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毒性消解,韩昭就吩咐手下牵马过来:走吧。
石从翼要扶他上马,却被他挥手推开。
韩昭自行跳上马匹,腰板儿挺得笔直,不顾额上的冷汗未褪。
他是大军之统帅,无论何时出现在将士面前,都必须威严、自信而强健。
他在,就是军心之所在。
一行人复又奔向前线。
路过谢家屯,韩昭停马,亲自去看山谷谷口挺立的那棵巨木。
从方才起,他就满心疑窦:这棵大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小师妹替它求情?他唤来杨校尉问了几句,就打发他去请村老了。
老人家今年六十多岁,但是耳聪目明,屯里今晚的连番异象瞒不过他。
他是攸人,见到卫国的侯爷也不虚,把巨木的神异又说了一遍,没忘了末了补上一句:侯爷,这树真地砍不得啊。
韩昭听完,若有所思:这到底是什么树?此时,他对砍不得这三个字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那就不清楚了,老祖宗们也没说。
老头说的这些就像无稽之谈,无怪杨校尉不以为然。
若没有贺小鸢的坚持,还有先前突兀出现的字条,韩昭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现在么……他沉吟几息,吩咐村老:去找几人来,要会爬树的。
这是什么新要求?村老迷茫,但还是照办了。
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
冬天,农家都不需要早起,被喊来的几个农人还在呵欠连天,韩昭就将字条上的要求说给他们听,然后指着大树道:爬上去。
这官老爷大晚上地不睡觉,变着法子折腾他们。
农人面面相觑,但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怏怏上了树。
找到树洞不难,底下十几双眼睛都看见他们钻进树洞里去了。
然后,就过了很久很久。
这几人一直没再露面,韩昭向护卫做了个手势,后者飞快攀了上去,进树洞看了两眼,很快又下来了。
他的脸色很怪:报,树洞里没人。
没人。
韩昭料到是这个结果,却还下意识多问一次,一个也没有?没有。
有趣。
原来字条上所说的,竟是真的?石从翼立在一边,看他脸庞和嘴唇还是苍白,知道韩昭身上的毒性虽解,肌体受到的损伤却还未恢复。
这种见血封喉的毒素对于肌肉、神经的破坏力惊人,哪怕及时用上解药,损失也还是造成了,完全康复需要一点时间。
他忍不住道,侯爷先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不必。
韩昭下巴往树洞方向一抬,他们下来了。
树洞里果然有人钻出来了。
石从翼数了数,一二三四五。
咦,多了一个。
进去了四个村民,出来的却有五个人。
韩昭却已经挥了挥手:来人,上去扶泰公公下来。
¥¥¥¥¥燕三郎立在高坡上,俯视谢家屯的再一次灯火通明:你为何又改变主意,不杀泰公公了?他们接到贺小鸢之后就赶往谢家屯,其实比韩昭还要早一步呢。
按照双方约定,贺小鸢替他们救下娑罗木,他们就把泰公公转赠给她。
不过贺小鸢走到这里,临时又转了念头,不想杀泰公公了。
我原想着,钱将军和监军先后暴毙,会动摇卫人军心,也让韩昭焦头烂额。
泰公公如果作为监军被杀,对卫人士气的打击不小,韩昭也会受到君王的责备和猜忌。
这是根据常理推断。
曲云河摇头:卫军对于镇北侯的崇拜,可以抵消太监之死对士气的影响。
贺小鸢点了点头:所以我现在想通了,泰公公这种人得活着,对韩昭来说才真是一个大麻烦。
看她脸色郁郁,千岁凑到燕三郎耳边低笑道:真可怜,忙活一晚上,什么也没办成。
倒是帮他们完成了木铃铛的任务。
燕三郎摇头:两军交战,哪有任务是必定可以完成的?千岁呸了一声:哟胳膊肘往外弯了,开始替别人说话了?燕三郎还未回答,贺小鸢已经转头对他们道:随我来,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做特许令。
千岁看了看底下的营地:那棵树——韩昭答应了不砍,那就一定不会砍。
贺小鸢很是肯定,走吧。
就在这时,底下好像又有吵闹声传开。
几人定睛一看,是刚被解救下树的泰公公伸手指着大树,嘴里一开一合说话。
千岁凝神细听了几句,面色沉凝:他要求韩昭砍掉这棵树。
燕三郎大奇:为什么?他说,绑匪很着紧这棵树。
只要动手砍了它,绑匪,嗯也就是我们,一定会现身。
泰公公披头散发,不复刚到谢家屯时那么身冠整齐。
他先泡了水,又被堵嘴绑在小世界里好几个时辰,人都丢光了,也不知以后怎有脸面行监军之职。
大概也正因如此,他对绑匪恨之入骨,非要韩昭抓住他们杀头。
这倒是没说错。
贺小鸢嘴角一撇,原来这树里还有乾坤。
果然,泰公公这人喜欢节外生枝。
如果当初燕三郎只和泰公公做交易,后者回到军中以后,大概也不会任凭他们拿捏,大概率会重复眼下这一幕来迫他们现身。
那时,他和千岁为了保住娑罗界还要再想办法。
这着棋走对了,他望着千岁:然后呢?镇北侯拒绝了,理由是这棵树庇护谢家屯。
如果砍掉,后面如遇雪崩洪灾,恐怕军镇也逃不过。
韩昭那个男人挺聪明,不管他是忽悠泰公公还是真地相信了,至少他说中了事实。
贺小鸢笑了:我说过,他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想到现在自己与韩昭的对立,笑容又淡了,至少不会为了个死太监反悔。
看见镇北侯的反应,燕三郎也放心了:走吧。
¥¥¥¥¥泰公公怒气冲冲走回帐里,小太监赶紧给他倒水端茶。
嘴里塞了大半天的布团子,泰公公早就唇干舌焦,连灌了几盏茶水才吁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