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相

2025-03-31 13:30:58

他还没说完,我已经冲了出去。

我骑着自行车一口气冲到市人民医院,摸到住院部,问清楚了乔正林的病房,等不及电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四楼。

我一脚踢开门。

乔正林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半个脑袋和左眼上绑着厚厚的纱布,正坐在病床上吃着苹果,他和佟露荷同时回过头来,看到我,一震。

小雪?他叫道,声音有些发抖。

我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冲着他吼道:是你!是你!他的那一只完好的眼睛盯着我,闪着惊惧的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放开他!佟露荷叫着,用力拉住我。

滚!我疯了一样,一把推开她,她往后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露荷!乔正林急了,他抓了我的手,叫道,小雪!都怪我!露荷她是一时糊涂,她也很后悔!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该来招惹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说着,哽咽了,那只眼睛里涌出泪水,他呜呜地哭起来,激动地叫道,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的眼睛瞎了!我一辈子都毁了!啪的一声,我居然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吼道: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你一辈子都毁了?!那陆义阳呢?陆义阳怎么办?!他好好做人,好好读书,却被你毁了!毁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嘶声吼着,你说!你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要让夏威去报复他!你说!你说!乔正林的眼中满是泪水、惊惶。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么?佟露荷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疑惑不解地望着我们。

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对不对?你故意接近我,故意和我写信,然后你模仿我的字迹,写了那张字条。

你知道陆义阳看到我的字条,一定会去赴约,而你,早就跟夏威勾结,等着他自投罗网。

当你找借口在大操场跟我谈心的时候,夏威正把他往死里打!我说着,双手颤抖不止,那天你看到他被夏威揍得那么惨,一定很解气吧?说什么不放心我才来找我,其实是你太想看看他的惨状了对不对?你一定很得意自己的计划得手了对不对?你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对不对?我的眼泪掉下来打湿他的胸口,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跟他有什么仇,要把他害成这样?你的内心到底要多肮脏多卑鄙多下流,才做得出这种事?正林,你……佟露荷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是他毁了我!是他先毁了我!乔正林失控地叫道,口水从他嘴里流了下来,挂在嘴角。

他毁了你?是的,他毁了你一只眼睛,我露出恍惚的冰冷的微笑,眼中闪出不顾一切的疯狂,但是你还有一只!我一把夺过床头的水果刀,朝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刺去。

不!佟露荷飞扑过来——我的手腕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你不要命了!大头一把夺下我手里的水果刀,用胳膊夹了我的脖子,死命地把我往外拖,你还嫌不够乱啊?!我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踢打着他:放开我!放开我!他把我拖进电梯,一路拖到楼下花坛边上,一把把我丢到草坪里,瞪着眼睛骂道:你他妈的疯了!我是疯了!疯了!我大吼大叫着,我要为他报仇!报仇!大头吼道:我告诉你!没有人比我更想替他报仇!可是你想想他,想想陆义阳愿不愿意你这么做!一听到他提起陆义阳,我顿时泄了气,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大头叹了一口气,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抽着。

你知不知道?是我害的他?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要不是他以为那字条是我写的,他也用不着去找夏威,也就不会被揍得那么惨了!知道。

大头冷静地说道,长长地吐出一口烟。

你知道?!我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因为陆义阳不让。

他苦闷地说道,用力抓着后脑勺,陆义阳说,他跟夏威这一笔账迟早要算,早算不如晚算。

他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容忍夏威利用你来报复他。

所以,那天他一看到字条,就算知道并不是你写的,这是个陷进,他也打算赴约。

因为他怕夏威还会伤害你。

他凶狠地抽着烟,我让他等着,说等我报了警再过去,但是等我赶到时,已经……我怪他怎么不等我,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我急忙问道。

为了不让夏威再伤害你,必须让夏威彻底地完蛋才行。

他拿烟头指着我,陆义阳是拿自己一身的伤口,换来了夏威判刑,而这,都是为了你!我怔怔地,泪水滂沱而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一想到在他住院的时候,自己一次也没去看过他,心中悔恨交加,更痛得如同万箭穿心。

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烦躁地把烟头丢到脚下踩灭,又摸出一支点上,要我说,就你这样的,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他喜欢你什么呢?听他这么说我,我竟然感觉不到生气,只是觉得委屈:那他跟翟丽又是怎么回事?翟丽?唉,翟丽。

他向着空中吐出几个烟圈,又是几声哀叹,翟丽对他真他妈的一片真心!可是,唉,那小子居然说只是把她当哥们。

当哥们?可是那天我所看到的……那也是哥们?大头看了我一眼,说道:那天……是我不好!陆义阳跟翟丽早就说清楚了,可是翟丽说什么也接受不了,那天她来找我,喝了很多酒,说要自杀……我只好带她来找陆义阳了。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仰头望着天空,幽幽地说道,陆义阳从没把翟丽放在心上,翟丽送他的东西,他都照价买了东西还给她,从来也不肯欠她一份情……我就不明白了,翟丽这么正点,又这么痴心,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了?他说着又看了我一眼,好像是在心里又拿我和翟丽比了一次,深深地为陆义阳觉得不值,为翟丽觉得委屈。

