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领队吃了一惊:兵爷,这么大个村子,怎么就封起来了?方才我还看有人进去呢。
伍老太一行人走在他们前面,就是从这里进的村子,他看得明明白白。
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不让通行?他们是村里人,你是么?采买管事塞了一小锭银子给他:我们小少爷家里人还等着药物救命呢,赶了几十里的山路过来的,也不容易。
我们买完药立马就走,一刻也不多留!兵头子却把银子推了回来,顺便瞪他一眼,不行便是不行,哪来这么多说道!另一个老兵也上前帮衬两句,声音倒是和缓:头儿也是为你们好。
这村子出事儿了,就算我们放行,你们能进也不能出,还不如现在掉头走人。
话音刚落,他就见到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凑近了,仰头问他:村里有甚变故?兵头儿不愿与孩子多费口舌:雨女无瓜,回去吧。
燕三郎却不死心,反而又走近一步:要封闭多久,我们可以等。
那谁知道呢?兵头儿冲他摆了摆手,或许两三天就行,或许十天半月,谁也拿不准,我看你不用等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两声响,连地面都隐约颤了几下。
燕三郎对这类动静已经很熟悉了:爆炸。
他身后的猫儿也抬头远眺,向着红磨村的方向支起了耳朵。
爆炸声,就来自那里。
兵头儿脸色一变,对手下道:带五个人,速去支援。
而后转向商队,脸色转冷,看见没,那里不太平。
你们快走,否则我把你们路牌扣下!于是关卡的县兵又分出五人,跳上一辆大车赶往红磨村。
商队也没奈何,只得转向来路。
杜领队就来问燕三郎:您有何打算?都走到这里了,燕三郎不假思索:先回旅栈住下,观望情况。
他手里的针胎花只够半个月用量,在那之后就有些麻烦了。
秋天已经过完一半,还往山里走的商队越来越少,先前用饭的旅栈必有客房。
杜领队也觉得这是个办法,于是率队往回赶。
夕阳落山之前,商队终于赶到旅栈、安顿下来。
作为贵客,燕三郎得了个单独的房间。
众人赶了十来个时辰的山路,快到目的地又不顺利,还得折返,这会儿早累得精筋力尽,伙计们吃过晚饭就倒头大睡。
燕三郎洗了洗脸,反锁房门,这才打开书箱盖子:怎样?方才他靠近县兵,就在对方身上放置了鬼面巢子蛛,让千岁躲在书箱里窃听实况。
白猫跳了出来:你运气可真不好。
先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山洪,再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官民冲突。
官兵冲突?燕三郎皱眉,这词儿可不常听说。
根据他们聊天漏出来的片段,县里派人到这里办事,被红磨村的村民拦住了,双方起了冲突,各有受伤,看样子还是县兵吃的亏大。
消息传回去,县令大怒,命人将村子围了。
白猫打了个呵欠,在这风头浪尖上,我们来了。
何事导致冲突?这几个县兵没有明言,但我听他们提起县令大人的儿媳妇,据说就死在花神池。
白猫站到窗边,眺望西边的山冈。
太阳就快下山了,余晖温柔,给她周身柔软的白毛镀上一层温柔的金红,就像针胎花的光泽。
燕三郎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朵花,金灿灿地,可以媲美这时的阳光。
他拣起来轻嗅两下,嗯,没有香气。
耳畔传来千岁的声音:有人说,这花很纯粹,只用美貌示人就好,不须借助其他手段。
谁说的?这话也忒古怪了。
猫儿没回头,只有垂下来的尾巴尖轻轻拍打窗台。
燕三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她的下文,还以为她不打算回答了。
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千岁却轻轻道:靖国女皇。
这个名字,燕三郎还是很有印象的。
玉桂堂大获成功的戏目《红颜碎》,讲述的就是靖国女皇生命最后一程的故事;后来他在连容生塾里上学,夫子抓功课抓得很严,这些历史掌故现在更是必考的课目。
所以他知道,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壮志难酬。
靖国女皇喜欢针胎花?猫儿喵呜跳下窗台,在燕三郎的裤腿上依恋地蹭了两下。
他低头看一眼,就知道这么爱巴结主人的白猫已经是本色演出了。
他摸了摸猫脑袋,听到倚在窗边的红衣女郎嗯了一声:她喜欢极了。
所以靖国皇宫到处都栽种针胎花,其中的金色针胎花更是特别培育的变种,除了王宫里,别处都不会有。
别处都不会有?燕三郎看了看手上的金花,那这朵?这朵金花就是千岁从红磨谷采摘下来的,此花失了生命力就会褪色。
如果别处都不会有,红磨谷的金花从哪里来?谁知道呢?千岁悠悠道,或许在那之后,金色针胎花也流入民间了呢。
夕阳下山,光线一下黯淡。
她倚在窗边,侧颜被勾勒出孤冷的线条。
燕三郎看着她,终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她是木铃铛的前一任主人么?靖国女皇的去世时间,和千岁被封印的时间好似差不多?如果千岁跟随的上一任铃铛主人是靖国女皇,也难怪她看不上黟城的乞丐了。
千岁倚着不动,眼珠子转了过来:你猜?燕三郎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千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再仔细猜猜。
燕三郎不猜了,换好衣服,拉开房门往外走。
去哪儿?吃饭。
他自回旅栈以后,水米还未打牙呢。
这小子,生气了?千岁抚着下巴,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燕三郎的异常并没有持续很久,或者说,他根本不曾流露出生气的模样,无论千岁怎么逗他。
真没劲,她想,怎可能有个人两年多都不曾真正发过脾气?尤其在他这个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