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说。
千岁皱起秀眉,杜衡还有这样的手艺哪?是啊。
萧宓不假思索道,杜叔叔原本只会做些野味,这些年才越发了得。
原来如此。
千岁目光流转,看了燕三郎一眼,见这小子同样眼神闪烁,不由得掩口笑道,你可做好准备了?什么准备?萧宓这才回过神来。
登上王位的准备。
千岁以手支颐看着他,韩昭要替你把卫王拉下宝座,给你腾出位置呢。
小少年紧紧抿唇,千岁敏锐的耳力都能听到他心跳加快了两拍。
过了几息,萧宓才低声道:准备好了。
听起来好像没甚底气呢。
千岁笑得漫不经心,萧宓心里却是一凛,当下提高音量:我准备好了!她摇了摇头:跟我们说有甚用?今后,你要和朝堂上那些大臣去说。
萧宓望着她,目光明亮:此事过后,你们、你们会留在盛邑吗?千岁下意识看向木铃铛。
下一步要去往何方,她说了不算,这东西才是关键。
萧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燕三郎,满脸希冀:如果届时我还有命在,三郎,你们留在盛邑好不好?燕三郎喝了一口茶水,解去口中的油腻:为何?我在盛邑实在没甚朋友。
萧宓叹了口气,愁眉苦脸,今后,恐怕身边也是居心叵测者居多。
经此事变,如果他能活下来,多半可以加冕为王。
到得那时,围在他身边的人有多少真心?千岁嗤地一笑:我俩就不是居心叵测喽?萧宓正色道:至少三郎救过我的命,我信任他。
千岁笑而不语。
这小子毕竟太嫩,不知道过命的交情有时候也会要命。
燕三郎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不想加冕?我……萧宓脸上露出不豫之色,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统御一个国家,这责任太重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担负。
那就别干。
……这是说不干就能撂挑子吗?萧宓知道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干也得干。
他期期艾艾:恐怕,不行。
不行就别乱想。
燕三郎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宓看看他,再看看千岁,终是问出那个盘桓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俩是怎么相识的?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他看不懂。
并且不止是他,镇北侯和鸢姑娘好像也看不懂,并且就此反复讨论过多次。
千岁撇了撇嘴,燕三郎看她一眼:她是我拣来的。
啊?萧宓愕然。
喂,你会不会说话?千岁怒目相对,那叫‘请’!我是你请来的!燕三郎很干脆地一摊手:嗯,你说了算。
萧宓没听懂,但心里很羡慕。
两人又聊了片刻,他就站了起来:你们明天还要赶路罢?早点睡。
燕三郎将他送到廖红泫帐外。
等他走回来时,千岁正在帐里自斟自饮,见他板着脸,不由得奇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妨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燕三郎自行拿了个杯子凑近,千岁刚替他斟满,他就一饮而尽。
嘿,啥时候这小子喝酒也能这么豪爽就好了,别再温吞得像个老太太。
她挑了挑眉,就听燕三郎道:我们的小王子,似乎有些内向腼腆。
这话里的深意,千岁一听就懂。
她抚了抚下巴:人遭遇大灾大难、生离死别,性情有时会变嘛。
燕三郎看了她一眼:是么?我胡说的。
人在危急关头,才越容易曝露本性。
千岁笑道,你担心,他过不去廷臣那一关?燕三郎承认:有点。
在廷为官的,都是多少年的老油子。
面对他们,萧宓还太嫩了。
这你就不懂了。
千岁缓缓啜了一口茶水。
韩昭严禁军队在战时饮酒,所以燕三郎这里也只有水和茶叶,没有美酒。
有韩昭扶持,只要卫王死了,他就能坐得稳。
燕三郎若有所思。
灯下看美人,微黄的光晕只映亮了半边脸,凤眸红唇,肤若脂玉,竟找不出半点瑕疵,那样惊人的美被勾勒得更加立体。
可是另半边脸却掩在黑暗里,只有眸光微闪。
千岁斜睨他一眼,那目光可称摄魂夺魄,不过燕三郎见得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作甚这样看我?燕三郎沉默几息,才低声道:小王子于你有亲近之意。
这一路上,萧宓总是有意无意来寻他说话,但目光最后总会落到千岁身上。
走了十来天,同行的人都看出这个神秘的红衣女郎虽然行踪飘忽,但跟定了燕三郎。
他在,她就在。
韩昭、贺小鸢何等聪明,他们口中不说,但千岁料想他们已经有所揣度。
呵。
她轻笑一声,你才看出来?这一路上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别人可不像你。
我?他怎么了?眼瞎。
这两字拖得千回百转,千岁看他的眼神有深深怨尤。
从两人初遇,这小子就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不是眼瞎是什么?同是十二岁的少年,萧宓的审美才算正常好么?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很清楚什么叫做好看、漂亮,什么叫做有好感。
燕三郎站起来,将桌面餐盘收拾一番,又去洗漱,而后就爬到自己的行军床上,闭起了眼。
千岁戳了戳他的肩膀:今天这么早睡?嗯。
他转了个身,面朝内,只留了个背影给她,晚安。
千岁只觉莫名其妙。
突然就说不得了?平时她损他可不止是眼瞎这么轻描淡写的俩字,也没见他当回事啊。
不过她才懒得理他哩,哼了一声,背着手就出去了。
燕三郎闭着眼,想着她在盛邑提过的要求。
她说,想让木铃铛易主为萧宓。
呵,想得美!走出帐外,千岁没迈出两步就觉面颊一凉,有物自天上飘落,扬扬洒洒。
下雪了。
今年第一场雪,比往年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