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跟怪物的一番搏斗,再加上开了几次时空通道还给那个孩子续了好些流溯,无极感觉有点疲乏了,干脆找了个安全处,休息了一晚,等到第二天天亮才打时空通道回了跃鱼村。
无极,你哪去了!清渠迎上来第一句话就先问道,然后又转着无极的身体左右看。
你的小拇指怎么受伤了!快包扎一下!无极看了一眼,好像还是爬树的时候不小心蹭破点皮,于是摆了摆手。
哎呀安心了,我没怎么,就是——就是什么?清渠瞪大了眼睛等着无极的下文。
就是行侠仗义了一下下嘛。
清渠拿出药膏,给无极的小伤口涂抹好:以后可要注意安全呀。
哎,我知道了,无极吃着饭,口齿不清道,祭祀的事情怎么样了?清渠的眼眸躲闪两下,微微轻笑道:挺好的,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无极点了点头。
再过两天就是月底了,恐怕皇帝会提前过来,到时候可别坏了规矩,都说伴君如伴虎,云国的皇帝可不是吃素的。
清渠又嘱咐道。
不过,我去了趟云安,发现真的热闹的很呢。
是么?外面什么样?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岛上,跃鱼族人几乎和外界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清渠对于云国其他的描述都是听说来的,而且还都不全,所以一听无极这么说,心里就又更加好奇了。
无极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有红灯笼啊,还有很多小摊点,反正……哎呀,我形容不出来,等有空的话,我带你去好好浪一圈!清渠低垂了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好,有机会的话。
这句话清渠说的及其细微,无极咔吧咔吧咀嚼着食物没听清楚,只是拍了拍手,擦了擦手上的饼干碎屑,又故作严肃道——但是最近不能出去了,外面挺乱的。
乱?清渠抬眼问。
无极点头道:嗯,有妖魔跑到人界了。
也没人管的。
这个……不是应该归魔王管吗?清渠在会馆的时候听无极提过那个猫妖和魔王的事情,虽然她不认识那个猫妖,也没见过,但听无极说过,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谁知道呢……我和龙裕也不熟,等经历完心结,我再联系一下猫妖好了。
清渠点点头。
无极百无聊赖的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在角落里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红包袱,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昨天还没有的,于是指着问——那是啥?清渠回头望过去,哦了一声,道:冰刀。
冰刀?无极重复一下。
你用这个做什么?清渠抿了抿嘴巴:祭祀大典上,我要跳舞用的。
无极愣了一下。
……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就要到云国皇帝来临的日子了,所有族人都屏气凝神的准备着最后的布置和检查,生怕有什么闪失。
阿玉在台前幕后忙活着,一直到天黑也没停下来。
无极吃过晚饭后踱步到此处,一会儿清渠就要穿着那冰刀鞋进行祭祀之舞的最后排练了,无极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看看。
阿玉,无极走过去,拍了拍愁眉不展的阿玉,笑着问她,怎么样啊,还顺利吗?阿玉微微叹了口气:小错不断,希望今日不要再出差错了。
无极也只能笑一下表示安慰,然后接着问:下毒的事查的怎么样了?阿玉一提这件事就来气,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狠狠道——那群可恶的北漠人,居然和妖魔狼狈为奸,把主意也打到我们跃鱼族身上来了!无极皱眉问:北漠人为什么这么做?阿玉解释道:你可知晓为何跃鱼族世代与世隔绝?无极摇头。
难道不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吗。
阿玉微微叹了口气,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跃鱼族也是像普通人那般的生活,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可是,因为我们的体质太过特殊,于是被自然之灵看中,自此,我们跃鱼族才有了守护万物的重大使命。
