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吃巷口王叔做的蜜枣儿发糕,那天我在他家找不到人,只看见门窗都被砸坏,发糕上沾着的全都是黑血。
见过那样的人间炼狱,我就立誓,定要卫王血债血偿。
刺耳的削挫声一下接一下,很有节奏,高旬城,我赶不及。
以后对卫人的战斗,我都不想再缺席。
说起惨绝人寰的往事,贺小鸢的神情和声音一样平静,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的动作依旧流畅而稳定,不受一点干扰。
燕三郎知道,这是由于复仇的怒火在她胸中已经翻滚了太多次,她反复品味、反复坚定,沉淀下来的就成了信念。
接下去的活计非常精细,贺小鸢全神贯注,不再与他们说话。
燕三郎抱着白猫踱了出去。
太阳升起不久,透过枝叶洒下一地金辉。
冬日的清晨无事可做,多数村民还没起身,村口只有两三个孩童嬉戏打闹。
也不知谁家的鸡跑出来了,在雪地上刨食儿吃。
猫儿跳到地面,在干净的雪里打了两个滚儿,暖热的鼻头不小心触到冰凉的雪粉,立刻打了个喷嚏。
恰好一个雪球砸过来,眼看要落到猫咪头上,却被燕三郎先接在手里。
深山里的村庄闭塞,但不曾被战火波及,于是享有宝贵的安宁。
想什么?白猫跳到篱笆上,踩着猫步,优雅地与他并肩而行。
没什么。
燕三郎眉头舒展,不再多虑。
他一向不为别人的事烦心,今回也不该例外才是。
他突然站定,从颈上扯出项链:任务完成了。
木铃铛又在闪光了,上头的娑罗界三个字缓慢消失。
这说明什么?卫军的确放过了娑罗木。
昨晚韩昭就答应了贺小鸢,任务直到今晨才完成,显然是韩昭另外指定了旗楼的木料,并且严禁砍伐娑罗木。
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娑罗界真正安全了。
普通人看不见的光芒飞向千岁,她随后就发出了欢喜的赞叹:这么多!这回是个蓝色任务,给出的报酬相当非常丰厚,并且燕三郎信守承诺,这次报酬一丁点儿也不留,全部归她所有。
千岁召出琉璃灯,喜孜孜地喊燕三郎来看:喏、喏!经过他和她的不懈努力,原本绿豆大的灯焰,现在比板栗大了,并且火焰变成了漂亮的绯红,就是朝阳的颜色。
燕三郎伸出食指轻轻拨焰芯,火焰不满地跳动,发出嗤地一下,但其实入手温凉,没有一点灼热感。
千岁没好气道:喂,不要戏弄它!红莲业火不烧坏他,只是因为她不能伤害木铃铛的主人。
它最终会是什么样子?琉璃灯的转变人眼难见,但是日积月累,的确在一点一点蜕变。
这件古怪的宝物,有没有终极形态呢?我也不清楚。
白猫跳过一丛枯枝,我拿到它的时候,它都快成破烂了。
这次任务比原先几个还要简单些,为何给出的报酬这样丰厚?事件重大,牵扯太多,给出的报酬也必定丰厚。
要知道,我们刚刚拯救了一个世界,尽管它还不完善。
她推了推他肩膀:当救世主的感觉怎么样?还行。
白猫跳到树上,弓起背嚯嚯磨爪。
这是它每天早晨的必修课。
燕三郎在边上瞧着,心里一动:前几天猫咪跑出去玩耍,距离他好像有三十多丈远了。
是他的错觉,还是阿修罗的活动范围悄悄扩大了?不过随着任务的完成和琉璃灯的修补,她的力量逐渐恢复,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就在此时,空中传来振翅声,有只小猫头鹰落在三尺开外的树梢上,嘴里还叼着东西。
咦,还有这么憨的货,是不把它放在眼里吗?猫儿乐了,绕了个弯,悄悄从它背后扑击。
小猫头鹰吓了一跳,扑翅飞起,嘴里叼的东西就掉在地上。
那是几个果子,长相有些古怪。
燕三郎拣起来,摊在手心里端详。
这是几个双生果。
所谓双生果,即是并蒂而生的果实,两两成对。
其中一果是金色,另一果是黑色,都只有西瓜子大小。
燕三郎轻轻咦了一声:居然是苦乐果?什么东西?猫儿跳到他肩膀上,也看见了颜色特殊的果子,哦,这是娑罗树的果实吗?是。
这东西的名讳见诸纸面,燕三郎没料到自己能亲眼目睹。
娑罗树每三百年就会结出一种特殊的果实,称苦乐果,乃是天下奇物之一。
此果必是双生果,一果曰乐,味甜;一果曰苦,味辛。
一人吃双生果,效应相抵,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可是苦果和乐果若是由两人分食,那么吃掉苦果的人或者忧思沉郁,或者痛哭流涕,将体会至苦心境;吃掉乐果的人正相反,心神迷醉、飘然自得,体会世间大欢喜。
娑罗树的果实本不易得,这附近的娑罗树恐怕又只有一棵,怎么会有猫头鹰衔来苦乐果?猫儿嗅了嗅果实,没有气味。
显而易见,这是娑罗树的谢礼。
她毫不客气道,我们拯救了一个世界,它好歹有所回报吧?这玩意儿挺新奇的,扔去暗市大概可以卖个不错的价格?燕三郎好奇的是:怎么会有人吃这种东西?吃苦果的人要享受双倍痛苦;吃乐果的人,要享受双倍的快乐。
猫儿眯了眯眼,说不定有人想试试大欢喜的滋味?可是,人如果只择食乐果,没人吃掉苦果,那么这人也感受不到任何愉悦。
苦和乐,原本就是相生相成,没有苦哪有乐?猫儿想都不想就道:这很容易解决哪,找人替你吃苦,你就能安享欢乐了。
燕三郎耸了耸肩,这东西,收起待用吧。
……贺小鸢很有效率,次日清晨就完成了委托。
摆在燕三郎和曲云河面前的,是两只黝黑镶金边的牌子,比巴掌略小些,纹路精美,上书大卫武备几个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