你真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伤心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种事怎么跟你说?大头为难地说道,再说了,你以前不是喜欢乔正林的嘛?我望向远处,围墙外的路灯,发出像旧橘子皮一样干枯昏黄的光芒:你告诉我,乔正林到底跟陆义阳有什么仇?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大头说道,他们俩从一开始就不对付,那小子确实挺阴的,不管打球也好、运动会也好、竞选学生会主席也好,总要使些手段,面上一套、背后一套,我们就特看不上他这样的。

初一那年运动会,他就使绊子让陆义阳摔了一跤,害得他没进决赛,两人差点打起来。

不过你要说仇嘛,这能有多大的仇?他想了一下,我觉得可能还是因为他妈的事。

他妈?我没明白。

陆义阳一直不让我说,唉,其实这都是他妈的全城皆知的事了。

初二上学期的时候,我生日那天晚上,跟陆义阳吃了宵夜喝了酒,想去街心公园逛逛,散散酒气,我们从墙上爬了进去,在里面疯跑,结果撞到了一对偷情的男女,正他妈的在干那事……他舔舔干燥的嘴唇,我们一下子就认出来,那女的是乔正林他妈——天天在电视上看到的,能认不出来吗?那女的也看到了我们,那天我们还都穿着校服。

过了没多久,有一天,放学时候在校门口,她开车来接乔正林,又碰到了我们,你真该看看当时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发白了,她认出了我们。

后来没多久,就听说乔正林他爸收到举报信,知道了他老婆出轨的事实,还闹了个捉奸在床……后来的事,你应该也都听说了,他爸妈离婚了以后,他过得确实很惨。

你是说,乔正林怀疑是你们把他妈妈的事情说出去的?我不敢相信地问道。

我想起陆义阳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有着一种异样的谨慎,原来竟是在担心被人误会,没想到误会还是发生了……我想是吧。

大头无奈又无辜地说道,不然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会处心积虑把人害成这样!其实,陆义阳早就知道那件事是乔正林从中捣鬼,但是他看在你的份上,硬是忍着没跟他算账,直到……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烦闷地敲着脑袋。

我的眼泪又涌出来了,我抱着膝盖,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理由,把陆义阳给毁了,把乔正林也给毁了……这时我的身后响起脚步声,我一回头,看到佟露荷匆匆地从住院部里走了出来。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冲过去拦住她:站住!佟露荷后退一步,紧张又戒备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血又涌了上来。

不是我!她冲我叫了起来,不是我!你还想否认!我气得浑身发颤。

我承认我拿了那些信,还有你的鞋子,但是……那不是我做的!佟露荷伸直了脖子叫道,我是很讨厌你,但是我……没必要那么做!我瞪着她,双手紧握成拳,恨不能朝她脸上来那么一下。

我早就想跟他分手了。

佟露荷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是你让我终于下了决心。

放屁!我粗暴地大叫道,不是你还会是谁!是……佟露荷把牙一咬,说道。

小雪!大头忽然上来拖住了我,别闹了!我没有闹!我……我试着推开他,而当我转身的时候,发现佟露荷已经急匆匆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你干什么!我恨恨地打了他一拳。

大头咽了口唾沫:我送你回去。

明天,明天一早还要去送他……我仰起泪痕未干的脸,望着深沉无垠的夜空,今夜没有星尘,没有月光,只有永恒不变的黑暗和苦难。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谁都不必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如果还有机会说爱,如果我们还可以拥抱光明美好的未来……该有多好!夜已经深了,然而我知道我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我不知道,这六年,陆义阳将如何在监狱里度过。

我更不知道,这六年,没有他在身边的六年,我又该如何度过。

我没有再去市中学上学。

那个冬天,天一直阴沉沉的,下了一阵又一阵的雪子。

我们离开的那一天,我坐在车上,听到马达声响起,车子抖动着向前开去。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楼房,灰蒙蒙的马路,灰蒙蒙的天空,想起玲子姐姐、孙霞,也曾从这里出发,离开这个她们从小生长的地方,她们的家,她们的故乡。

我不知道,她们是否也和我此刻一样的,心碎?当大巴终于要开出小城的时候,我看见车窗上,落下了一片洁白晶莹的雪花,很快融化成一汪小小的水。

我激动地伸出手去,隔着玻璃抚摸它,一瞬间泪如泉涌。

下雪了!我在心里说道,义阳,你看到了吗?你,还会再为我堆一个小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