无极点点头,看着阿玉明媚的侧颜听她继续说。
只是,这种使命不仅是重任,更是枷锁,甚至严重到被许多心有不轨之人盯上的地步,他们嗜血残忍的杀害我们的族人,让我们的祖先不得不逃往隐秘的大海远处,从此销声匿迹,设置结界,以求生命平安。
无极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没想到跃鱼族居然还有这样悲痛的历史。
所以,为了我们全族的生存着想,自然之灵只好将全族人的灵气都转移到了体质最为纯洁的人身上,也就是,莲。
说着,阿玉看向台上正在进行彩排准备的清渠,可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愁绪。
这种方法的确保护了其他族人的性命,但神女的力量和神力太过诱人,她的体内集结了太多让人向往的神圣之力,因此也引来不少妖魔恶人的觊觎。
无极看着台上的清渠,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傻乎乎的清渠,居然肩负这么重大的使命。
无极的眼眸中也跟着染上了些莫名的惆怅,又突然想到什么,问:明天的祭祀大典,不会有外人混进来吧?阿玉皱着眉头:所以我才在愁这件事,我怕有人会对神女不利。
无极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办到这件事,所以也只能抿了抿嘴,拍了拍阿玉。
我也会帮助你的,放心吧!阿玉感激的笑了笑:谢谢。
正这时,周围一片突然都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细微声响,无极看着台上妆容精致,衣衫微微随风飘扬的清渠,就知道要开始了。
随着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清渠就像一片轻薄的树叶随之舞动,好看的薄纱被她挥舞的仿佛涓涓细流,融化着人的内心,清渠的左脚带着铃铛,跟头饰上的吊坠摇晃声响发出遥相呼应的声音,她站在一大块完整的冰面上衣衫纷飞。
清渠的面容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丽动人,像个仙子,她好像踩在冰上滑行,但又似乎是飞起来的。
莲。
无极仿佛突然明了了清渠名字的含义。
她呢喃道,眼中多了些愁绪。
清渠这一舞,舞的惊人,舞的绝美,舞到所有人在最后一个舞步结束后,都还久久没有回神。
今日是神女舞的这‘莲花盛夏雨衣舞’最完美,最完整的一次,没想到如此成功。
阿玉的眼眸中倒映着台上的烛火点点,缓声说道。
无极突然想到了那个很讨厌的万事成提到过的一句话——清渠姑娘一曲莲花盛夏雨衣舞舞的惊人,绝美。
万事成说话虽然可气,但他这句话,却没说错。
清渠舞的,的确绝美。
无极看着清渠,她微微向台下欠了欠身,退到了台后。
但无极分明看到了清渠眼中满含着的,一种从跳舞开始到结束都未曾消散的浓重情绪。
今年神女对祭祀之事异常上心呢,往年从未有过这些花样。
阿玉称赞道。
真不愧是莲,心思巧妙极了。
往年清渠不弄这些吗?谁?阿玉顿了一下。
清什么……?阿玉接着问道。
无极打了个哈哈:不是,你听错了。
我是说神女。
阿玉哦了一声,点点头:没有呀,往年神女从不做这些,只是简单的进行仪式也便罢了。
无极突然想到之前清渠的旱冰是二虎教会的,难不成她把这项技能发展到了冰面上,融入到了舞蹈中?无极摸了摸下巴:祭祀的话,只有皇帝来吗?阿玉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嘘,接到皇城内部的密令,今年皇帝会带几位皇子前来祭祀。
关于太子之位,恐怕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皇帝来了,迎接的阵仗很大。
除了皇帝自己,他还带了几位皇子,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只不过当时无极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反正只瞧见台子上的人穿的到不是说多么的雍容华贵,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一看就是从宫廷里带出来的,所以无极一眼就认出了皇帝。
只不过,除了那几个身上带着贵气的宫中之人,无极还看到了跟着一位皇子来的另一位清秀男子,气质吗,倒是像个书生,浑身上下干净透彻的很,眉目也很温柔,不知道是什么人。
无极吃过晚饭后坐在台子上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本来祭祀是今天就要举行的,可偏偏赶上阴天,皇帝便觉得天气不适宜祭祀,会扰乱与神明的联系什么的,于是又改了晴天祭祀。
