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茶馆座位有限,为防有人长时间占座,茶馆规定每客只能坐上半个时辰。
荆庆窝进雅座,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大红苹果丢在桌上,这才往茶盏里撒进花椒粉,端起来汲了口热茶。
啊,舒服!他长舒一口气,这是上品金雀舌,好茶啊!在我们那地方,三钱就得五两银子。
你们那里好茶是这样喝的?千岁只爱清茶,不喜里面加入七七八八作料。
燕三郎默默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颊齿留芳,果然是好茶:昨日入住后本想找你,不过那时你正好忙活。
昨天入住时?荆庆一回想自己当时所为,顿时有两分尴尬。
他轻咳一声:在船上那些天惊心动魄,下来就……咳,两位见笑了。
他躲过了海上航程的算计谋杀和惊涛骇浪,上岸以后可不得好好放松放松?燕三郎看了看桌上的红苹果:摆摊?同舟多日,荆庆已经习惯他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这时就嘿嘿一笑:千辛万苦来到迷藏国,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你手里不少好东西。
千岁一向有火眼金睛。
荆庆的回答异常诚恳:那是自然,我这里也有宝物等待有缘人上门。
说实话,他手里如果全是假货,不出小半天就会被人赶出琳琅市集。
榷卫一次次见他惹纠纷,猜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他手里其实是真假掺着卖,有眼力价的能把好东西挑走,他也没话说。
其实,这也是琳琅市集里面常见的套路。
千岁笑眯眯问:赚了不少罢?不多。
荆庆叹一口气,也就够个来回的成本。
哟,真不少。
千岁挑了挑眉,所谓来回的成本大概指的是一枚迷藏国通行令的身价。
毕竟他没有卖掉牌子,而是亲自来了,这笔钱无论如何也得赚回来。
八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燕三郎身体微微前倾:你很熟练,这地方六十年才能进来一次。
他也看出来了,荆庆是个骗子,职业的。
但是经验再老道的骗子,也很难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地行骗。
先弄懂这里的规则,才知道如何行事。
荆庆耸了耸肩:还记得么,我祖父来过这里。
所以,这一手承袭自他?千岁轻轻赞他一句,一脉相承啊。
荆庆大大方方:在这市集上,像我这样的人很多。
蒙面、不记身份、来去无人查证,这简直就是骗子的天堂。
迷藏海国开放不止十次八次了,懂得投机钻营的人也不在少数。
燕三郎不管这些,只问:契约上的血指印怎么回事?荆庆在桌下伸开手,无名指被染红。
可是燕三郎细看,血渍早就凝固。
紧接着,荆庆从手指上褪下一层薄明的薄膜,像是鱼肠。
但他动作极快,一撒下来就收入怀里。
看明白了么?假纹。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燕三郎看懂了,难怪血印对不上。
这厮的手段也很高竿,居然在薄膜上覆刻了假指纹,按手印时把薄膜往指头上一套,留在契纸上的就不是他本人的指印。
这技艺水平很高,不易办到。
但燕三郎见过贺小鸢制造的假臂,知道世间尽多能人。
想来在琳琅市集上出没的海客,还会有千奇百怪的手段。
荆庆还加了一句:这也不是我的血。
事先准备这种东西,你也是有心了。
荆庆听了这话,左右看了看才压低音量:燕小哥于我有护持之恩,我便跟你说一件事,莫要转述予旁人听。
嗯。
这指纹套我还有几个,可以分你一个。
荆庆的声音凝重,无论在官方店还是琳琅市集做交易,但凡签契,千万莫用自己的手印画押!为何?千岁才问出这句话,外头就有人走进,站在庭院左顾右盼,一眼看见桌上的苹果,于是施施然走向这里,也打断了千岁的问题。
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这一出声,燕三郎就知道他是方才卖《伏龙波》的摊主了。
是我。
荆庆给他倒茶,坐。
这人坐下,荆庆才给双方介绍:这是燕小哥,这位则是我的老乡,姓孟,外号蜢蚱。
荆庆的老乡哈?千岁很想问,他的故乡是不是骗子窝,专出这种偏才。
不过话到嘴边,燕三郎就在桌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于是千岁没有吱声。
当然,是隔着袖子。
怪哉,小三儿怎么知道她有话要说?这小子越来越会读心了。
荆庆直接转向蜢蚱,很干脆道:燕小哥在海上救过我好几回,否则你今日都见不着我。
现在他想买《伏龙波》。
买《伏龙波》啊?很显然,荆庆要代这两人买真品,蜢蚱也不犹豫就道,看在荆庆的面子上,五灵币。
真品?虽然知道门路,千岁还是要多问一句。
当然。
蜢蚱从怀里掏出那本封皮难看的法诀书递了过来,这就是真品。
它实在不太像原版的样子。
燕三郎毫不客气地问了出来。
不是原版。
蜢蚱轻咳一声,是我摹写的复刻版,但我可以保证没有一字错漏。
哦,是盗版啊?千岁问他:原版呢?我在当铺收到的,三天后就被赎回去了。
蜢蚱唉了一声,听说那家当天就着了火,一百多号人全没了。
说不定,原版也付之一炬呢?他指了指燕三郎手里的书,这就是孤本了。
我怎知内容为真?蜢蚱立刻对天发了个毒誓,毒到子孙三代那种,然后肃声道:别的东西倒也罢了,人傻钱多的主儿有的是;可是法诀有一字错漏就是害人,我不干这种缺德事!荆庆也道:他不会在这种东西上骗人。
否则回陆地后我带你杀去他家中。
燕三郎与千岁对视一眼,而后摇头:不必,我信你。
说罢拿出五灵币递了过去。
蜢蚱冲他一竖大拇指:爽快!继续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