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婆心眼儿可真不少。
曲云河摇头:声音传不出去,我保证你叫不来人。
花婆子声音凄厉,音量又大,按理说在这样安静的雪村可以传出至少一、二里之远。
可是她喊了几声,周围静悄悄地什么反应也没有。
看样子,其他村民不会来救她了,花婆子眼泪一下就溢出来了:我错了,几位大爷莫杀我,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年轻妻子壮着胆子上前,踹了她一脚:为什么暗算我们!花婆子嗫嚅不敢言。
曲云河也不多费口舌,真接拉脱她一只胳膊。
花婆子痛得大叫,冷汗淋漓。
燕三郎目光微动,这时就看出曲云河的手段。
花婆子毕竟年纪大了,要是上刑太狠,她一翻白眼昏过去,又要教两人费事。
火候的把握很重要。
下一次,我就把这只胳膊削下来做卤菜。
曲云河再一威胁,花婆子顿时就服软了,倒豆子一般全招了。
原本青岩村和其他小村落也没什么不同,与世隔绝、安守清贫。
这里的土地贫瘠,种出来的粮食只能勉强裹腹,是以村子的规模一直就无法扩大。
四年前,有一旅人到村中借宿,睡了半个晚上就发起高烧,昏迷两天后死掉了。
村人好心安葬他时,居然从这人的随身行囊里发现了一片小金叶,百两碎银子。
人死了,钱就成了无主之物。
青岩村平空得了一笔横财,赶紧去集市换回粮食牛羊,百来号人过了个不愁吃喝、不愁冷暖的冬天。
这种日子太安逸了。
从那以后,村里人的心思就活络开了。
以前辛辛苦苦劳作,换来的只是食不裹腹,甚至孩子未成年就夭折;相比之下,打劫来钱多快啊?不过青岩村地处偏僻,外来客很少。
他们一年到头也等不来几个人。
退一步来说,就算有外乡客上门,多半也是穷光蛋,浑身上下刮不出两个铜板。
前年大旱,桩子兄弟家里实在没有余粮,于是将目光盯向了刚刚被杀掉的一个外乡人。
和他们交好的花婆子夫妇经历天人交战,终于也忍不住,伸出了手……从那以后,青岩村就变成了一个吃人的陷阱。
也合该他们运气好,从前年以来,进村的外乡人突然大增。
平时一年也等不来两、三个,去年以来至少有七八十人路过隐龙湖前来借宿,有的还是拖家带口。
听到这里,燕三郎就问:为什么?躲避战乱哪。
花婆子话刚说完,年轻的丈夫就接口道,我们从梅城逃出,本想去埠头乘船逃离,哪知走到湖边才知道,埠头早就被洪水冲垮了。
我们只能绕着湖往北走,结果就、就走到这里来了。
燕三郎和千岁互视一眼。
隐龙湖横跨千里,但形状狭长,才得了这个名字,其中最狭窄的部分是可以乘船渡过的,这也是许多难民首先会选择的逃亡路线。
花婆子小声道:去年暴雨过后,埠头就坏了,但到处都忙着打仗,没人修理,也不走船了。
所以走到湖边的人们想要逃出境外,只能顺着湖往北走,这就很大概率会经过座落在大湖最东侧的青岩村。
曲云河森然道:你们吃了七八十人?没、没有那么多。
花婆子赶紧摆手,用完好的那一只,结伴上门的人数多了,我们不会动手。
千岁轻嗤一声:狡猾。
面对人数众多的情况,青岩村人宁可不放过不杀,也绝不敢走漏吃人越货的秘密。
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难民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躲得了兵灾,却逃不过人患,最后居然在这看似纯朴的小村子里丢了性命,沉作隐龙湖里的白骨。
白猫突然溜到厨角的一个篮子边上,伸爪翻动,一边对燕三郎喵喵叫。
花婆子将篮子丢在这里,也不见得重视,但千岁有了发现。
有东西?燕三郎走了过来,见白猫从里面叼出一枚黑黝黝的指环。
他一伸手,猫儿就把指环放到他掌心。
燕三郎抚了抚猫脑袋,才将这东西掂了两下。
铁铸的,有点儿份量,拿在手里像个顶针。
这一幕,看得立在边上的曲云河眼皮跳个不停。
不过当事人毫无自觉,燕三郎拿起指环对着光源仔细端详:戒身有字。
戒指样式简洁,基本上就是个铁环,但表面上镌有小字,还隐现一抹朱红。
笔划比发丝还细,连燕三郎的眼力都看不清字迹,也不知千岁是怎么发现它的。
燕三郎左顾右盼,而后将戒指按到了炉灰里,再拿着它去灰墙上碾了一圈。
戒圈上的字,于是印到了墙面上:昌隆靖盛。
这四字还有边框,配以花纹。
曲云河豁然站起,指着戒指道:这是哪来的?他面色肃然,连站在一边的小夫妻都觉出他的凝重,花婆子更是小心翼翼:两年前,有两人到我家过夜,留下来的。
什么人,多大年纪?我不知道他们身份。
花婆子苦笑,年纪就和你们差不多,也是一个男人带一个少年,都是浑身带伤。
那男人对少年很是恭敬,有水有食都让他先吃。
但我问过了,他们后头没人跟着。
曲云河凝目:身后怎么处理?花婆子也听出不妙,却还得硬着头皮往隐龙湖的方向一指:倒了。
倒进湖里,那就是找不着了。
曲云河正要开声,院门突然被敲响,笃笃笃,紧接着有个男人唤道:花婆子,花婆子!花婆子大喜,放声大呼:救命,快进来救我!可是门外人恍若未闻,依旧咣咣敲门。
花婆子立刻想起这两人先前所说的,别人听不见她的呼喊,但她不气馁:放了我,你们才能安全离开。
她大声道:你们走出我家一步,就会、就会被围攻。
外头的敲门声让她越想越有底气,声音也宏亮了。
年轻妻子啐她一口:天理昭彰,你们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