清渠嗨哟一声理了理裙摆,坐在无极旁边:终于能歇一歇啦。
无极点点头,看了一眼外面,问:祭祀要持续多久?清渠缓缓摇头,头上的步摇也跟着微微摆动。
怎么了?无极往低处放了放身子,好看得清清渠低垂眼眸下的情绪,她从很久之前就觉得清渠心里有事,但她又知道,清渠不想说。
我……清渠张了张嘴巴,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无极抿嘴笑了笑,伸了伸胳膊,下定决心似的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来吧!本神女为你解疑答惑!无极轻笑一下,说了句:少来了。
然后又收敛了神色,缓缓问道——那我真的问了?清渠点头。
如果有什么不想回答的,你可以不回答。
无极补充道。
好的,无极小记者。
清渠笑了笑。
其实我也没什么,就是好奇……无极顿了一下,终于问了出来。
你的心结是什么?清渠?我只是想帮你出点主意,你也别老自己一个人憋着。
无极解释。
清渠笑着摇头:没有啦,就算你不问,我也早晚……会告诉你的。
清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明显的变动,无极的耳朵捕捉到了。
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压在她心上似的,只要一提到,就会咯噔一下的那种情绪变动。
你说吧。
无极认真的看着她。
其实往年的祭祀,我只是简单的跳一曲‘雨衣舞’,跟自然之灵对好话就便算了,但是这次的祭祀,不一样。
无极点头,听着她说。
你知道云国的皇帝姓什么吗?无极眨巴着眼睛:不知道。
姓祁,清渠说,但现在的天子,是个明君。
没错,无极转了下眼眸,确实治理的繁荣昌盛。
他的第九个儿子,足智多谋。
也就是今日白天来的那个九皇子。
无极缓缓点头:我没看清楚……不过确实听到有人说九皇子也来了。
清渠微微低垂下神色,语气变得飘忽不定:他……在祭祀结束后会迎娶我。
会迎娶你?!无极惊讶的坐直身体。
因为你跳舞舞的好,所以看上你了?清渠又摇头道:并不是。
接着,清渠又顿了一下,语气中充满了些心酸遗憾。
也可能有一点吧。
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我体内的神女灵气。
说完惨淡一笑,清渠的眼眶就这样慢慢的红了起来,泪水沾湿睫毛,就像清晨的露珠垂在青绿色的细长草叶子上似的。
无极没说话,静静看着她,让她自己调整情绪。
无极看到清渠吞咽一下,狠狠的吸了口气坐直身体,肩膀和双唇颤抖的厉害,一说话,整个声音都是哽咽的:可是后来……我明明很爱他,我跳进他的陷阱里,我恨我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任他宰割。
我真的后悔……清渠的情绪一瞬间崩溃,柔和的双手捂住面颊隐忍的抽噎起来,无极使劲摁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心下有了几分明了。
清渠这是被渣男甩了?TNND,这个九皇子,等着老子给你好果子吃。
无极暗暗想着,在心里早就把那个九皇子祁徽千刀万剐了一万八千多遍。
没事儿,我帮你收拾他。
无极刚想说出这句话,却没想到清渠下一秒抽噎着吐出的一句,直接让无极呼吸窒住,想要轻拍清渠的手也就这样愣愣的停在了半空。
可是最后,他还是杀了我。
为了别的女子。
清渠趴在无极的肩头,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哭泣的憋闷和嘶哑。
夜风轻轻呼,吹着叶子跑,海浪卷起虚无,拍在沙滩上,紧接着,又退了回去。
一夜无眠。
虽说无极听完清渠的坦白后,心里既愤怒又震惊,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早上天刚蒙蒙亮,小村庄还没醒来,无极觉得自己醒的应该够早的了,却没想到一睁眼就发现清渠在院子里坐着吹风。
可能她心里憋闷吧。
无极这样想,穿好外衣走出来。
天还阴着。
清渠抬手指了一下天空又放下。
是啊,还阴着。
无极点点头,看来今天的祭祀活动也够呛能举行。
想到这里,无极又觉得清渠身上背负了太大压力,不仅要一个舞步都不能跳错在皇帝面前展示,而且还要……还要面对九皇子的注视。
就这么想着,无极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了清渠身上,清渠正好回头,看见无极的表情小小的哎呀了一下,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拿手戳了一下无极额头。
