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混堂,即是澡堂子。
官方能限制人们出城,但不能限制居民洗澡。
此时城里百业凋蔽,全城的澡堂也只剩下两家而已。
他进去的这家,门楼进去就是男人们混洗的大池,热气蒸腾,连人脸都看不清楚,角落里还坐着搓澡工。
曲云河很快顺廊走去后面的围院。
后头就是单独的浴池,以屏风隔开,供客商们使用。
他迳直走去最里头的浴池,看到少年坐在热水里闭目养神,一脸惬意。
燕三郎不能随意进出驿馆,不能跟随曲云河在大街上行走,所以直接遁地到了这儿。
大家都是光溜溜地,这种地方突然多出一个人或者少掉一个人,并没有谁会在意。
书箱子放在池沿,就搁在燕三郎的右手边,静悄悄地。
曲云河还未走近,燕三郎就睁开了眼。
这小家伙的耳力似乎越来越好了。
当然曲云河没忘了可能有个耳力更好的在场,张口无声问道:千岁大人呢?燕三郎看口型也看懂了,伸手向著书箱一指,又笑了笑。
千岁大人郁闷透了。
燕三郎选这个地方钻地而出的确不引人注目,然而不穿衣服的大老爷们儿到处晃,她可不想长针眼,只得缩在书箱里闭眼,连神念都不敢外扩。
没有混堂是开放给女人的,真不公平!所以她也没看到,燕小三这个笑容有多灿烂。
曲云河来了,燕三郎也跳出池子,擦干穿衣:正午了,时间刚好。
他们本就约好,此时此地会面。
再往里走,就是一处偏院。
看着空旷,可他们一旦走近就有两个赤膊大汉站出来伸手阻拦:闲人免进。
曲云河低声道:咸鱼举荐的,做路引子。
说着递过去一枚铜钱,铜钱上绑着一条红线、一条黑线,用绳结打成一股。
所谓咸鱼,指的就是吕咸。
暗语和物证都出具,大汉这才让开:上去吧。
混堂后边儿的楼房不起眼,这里水汽又大,墙皮发霉,连二楼的楼板都长上了苔藓。
原本这里也只是账房和杂工们工作的地方。
曲云河和燕三郎走过廊道又上楼梯,一路上居然遇到好几个女人。
混堂外围一直有女人做些杂工,却不是干那种勾当的。
到了二楼梯口,又有人上来问,再对过一次暗号,才带他们走进一间小屋。
这屋子在小楼最高处,光线最佳,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混堂。
当然了,浴区在室内,谁也看不到。
里面坐着一个文士,目光在曲、燕两人身上一转:你们不是卫人?不是。
曲云河摇头,我们从句遥国来。
哦,要办什么事?要办什么事,跟他们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么?但是曲云河记得他们身份,就算心里吐槽,脸上也没有不耐烦:寻一故旧。
你们想去哪里?不同地方的路引子,收价不同。
要去靖……曲云河说到这里,忽然改口,要去卫国都城盛邑。
盛邑?这人本要提笔记录,闻言都是一怔,去盛邑的路引子?那做不了。
曲云河眉头一挑:为何?材料不足,并且工艺难度太大。
不同的路引子,工艺竟然不一样么?路引子可是开给普通平民用的,哪有人会设计复杂?这两人莫不是在诓他?文士也听出他不信,轻哼一声:事实如此,你不信也罢。
曲云河笑了:不就是价格问题么?放心,我们有钱。
但这些攸国细作要是把他们当作待宰的肥羊,可别怪他不客气。
当然,你做不来就直说,我俩转头就走,也不用浪费时间再猜谜。
文士一下站起,脸色不悦:你知道什么,就敢胡言乱语!我这里没法做,全娑罗城也没别人能做出路引给你!曲云河眯起眼,笑意更浓:这是威胁?知道对方是攸国人,他反而更有把握了。
大不了闹将起来,这些家伙心怀鬼胎,绝不敢引来左邻右舍的关注。
果然他声音才吊起来,外头就有人匆匆走进,低声道:何事喧哗?文士忿忿不平:东、东家!这人来挑事儿!外头走进来几人,为首那位东家居然是个美人,柳眉杏眼,云鬓细腰,最多是二十岁出头。
看她下巴尖尖,唇形小巧,着一件窄袖齐膝青裙,玲珑又俐落。
东家,咸鱼介绍这两人来做路引。
领路的大汉禀了一句,回头又对文士怒道,卫……大军快到了,外头街道都已经肃清,你怎敢大声嚷嚷!文士低头,呐呐不言。
他们所处位置,离街心很近,要是这两人大喊大叫,街上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地争吵,尤其不合适。
曲云河却已经偏转了火力,对这女子道:你是东家?姑且这么唤我吧。
女东家笑了笑,东家正主儿有事外出,由我暂代这些事宜。
说罢看了文士一眼,胡叔是个耿直人,得罪之处,两位莫怪。
文士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女东家不宜露面,要不是他性子太爆,这两人本不该见到她才是。
此时女东家下巴朝着燕三郎一呶:你身后背了什么?这些麻烦原本不该她出面摆平,可是香水堂的东家今儿碰巧不在,官兵又快从街边走过,这几人要是闹起来,必会引发不必要的关注。
小少年背着的书箱还挺显眼的。
燕三郎慢慢放下书箱,手按在箱盖上,身后的大汉随即上前一步。
少年不想引起误会,摆了摆手,动作放得更慢了。
箱子打开,里面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猫?女东家语气有两分惊奇,大概从未有人到她这里来还随身带个宠物。
猫儿跟她对视一眼,也不怯场,依旧老神在在蹲于箱中,只睁着琉璃般的水眸四下打量。
见她只是无害的猫咪,这位女东家将话题扯了回来:吕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