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轻轻拍了拍廖红泫的肩膀,以示抚慰。
这动作格外自然,廖大小姐的反应也格外自然,并未觉得突兀和不适。
小王子在一边瞧着,虽然心有戚戚,但不似廖红泫那么悲伤。
他生长于小镇,也没见过几个廖家人,对外祖父一家子不熟。
不熟就没有感情。
燕三郎正在研究他脸上表神,小王子目光一转,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两个少年望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探究,只不过燕三郎收敛,而小王子则流露出自己的好奇。
好了,说正事。
贺小鸢有些不耐烦,时间紧迫,我们尽快离开!谢凛摇头:麻烦就在这里,镇上张贴的画像不仅一份,我从镇头走到镇尾,至少贴了四、五份。
每张画像都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
众人心里都打了个突。
韩昭沉声道:卫王命人画像,还动用了拓影术。
燕三郎知道拓影术。
古书上并无记载,因为这是近二十年来才出现的一门神通,能将书画内容拓现复刻于纸面。
许多异士从未听说过,但连容生出入雅贵,见闻可比一般人强得多了,这种前沿资讯,他总能拿到第一手。
韩昭三言两语介绍了拓影术,而后道:施展拓影术的材料不少,配制起来很花时间。
因此廖家造反以后,卫王并没有第一时间贴出逃犯的画像,那是没来得及,我们运气不好,到现在还未冲出盛邑地界。
连敦平镇也贴上了画像,那么想来接下去一路上的关哨都会按图严查。
廖红泫听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抓紧了小王子的肩膀:那、那怎么办?肩膀被捏疼,小王子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
这一幕,仍被燕三郎看在眼里。
韩昭没有接话,显然也在思忖。
贺小鸢却一个劲儿盯着小王子,直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忽然就笑了。
韩昭没用正眼看她,可是她嘴角才弯起,他立刻就转过头来:怎么?想起他方才说的一家三口,贺小鸢到现在还不敢正视他,目光移到燕三郎脸上才觉得自在些:我倒有个想法。
说。
他这小师妹最是古灵精怪。
贺小鸢反去问谢凛:画像上画的是个男孩儿吧?啊,是。
谢凛回想一下,发式、服制都是男孩。
那不就简单了?贺小鸢一指小王子,咱们把他扮成小姑娘。
众人都是一呆,小王子脸色一下胀红,险些跳起来拒绝:我不!为什么不?贺小鸢笑吟吟地,越想越觉得可行,官兵都知道自己要拦的是男孩,你扮作女娃子,极可能蒙混过关。
我……小王子吓坏,吭哧了半天,堂堂男儿扮作女子,太、太……!太丢人现眼!贺小鸢嗤地一下笑出声来:男儿?你还不是呢。
就他这小个子、小细胳膊腿儿,也好叫男人?贺小鸢抚着下巴打量他:我看你长得秀致,扮作女相多半不会招惹疑心。
小王子拒绝,但听不到其他人的反应,举目四顾,却见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心道不好,一下抓着廖红泫的手:那……大姨,我不要扮作女孩!第一个音,念得有点儿怪。
廖红泫却叹了口气,抚着他的头发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可是……就这几天吧。
她虽然疼他,却知道贺小鸢的提议其实可行。
连她都这样说,小王子绝望了。
最后还是韩昭拍板:就这么办罢。
谢凛,去找两套女装……按照殿下的身形;廖大小姐,你来替他妆扮。
抓紧些,我们只有半个时辰。
天亮以后,众人分作三组上路;三个时辰后,顺利通过了第一个关卡。
墙上明明贴着小王子画像,可他本人已经变作了凤眼红唇双丫髻的小姑娘,谢凛还给他找来一套粉色衣裙,头上再顶两朵粉白绢花,明眸善睐,像是含苞待放的小桃花,竟比真的女娃娃还要好看。
莫说旁人忍笑,就是廖红泫自己都哎呀一声:真漂亮!小王子的眼里写满委屈。
不过贺小鸢这办法当真好使,尽管处处严查,但众人南下顺利,很快就离开了盛邑地界。
反抗无能,小王子慢慢也接受了现实,不过他抓着韩昭要求道:此事今后谁也不能提起。
原本这也是事急从权,一旦传出去,于日后的君王声誉不好。
韩昭满口答应:好,再不会有人提起。
他说得斩钉截铁,小王子的自尊心才得到小小弥补。
¥¥¥¥¥凤崃山的枫叶,不知不觉红透了半边天。
白沙江下起今年第一场雪的时候,褐军大元帅茅定胜正坐在江畔的驿站里,眺望窗外的雪景,以及——以及落雪的官道。
驿站原是官家所设,但凤崃山被褐军占作据点以后,沿途的驿站也变作了褐军所有。
官道变得冷清,一天到头也没有多少旅客。
现在,它也是空荡荡地,没有人。
空山新雪,一派凄清。
桌上放了坛好酒,没开封的。
驿站很久无人打理,四处漏风,现在里面只有三个人。
坐在侧面的贺小鸢看茅定胜呵气成霜,好心问他:我给你沏壶热茶?茅定胜赶紧道:不,不必。
鸢姑娘亲手沏的茶,哪个有福消受?他身后站着一名护卫,腰板挺直,不言不动。
他真地会来?茅定胜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不该这样沉不住气的。
会。
贺小鸢表面上云淡风轻,却在暗自腹诽。
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守时两字怎么写?她暗骂得最凶的时候,风雪当中似乎隐约冒出两团影子。
贺小鸢松了口气:来了。
官道上果然奔来两匹大马,马上各坐一人。
韩昭和燕三郎。
两骑奔到近前,骑士跳下来,将座骑绑到栓马柱上。
两人各拴各的,然后一起走进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