好了,别担心。
无极微微叹了口气,说不担心是假的。
心结心结,心中之结。
再次赤裸裸的揭开疤痕,重新带着经历过一遍的痛苦回忆再经受一遍过去,无极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想象。
先生非得设置这样的考验做什么呢?好好的进入会馆,在会馆呆着不好吗?无极真的想不明白,先生的心思,她一直都猜不透。
会馆也没人能猜透。
这就是先生,看他的眼睛时,永远望不到底,就像一口雾蒙蒙的井水,不知深浅,更深不可测。
好啦!清渠又看了一眼无极,再次出声安慰。
我已经知道我的结局了呀,我有心理准备!清渠拍拍无极的肩膀。
无极笑了笑。
明明是我的心结,怎么搞的和你的似的。
清渠故意调笑到,拉开话题。
无极抿了抿嘴。
是啊,自己的心结又是什么呢?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看着无极愣愣的出神,清渠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趁着我还没有结束心结的经历,再带你去吃点跃鱼村的好吃的!不然——清渠话锋一转,蹦跳着跑出门外:不然等回到会馆,可就再~~也吃不到了哦!!切。
无极笑着看了眼清渠也站起身来,收敛住眸中的情绪,她知道清渠心里肯定压着事儿,但现在……不提,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无极这样想着,看着清渠跑远的身影,小声喊了句:等会儿我!就飞快的赶了上去。
……哼哼,这次的鱼可没毒哦,好吃吧。
吃饱喝足,二人的肚子圆滚滚,清渠带着无极走在林间小道的竹林里闲聊。
无极打了一个简短的小饱嗝,点了点头:好吃!竹林不是很大,但是也不算小,弯弯绕绕的竹林小径下面流淌着溪水,族人们便在上面搭建了一个木头通道供人行走,水流声音潺潺流动,伴随着竹林中的清新味道,再加上二人刚刚享受了一顿美餐,现下心情确实好得多了。
二人慢慢走着,顺着木头的小台子登上一处回廊,在一转身看到了阿玉的身影。
竹林茂盛,挡住了二人的踪迹,俩人本想走上去打个招呼,却没想到往前走了两步,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又出现在二人眼前,无极下意识的眼疾手快地把清渠往回一拽,躲在了回廊的墙壁后面。
是那个像书生打扮的男人,无极认出来了。
清渠疑惑的回头眨巴眨巴眼。
嘘——无极比了个手势示意清渠小声说话,然后自己缓缓道:这个人好像是跟着九皇子来的,你认识吗?清渠瘪了瘪嘴:除了关于我自己的心结事情,其他的,记忆都很模糊……无极微微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我觉得这人不像好人,和九皇子好像也有关系,你警惕着点。
清渠嗯嗯的点头,然后俩人猫着腰往那边看,只见男人和阿玉客气的说着什么,阿玉面色带着淡淡的面对客人时候很正常的笑意,男人也是毕恭毕敬。
然后,一片落叶落到了阿玉耳后,男人抬手温柔的为阿玉拂去了,动作没有太过亲昵,但却显得暧昧无比。
无极看到阿玉的脸唰一下红了,低垂了头,嘴角笑意更甚。
乖乖,还是个情场高手。
无极感叹到,清渠瞪着小眼儿回头看她一眼,又接着扭头看阿玉那边。
男子为阿玉拂去落叶后,也没再多说什么,二人同时客气的一拱手,男子便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无极一愣,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熟悉,但……但她根本没见过这个人,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看着无极紧皱眉头发呆的样子,清渠直起身子来拍拍她:那个男的走啦,要不要去问问阿玉?无极点点头,二人朝阿玉走去。
阿玉见到来人,灿烂的一笑,一拱手:在竹林散步?无极点点头,发现阿玉的脸还微微有些红润,于是也没急着问,只说了句:是啊,这里真不错。
阿玉也抬眼看了一下茂密的竹林:我也很喜欢这里。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哎,等一下。
无极微微抬手拦住阿玉。
阿玉抬了抬眉毛,看向无极道:怎么了?抱歉啊,我们两个刚刚散步到这里,不是有意撞见你们对话的,刚刚……无极用手指了指远处,又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阿玉。
阿玉后知后觉的啊,哦了一下,捋了一下耳后的碎发,动作充满了可爱的小女孩家气息,阿玉略微顿了顿,才道:刚刚那个是跟随九皇子来的伴读,同我聊了些祭祀大典的事宜。
阿玉说完,又笑了一下。
