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宝信察和笃信察已经站起,亲自领着丁云正主仆往外走,虽然是挺胸抬头,但千岁总能看出两分殷勤之意。
呸,同样是卖宝,怎不见笃信察对她家小三儿这般殷勤?千岁一个退步,正好撞在一个伙计身上。
她用力奇巧,那伙计一个站立不稳,直接踩在丁云正脚背上。
这一下来得突兀,连护卫闵川都阻拦不及。
他刚把伙计推开,丁云正已经半弯下腰大骂:你瞎啊,没长眼睛吗?十指连心,这伙计又长得高壮,一脚下去险些把他趾头都踩碎了。
伙计吓了一跳,连连赔罪,就连千岁也道了歉:对不住。
没伤着你吧?间接撞上自己的居然是个女人,丁云正一怔。
但他有急事要办,也没功夫跟对方纠缠,当下冷冷道:算了,我们走!当下两位信察就领着他出去了。
这厢,鉴定师还在不紧不慢地填写契约,燕三郎也耐心等待。
千岁凑过去,伸指在他后背慢条斯理挠了几下,画了个圆圈。
有点儿痒,燕三郎下意识坐直了。
画圈的意思,是说圆满完成任务吗?好极,少年忽然伸手拿回鲛人泪,还有其他两三样东西:算了,想了想这些还是不卖了。
就这几样最值钱。
鉴定师心底吐槽,不想卖还让他白忙活这么久?但他脸上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提起了笔:那正好,这几样就不必写上去了。
少年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可擅长丹青技法?丹青?鉴定师没听懂。
绘画。
原来是问他会不会画画,鉴定师摇头:不通。
燕三郎笑了,牙是明晃晃地白,碍着千岁的眼。
她在他后背悄悄捏了一把。
时间宝贵,问这些无厘头的问题作甚?那没事了。
燕三郎额角一跳,千岁掐得真疼啊。
他驾轻就熟,飞快按了手印。
当然,这一次他学乖了,早在指尖套上了荆庆赠送的薄膜,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血液,而是提炼出来的红腥草汁。
这种植物汁液鲜红如血,甚至还有一点点铁锈气味,和血液很像。
虽然是头一次施为,但他动作迅速而隐蔽,鉴定师并未发觉。
契约签成,双方各执一份。
宝华阁给出灵币,燕三郎揣在怀里就大步而出。
问他画画作甚?她没好气瞪他一眼。
没事。
有事他也不会跟她说,千岁懒得问了。
就让他在肚子里憋着坏吧。
跟我来。
出了门反而是千岁领路。
方才那一撞,她把诡面巢子蛛放在丁云正身上了。
她总觉得迷藏国的信察有些古怪,不好安放这些小东西,只选了丁云正。
两位信察带着丁云正早了半刻钟出门,现在影子都不见了,燕三郎只得问:他们往哪里去了?千岁向北一指。
圆楼?燕三郎脚下不停,一边思索,赤鸾卵的确不一般,但这迷藏岛上的赃物不止这么一件,怎么会让两家官字号的信察一起行动?赃物?千岁好奇,你怎知道?前年连夫子为我们讲解西方的风土国情,就说到鲁浑国的护国神鸟赤鸾产下的一枚鸟蛋在十年前被盗,到现在都没有音讯呢。
鲁浑国为此大动干戈,还进攻了东边的邻国。
千岁眨了眨眼:有这事儿?她怎么全无印象呢?那天早晨的阳光很好。
燕三郎还记得清清楚楚,你睡得很香。
那时白猫睡在窗边的八宝柜上,就差四脚朝天了。
千岁讪讪。
白天咩?那就不能怪她了。
为了个鸟蛋会大动干戈?她引开话题,现在鲁浑国还在么?在,疆域扩大了三分之一。
燕三郎记性很好,它进攻邻国,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吞并下来了。
呵。
那依我看来,鸟蛋被盗也只是个幌子。
鲁浑国有东侵的野心。
否则吞并邻国的速度会这样快?不止你一人这样以为。
燕三郎脚步一转,由东街走向了北街,不过丁云正说漏了嘴,至少鲁浑国的赤鸾卵的确被盗了。
那等至宝无论出现在哪个发卖场上,鲁浑国事后得了消息都不会善罢甘休。
也只有在迷藏国这种人人遮头藏尾的地方才能脱手。
这也是海客云集迷藏国的主要原因。
往正北去了。
北街已经走完了一半,千岁基本能确定那几人的方位,大概去往我们昨天走过的小路。
也即是说,两位信察要把丁云正带去禁地。
就为了一枚赤鸾卵吗?有趣,太有趣了。
千岁摩拳擦掌。
赤鸾被赞为神鸟,的确有了不起的天赋神通。
但灵物和妖怪在人间已经式微,在人族的蓬勃气运面前,它们掀不起惊涛骇浪。
一只小小的赤鸾卵,能惊动这么多信察?丁云正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无知者才无畏,迷藏国的神使和信察太神秘,连本国平民都难得见上一面,他们这些外来客又怎么会了解?迷藏国焉会随意加害海客?千岁抚着下巴,他们还想不想做生意了?飘洋过海原就是风险重重。
燕三郎轻声道,每六十年有多少人来,多少人回,多少人命丧黄泉?谁也无法统计。
是哈,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的不提,几天前那场暴风雨就掀翻多少船只、吞噬多少人命?谁也不晓得。
迷藏国定有稳妥做法,才能令无忧谷的盛会一次又一次举办下去。
或许信察们找丁云正过去也不会害他性命。
但燕三郎从昨日深入山谷见过圆殿之后,总觉得这地方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果然两位信察带着丁云正主仆往北方去了。
两人心知肚明,那就是前往圆殿。
不过还未踏上石板路,燕三郎就发现那条路上不清静,时常有人来往,看模样不是信察就是信民。
现在是大白天,既要瞒过人眼,又要瞒过天上那些奇怪的光点监视,难度太大,风险也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