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根本关不严,敲门也只是礼貌起见,紧接着窦芽探进脑袋问了句:你们还好吧?她的脸上写着关心。
燕三郎点了点头,荆庆一指庄南甲:他做了噩梦,也把旁人吓醒。
庄南甲唉声叹气。
这样啊?窦芽随手往门框上贴了一张黄符,这是御守符,有外人擅入,你们一定能知道。
庄南甲大喜,连声道谢。
这小姑娘可比燕小哥儿热心得多,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真想搬去跟这小姑娘一个房间了。
窦芽又看了看燕三郎,见他面色平淡,没有表示,不由得些微失望。
宗门里的师兄师弟们,可是个个都赞她可爱呢。
她却不知道,千岁正对燕三郎道:小苹果精这张符画得正经不错呢。
苹果……精?那是什么梗?碍于这里还有三双耳朵,燕三郎没问出口,只道:夜深了,睡吧。
窦芽向他们笑了笑,转身回自己舱房了。
庄南甲搓搓自己手背,问燕三郎:小哥儿,方才胡勇来时你还醒着。
你看,他是不是、是不是想对我们下黑手?来者不善。
胡勇的目光,燕三郎很熟悉了。
野林里的狼盯着猎物就是这种眼神。
安慰庄南甲并无意义,他实话实说。
庄南甲听得瑟缩,干巴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昏暗的灯光下,藏在他额上的皱纹反倒清晰可见,显出平时不易察觉的老态来。
就连荆庆也觉得,欺负这么个老头子似乎很掉价。
燕三郎摇了摇头:他暂时不会动手。
这才上船第一天,有甚好着急?有经验的盗匪应该深知踩盘子的重要性。
不把船上每个人的特性摸透,胡勇不会轻举妄动。
反正,还要在海上走个九天十天呢。
换作燕三郎,他就会这么干。
庄南甲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啊!可是少年已经闭上眼,显然不打算再交谈,他也只好合上嘴。
燕三郎给他的感觉是深浅莫测,以他商场打滚多年的慧眼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胡勇打着什么主意,他一眼就能看透。
眼前这少年也不知靠不靠得住,但庄南甲不能连他也得罪了。
这一夜思来想去,舱门又晃又叫,庄南甲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
……海上航行已经过去了两天。
第三个早晨是个大晴天。
天还没亮,燕三郎就爬上甲板,对着东方吐纳。
万物生长靠太阳,人也不例外。
修行有所谓餐霞饮露之说,东方曦微时,阴阳二气均衡而微妙,于异士、妖怪大有裨益,又谓紫气东来。
他走上去才发现,窦芽比他还要早到一步,这时睁眼冲他一笑,重又阖目调息。
她能在拢沙宗成为最受器重的弟子之一,靠的当然不仅是可爱,还有无时不刻的勤奋。
燕三郎也没有吭声。
这时,圆而大的红日从海平线上一跃而出,先放出瑞气万条。
燕三郎只来得及做三次深呼吸,东边就开始焕发出刺眼的光芒。
强横而霸道的太阳真火来了。
他能采集到的温阳之火也就那么一丝丝罢了。
燕三郎睁眼,活动一下脖颈,浑身的骨节都发出咔咔声响,清脆密集又连贯,像小鞭炮。
窦芽惊奇地看他一眼:你练的外家功夫?都有。
《饲龙诀》不分内外。
燕三郎往回走,打算吃早饭了。
千岁也是心旷神怡:海上的日出可真美啊,像成色十足的咸蛋黄。
啊,好饿呀。
要是能就着海鸭咸蛋喝一碗红薯粥就好了,鸭蛋要腌得流黄冒油!燕三郎走回舱房,取出昨天从陆地上买来的大肉包子,托在掌心以真力加热,然后——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圆溜溜的青皮鸭蛋,在桌上磕了壳,慢条斯理剥开。
你还真带了咸蛋!还是咸黄心滋滋冒油那种!千岁好气喔,这回要是能带白猫来就好了。
她在白天没有实体,不能进食。
给我留一个到晚上!你要在黑灯瞎火时起来吃东西?她还喜欢穿红衣。
啧啧,三更半夜舱房里趴一个红衣女人,据案大嚼。
那画面太美,燕三郎都不敢去想象。
你管我?燕三郎耸了耸肩,不跟她斗嘴,因为荆庆和庄南甲也跟了下来。
庄南甲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肉脯,每片都呈漂亮的酱红色,上头还均匀洒着白芝麻。
我们那儿有一家老字号叫做‘小三元’,高粱酒鹿肉脯格外有名。
说话间,燕三郎也嗅到了浓郁的酒香。
他也不怕中毒,伸手拣了一片慢嚼两口,只觉满嘴留香,脂香与酒味儿相得益彰,并且肉脯都选用了半肉半筋,软嫩香甜的同时还兼顾了柔韧有嚼劲儿。
果真不错。
燕三郎赞了一声,春明城里就没有这等美味。
涂国山林盛产白纹鹿,肉质可比一般鹿种更细腻。
庄南甲笑眯眯道,‘小三元’用料更细致,只要一岁以内的小鹿。
看燕三郎吃得无事,荆庆这才拿了一片,然后赞不绝口。
庄南甲来了兴致,又取出三个腊汁肉夹馍:再尝尝这个。
荆庆的伙食远不如两人,肉包早就吃完了,这几天都只有干粮裹腹。
见着馍里的肥肉,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但他还是看了燕三郎一眼,有些犹豫。
燕三郎摆手:你们吃。
吃人的嘴短,越吃越短,他没打算跟这两人混到熟络。
再说这么一个饼也根本不够他吃的。
庄南甲转去劝荆庆,后者抵不住,伸手拿了一个,在油灯上烤温了面皮,然后大块朵颐。
腊汁肉炖得香酥软烂,并且馍里居然还夹了两片酸萝卜,酸爽甜脆又解腻。
他吃得正香,隔壁飘来一阵热食的气味,也不知窦芽两人在鼓捣什么。
女人用饭本来就比男子更讲究,闻这混搭的香气,至少有两、三道热菜。
烧鸡!庄南甲伸长脖子嗅了嗅,这喷香的油脂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