无极看了看清渠,用眼神问她。
清渠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个人没印象。
那,二位,我就不打扰了,你们随意便是。
还有莲,你一定要注意休息,莫要伤了身子。
清渠答应一声,二人送走阿玉。
无极默默咀嚼着伴读这两个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到了傍晚,天空冷不丁的放晴了,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到了晚上,被阴沉沉的乌云憋闷了好几天的星子终于破壳而出,划开黑色的幕布,在天空中一眨一眨,仿佛要用力的把这几日都没散发出的光芒都闪耀而出一样。
大海倒映出星光的美好,高高的山头远远的望过去,就好像海里藏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珍珠似的。
还是要开始了。
无极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在中间,定定的看着台子上一会儿要举行仪式的众人。
祭祀的大台子,坐北朝南,族人们已经有好多个虔诚的在台下跪拜着了,但不包括无极。
一会儿祭祀真正开始的时候,她要退出去。
正想着,无极便看到角落里的阿玉冲自己比了一下手势,无极抬手表示接收到信号,又看了一眼台上众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出去,一直走,走到了一个很高的山头上坐下,看着。
山头上很安静,安静到无极能够听到自己细微动作发出的布料磨擦声音。
草丛中有小虫飞舞,还有不知名的虫鸣。
无极一抬头,一颗明亮的星正在正北方温柔而有力的闪烁着,星星特有的光芒将其他微小星辰的都压了下去,淡淡的星光柔和的抚摸着大地,无极愣愣的看着,那是……北极星。
一股莫名的思念愁绪涌上心头,无极下意识的想掏出手机,但又放了回去。
手机这一阵子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因为快没电了。
无极微微叹了口气,听觉又被山下的一阵敲锣打鼓还有一些不太常见的乐器的灵动声捉了去。
祭祀仪式,开始了。
自然之灵守护自然,因此只需要将每个需要布置的点位布置到位即可,祭祀用的贡品也都只是些十分新鲜的果子和点心,摆的十分精致。
高高的台子上用巨大的香炉点着一炷比较粗比较大的香,阿玉将香点燃,莹莹的红色火光燃起,一股夹杂着艾草的清新香气传入众人鼻腔,无极离得比较远都能闻得见,只一瞬间就感觉神清气爽。
皇帝穿着正式礼服,头上带着冕旒,虔诚的站在直冲着香炉的太子下方,闭着眼睛祷告着什么,然后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三躬。
接着,阿玉把几根刚刚点燃的香交到皇帝手中,又悄声退下,皇帝一步一步稳健的走上台子,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头上的冕旒只是随着步伐轻微摇晃,每一个动作,无不透露着威严与庄重。
当皇帝将手中的香稳稳的插入面前巨大香炉中时,天边微微划过一道亮光,无极快速的看了一眼,那亮光转瞬即逝。
无极听清渠说过,这是自然之灵在与人间对话。
接着,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天边,转过身来,双手举起,高声喊了一句什么,无极听不清楚,但,皇帝喊完这句话,所有虔诚跪拜的子民都缓缓地站了起来,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真诚的气息。
皇帝走向高台的座位处,悄声落座,然后众皇子又都走上台来,冲着香炉处虔诚的鞠躬,跪拜,入座。
无极的眼眸扫过几位皇子,最终停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突然浑身一凛,终于领会到了清渠之前的怪异行为,出自何处。
就是因为这个和时竹长得一模一样的九皇子,祁徽。
……紧接着,锣鼓被敲响,清渠在众人虔诚的屏气凝神中缓缓登台,舞蹈用的薄纱伴随着徐徐清风像烟雾一般在她周身飘扬,清渠踩着冰刀在冰上顺畅的滑行,舞动至台中央,樱桃一般的红唇配上灵动的如白兔般纯洁的双眸,好似从海上的雾霭中走出的仙女。
她不卑不亢的抬眼冲那些皇族子弟们微微行了一礼,眼神未从九皇子身上停留半分。
无极能明显看到众人在亲眼目睹跃鱼族唯一神女今日的精致打扮后,都微微深吸了口气。
特别是九皇子,虽然无极离得远,但依旧能够感受到他那紧紧追逐清渠不放眼眸中的微动情绪。
