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二百多人,又在老宅里住了长久年岁,积攒下来的物件也不知有多少,收拾不易。
买回一栋好宅,千岁心情不错,回到邀景园后就边吃蒜蓉枝边问燕三郎:周大户的死,你想得和我一样么?嗯,恐怕他是被人所害。
燕三郎不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从迷藏国买回宝贝了。
凶手杀人夺宝。
周大户保密功夫做得不错啊。
千岁汲了一口热茶,连枕边人都不知道他卖了铺子又出海前往迷藏国,可见姓周的谨慎惯了。
那凶手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手里有甚宝贝?在迷藏国,每个海客都戴面具、穿罩袍,彼此形同陌路。
无论迷藏国的初衷为何,客观上这是有力的保护措施。
海客脱下伪装返回人间,就如同水滴入海,旁人再难寻到。
或许他很信任凶手?不像。
千岁随手拿起一根零食,塞进燕三郎嘴里,有些人疑神疑鬼,谁也不信,显然周大户就是这种人。
他不会把身家暴露在别人面前。
燕三郎下意识嚼了两口,嘎啦,嘎啦。
声音好大,油炸过的东西就是酥脆。
他一抬头,恰好见到千岁将拈过蒜蓉枝的手指放进口中,吮了一下。
那姿势……她的唇红艳而润泽,像熟透了的草莓,少年赶紧撇开眼。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如果周大户从迷藏回到卫国,而没有被幽魂侵占身体的话。
那么知道他在海国买过什么宝贝,并且还能找到他的人,也就只有——迷藏遗民!千岁眼里寒光一闪,真是一群杀不完的曱甴。
迷藏的神使和信察对人间宣扬,在海国做交易享有绝对的自由和安全。
其实,他们利用真视之水可以看穿人们面具之下的真容,利用契约书上的血押可以追踪到海客的下落。
只是,从前迷藏海国每六十年开放一次,为了维护这座金字招牌,遗民们很少回陆地找海客的麻烦,以免秘密曝光。
可现在时局大不同了。
圣树已死,迷藏国再也不能向人间开放,这些幽魂也就无所忌惮了。
它们余生的目标,大概只有两个:复仇,以及活下去。
燕三郎的神情却转为慎重:如果迷藏幽魂与怀王合作,我们的麻烦就很大了。
千岁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找出司文睿的藏身之地。
韩昭传讯,这几天都未见到廖青松出入怀王府。
燕三郎沉吟,若非他乔装改扮出入,就是压根儿没住进那里。
你觉得,他和司文睿待一起?观望怀王神情,丧子之痛不似作伪。
或许,他真以为儿子死了?燕三郎轻声道,倘若这般,司文睿就不会住在府里。
可是盛邑这么大,上哪里去找两个刻意隐藏行踪的人?……时间飞快过去两日,一切太平。
太平得令人不安,因为燕三郎只剩五天了。
韩昭和石从翼派出人手无数,就是找不到司文睿的一点线索。
好像这人真地死了,在世间再不留一丝痕迹。
对此,千岁分析道:司文睿只需安静躲好,等十日期限一到,怀王就能找萧宓讨个公道。
那时候王廷就非处理你不可了。
她耸了耸肩,只要他还带脑子,这段时间就不会露面。
现在他们被动,司文睿主动。
只要守住这个优势不被发现,他就算赢了。
这一点,燕三郎也很清楚。
他去看望黄大,这黄鼠狼也知不妙,偷偷对他道:如果抓不到真凶,所有罪名由我全扛下就是。
就说我失心疯了,去攻击怀王儿子。
燕三郎伸手抚了抚黄鼠狼脑门儿上的软毛:你以为,他们能信?黄大从来都不是重点,对手想掰倒的是他,燕时初。
那,那?黄大焦急。
那怎么办是好?燕三郎不语。
返程时路过署衙,他还听见里面一点喧哗。
恰好走出来的官差前几天领着他进去认过尸,他就上前打听。
这是威武侯亲自带进来的燕公子,整个盛邑的大红人,官差对他的记忆还新鲜热乎,当下就小声道:怀王过来领尸回家,马上出来了。
您要不要避一避?说罢,朝一边的门房指了指。
燕三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好。
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和怀王起冲突。
果然过不多时,一行七八人出来了,其中六个抬着黑木棺椁,走在最前头的人面色冷厉,疾行如风,正是怀王司达光。
快到头七了,他要把儿子领回去。
怀王去卫王面前哭诉几次,萧宓也头疼得紧。
虽说结案之前不该领尸,但头七办丧、安葬在盛邑都是俗理。
他问过燕三郎,后者说已经验尸完毕,于是萧宓也就特事特办,准了怀王的恳求。
燕三郎看着黑棺心头一动,忽然踏前一步,倚在门边。
本来趴在窗边观望的白猫喵了一声:喂,你做什么?说好的窥探呢,说好的隐蔽呢?他干么要跑出去,曝露在怀王视野当中?燕三郎尚不及回答,怀王就看见了他。
燕时初。
司达光放缓了脚步,声音也变得凝重,你还敢来!燕三郎紧盯着他,目光瞬也不瞬:我没杀人也没害人,问心无愧,怎不敢来?是不是问心无愧,几天后就见分晓。
司达光冷笑一声,拂袖道,走!众亲随紧跟他的脚步出了署衙,又把棺椁抬上马车。
望着这一行人远去,白猫懒洋洋道:确认什么了?几天前他还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可方才话都不跟我多说了。
燕三郎目光闪动,是懒得说,还是不愿说?或许都有。
千岁笑道,要看他是不是还恨你入骨。
燕三郎抚着猫儿,拉他进门房的官差叹了口气:国君大喜日子在前,怎么最近死人反而多了起来?他身边的同伴嘘了一声,紧张道:胡说什么!卫王大婚在即,不吉利的话少说为妙,尤其当着这位燕公子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