烧出几个破洞,看着很是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