奏乐正式开始,清渠没有跳那曲排练了很多遍的莲花盛夏雨衣舞,反而是用了更加热烈,更为明亮和激烈的歌谣和节奏,唢呐一响,清渠随之抛出丝绸,柔和却又不失力气的挥舞着,仿佛在台上勾勒一幅美丽的画卷。
无极能够看到族人们有些疑惑而面面相觑的动作与神情,就连阿玉都有些摸不到头脑,从后台直接冲了出来,但却直接被台上清渠的舞姿一下震慑住了。
真的是美,绝美。
阿玉的眸中倒映着清渠舞蹈的身影,清丽的装饰与面容搭配上这激烈明快的乐曲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无极在山上看着清渠,心中却并没有觉得丝毫惊诧,因为她懂了,清渠的这支舞蹈,不是跳给任何人而看的,甚至不是为了连接自然之灵而跳。
她在为自己而起舞,她在诉说内心说不出的苦闷,她在用这种方式诉说自己已经活过一次的灿烂篇章。
她在向九皇子证明——看,我是绝美的。
这一次,我不再为你而活。
紧接着,奏乐马上就要达到本场的最高峰,好似无数躲灿烂烟花在耳边炸开,又好似无数鸟儿的鸣叫在耳边盘旋环绕。
清澈透亮的乐声从每个人的心底直冲而上,清渠随之舞动衣袖,将所有丝绸归拢而起,最后,随着音乐声达到热烈而又肃穆的最顶峰,清渠从冰面上一跃而起,借助舞蹈的力量跳跃而上,将五颜六色的丝绸向上抛去,一朵绚烂而又美丽的花朵,从黑夜中绽放。
只一瞬间,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样美好的景色捉了去,清渠轻轻落地,收敛神色,转正身体,在一片安宁中望向了高台上的男人。
祁徽,你输了。
清渠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祁徽眼中的一抹深深的悸动,二人的目光倒影出彼此,清渠微微低头,莞尔一笑,缓缓地行一大礼。
这时,天边又亮起一抹明亮光辉,从远远的天际直直的延伸过来,就像是利剑划破天空透进来的光束,但却没有寒冰利刃一般的肃杀。
这样的光,轻轻柔柔的笼罩在大地上,包裹住了整片天空,慢慢徐徐环绕住大地,然后又渗透进土壤里,最后缓慢而柔和的消失不见。
见到此景,皇帝的脸上猛然出现了少有的毫不严肃的笑意,皇帝大笑着鼓掌站起来,快步走到台下扶起清渠,又站正身子,举起双手,高喊着——福泽之神,跃鱼神女,天赐恩惠,佑我云国!天赐恩惠,佑我云国!听到皇帝这样说,族人们也一个个兴奋异常,高呼着跪拜他们的天子,崇敬他们的神女。
无极看到站在皇帝旁边的清渠抬头向自己这边的方向望来,于是抬手给她挥了挥,也不知道清渠能不能看得见。
不过乌漆嘛黑的,能看到的概率应该不大,无极想着,又放下手。
祭祀应该快结束了。
无极心下终于稍微轻松一点,目光往周围扫了扫,却冷不丁的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飞速窜过一个黑影。
无极一下子吓得弹了起来,悄声躲到一个大石头后面,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影从草丛中穿过,直直地往山下跑去。
糟了!无极心下道了句不好,还没来得及打时空通道,就听见山下一阵动乱,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族人们惊叫着逃窜着,但又被一群怪物捉了去,一下撕成碎片,幻化而出的灵气瞬间被怪物吸了个精光。
才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原本祥和热闹的祭祀神坛,瞬间变成了腥风血雨的修罗场。
保护皇上!!!侍卫们一哄而上,奈何实在招架不住怪物的袭击,不久便落了下风。
清渠不知所措的站在台中央寻找无极的身影,眼眸中写满了担心与害怕,一转身猛然间被一个强有力的力道拉到了一旁,清渠一转身,只见无极从时空通道里跳跃而出,一手拉着她的胳膊,一手就要打开真元项链。
你疯了!这是真元!别用在这里!清渠用手牢牢地扒住无极的手,不让她继续动作。
怪物太多,我对付不过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无极说着,挣脱开清渠的手。
这是北方给你聚灵气的东西!不要浪费在我的心结里!清渠因为激动面色有些发红。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清渠又补充一句。
无极,让我自己来,你相信我!怪物的嘶吼声充斥耳膜,二人甚至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只能大声喊叫进行交流。
就在这时,皇帝的身后落下一个长着翅膀的浑身流脓的巨大怪物,眼看就要一击毙命——云国皇帝不能死在这里。
清渠眼眸忽闪一下,无极想要拽住她的胳膊却被清渠用力一推跌下神坛,无极的食指与清渠的衣袖擦过,眼看着清渠的身影愈发的跑远了。
