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风立晚返回春明城也不单纯为寻亲而来。
燕三郎轻啜一口茶水,陷入沉思。
堂堂梁国大将,为什么要跑到春明城这种小地方来布局?他要对付谁?千岁像是看穿了他的思绪,摇了摇头:他以自己为饵。
应该说,谁要对付他?燕三郎终觉不好:假如风立晚真有对头,现在黄大横插一脚,那对头也会觉出不对。
黄大这傻子,替别人趟雷了。
经此一事,风立晚想逮着对方就更难了。
白猫偏了偏头,啧啧,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啊。
燕三郎并不觉得有趣,只感到了麻烦。
黄大把事情搅得越发复杂了。
千岁幽幽道:天机这东西实在难懂,被干预得越深,产生的变数越大,最后根本无法预测、无法控制。
燕三郎抚着猫头,心中一动:她深有感触,是不是吃过这方面的亏?或者说,木铃铛从前的主人也踩过这样的雷呢?当然这念头不宜在当下提出。
他转回心神,轻声道:我们的麻烦也要来了。
嗯?猫儿抬头望他,跟我们有甚关系?我若未记错,风立晚见过黄大。
男孩抿唇,他的记性出奇地好,黄大说的每个字他都记得,他找不着黄大,但可以来找我们。
千岁惊讶道:你是说,他还会去找赵丰!是。
燕三郎忍不住苦笑,所以黄大根本没能阻止他俩见面,不过是推迟了一点时间,还把我们也拖下水了。
白猫气得左右腿换踩桌面:难怪木铃铛上显示黄大的名字!真该把他干掉,免生波折!现在也晚了。
燕三郎很少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发脾气,有限的时间应该花在解决问题上面。
男孩的眼中有光芒闪动,将黄二调来,盯住灯笼店。
风立晚要是再上门,我们就要做好准备。
¥¥¥¥¥走回住处途中,风立晚一直眉头紧蹙,不发一语。
这状态有些反常,他的心腹轻声道:将、将军?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泼臭水那人,我似乎有点印象。
那张脸,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风立晚回忆方才情景,来人形体高大,方脸阔鼻,面相倒有几分憨厚,但实在是张大众脸,属于扔进人群中恐怕就找不出来那种。
以风立晚的记性,匆匆看过两眼之后,现在回想他的长相也有些模糊了。
没有特色,就不容易被人记住。
但他还是隐约觉得有两分面熟,似乎近距离看过这人。
何时,何地呢?啪!他忽然一击掌,想起来了!心腹愕然,风立晚却沉着脸道,先换衣裳,我还要出去一趟!这时左右无人,心腹悄声道:恐怕已经打草尺蛇,我们的计划……计划必须重新做过,你去联系……风立晚说到这里就住了口,而后又轻声道,但泼水那人,可以追查下去。
……半个时辰后。
眼看暮霭沉沉、天色昏暗,赵丰走去门口,要把灯笼逐一点亮。
这是灯笼店最光辉的时刻,入夜之后,生意反而会更好。
不过他才亮起两盏灯,街心就走来几个身影。
灯光照亮他们的面庞,最前面那人,赵丰认得。
是火灾前跑来找他买海椒的少年,姓风。
那场大火不仅烧掉了赵丰的旧铺子,也把他大半个月积攒下来的客源都切断了。
旧铺子夷为平地,他本以为这少年也不可能再找上门来。
看来他错了。
所以赵丰迎上去,奉送一个热情洋溢的微笑:风兄,数日不见。
风立晚接到他毫无芥蒂的微笑,微微一怔才道:正是。
来,进来喝茶。
赵丰正要将几人往店里迎,风立晚却摆了摆手:先不喝,我有要事。
啊,请说?赵丰也发现他面色沉凝。
上次我去你铺子后门讨海椒……风立晚说起这事,也是有几分赧然,但随即又恢复正色,当时你边上站着一人,是谁?接着他又补充道:后来我路过你这里,他也坐在你铺子里。
黄兄?赵丰脱口而出,但立觉不对,他没犯什么事儿吧?不是大事。
黄兄有些……耿直,但做不了坏事。
赵丰小心看他脸色,如果他得罪你,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我找他有事相询而已。
风立晚和颜悦色,想起在你这里见过他,遂来碰碰运气。
如果赵兄相告,风某感激不尽。
赵丰正要说话,风立晚身后的心腹走了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再好好想想,这位‘黄兄’人在何处?他的声音柔和,带着说不出的敦劝之意,拍肩的动作也是饶富韵律,甚至袖角不知何时缀起一枚小小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地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听起来都很机械,可是每一声听起来又很和缓。
赵丰眼里的警觉慢慢消失,眼神变得涣散。
他没有看见银铃上闪烁的淡淡红光,但他张了张口,依旧没有说话。
他潜意识里是抗拒的。
这人又和声劝道:只要黄兄无辜,只要黄兄配合,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他。
他许下这保证是有前置条件的,可是越丰心神为之所夺,无法清醒思考,听见不为难这几个字,心头的戒备终于放了下来:春深堂。
什么?这几人互望一眼。
黄兄和他的小主人,住在春深堂。
原来这个泼脏水的家伙还有主人——也的确该有。
这样看来,他是受人指使的了。
风立晚点了点头,心腹立刻在赵丰耳边打了个响指。
夺,赵丰神智缓缓回笼。
他对方才短短几息内发生的事情全无记忆,甚至也不知自己有这么一档子时间上的空白。
他只听见风立晚对他笑道:对了,上回拿回去的海椒很够味儿,你还有么?我再买点,这回请你一定收下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