清渠。
无极喃喃道,她没有再大声的喊住她。
她应该相信清渠。
毕竟这里,是她的国度。
就在这时,怪物的利爪就要刺向云国皇帝的命脉,恰好清渠赶到,闪烁着血色红光的如针尖一样的爪子冲着自己扑面而来,清渠认命的闭上眼睛——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清渠闭着眼睛,耳朵却先回过神来,只听得周围一个个怪物伴随着剧烈的响声与绝望的嘶吼一个个都炸成了血色云霞,周围一片宁静,但却有满脸的血腥味道。
清渠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的怪物周身发出一道强光,随后嘶吼一声——砰的一声,如几十串爆竹在面前炸开一般消失不见,清渠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然后,一个男子,心脏处一汩一汩的冒出鲜红而又发黑的血液,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粘连在苍白而又俊美的面颊上,失重一般的落入清渠的怀中。
清渠被男子的重量压的顺势接下他,然后跪倒在了地上,满目慌乱,满身血污。
清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眸中增添了一丝牵强的平静,但手还是不自觉地抚摸上那人的面庞,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滚烫的泪水终于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老九……?云国皇帝的声音微微颤抖的从清渠身后传来。
还不快救人!……一切事态都平息了,又是北漠联合妖魔作乱。
阿玉愤愤的把北漠千刀万剐一般的骂了一万八千遍,手里拿着药膏递给清渠。
去吧,九皇子点名要你去伺候。
清渠波澜不惊的点点头:应该的。
然后拿着一瓶精致的药膏缓步进入房内。
房间里站了许多人,云国皇帝一脸担忧的站在床前,还有许多小太监,小护卫,小侍女,把整个房间都填满了。
床上躺着一个面容精致的男子,说是精致,其实更多的是精致中带着些许勾人的妖艳,与无极在火烛岛见到的时竹不同,二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但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尽管身受重伤面色惨白,唇色如土,但榻上的男人即使紧闭双眸,也是一副冷艳的绝美皮囊,若是睁开眼睛,叫人看一眼,便会沦陷了去。
就是这个人杀了清渠。
无极从窗边草草看了一眼,就被从房内退出来的宫人们赶了出去。
去去去,别在这凑热闹。
无极撇了他一眼,是个小太监,没和他多计较,打了个时空通道上房顶上趴着听去了。
她不是想要窥探清渠的什么,她只是有些担心九皇子会对清渠不利,毕竟这次事态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
而且,无极发现,那日的九皇子的伴读居然并没有到场,按理说,九皇子能够如此信任带出宫的,不是心腹,也是自己比较信任的人,情感自然不同。
即便他不舍得舍命去救主子,那么主子受这么严重的伤,他至少也该来看一眼吧?更何况,在祭祀那天,无极也没找到这位伴读的影子。
她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毫不受阻的发展着,这种从毫无头绪中深深散发出的无力感让无极难受的抓耳挠腮,但又毫无办法。
房内,皇帝见到清渠后屏退众人,清渠微微行了一礼就被皇帝忙不迭地搀扶起来。
神女,朕的皇儿可还有救?皇帝保持着威严和风度,但语气中夹杂着微微的颤抖。
清渠点了点头,低垂下眸子看向手里精致的小瓷瓶:陛下无需担心,九殿下的伤是有救的。
几位殿下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些小伤,这是我们族里的灵药,殿下们用过后现在的小伤已经恢复的十之八九,至于九殿下……清渠缓缓停顿一下,看向床上那个让他只一眼就痛彻心扉的男人,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情绪,道:九殿下伤的不轻,多用些灵药也便好了。
这是我族的秘药,每日我都会来为九殿下换药,再为九殿下输送神女灵气,殿下过几日便会醒来了。
皇帝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走出了门外。
恭送陛下。
清渠行完礼,转身看向床上的男人,眸子里倒影出烛火的光辉。
水……九皇子的手指微动,嘶哑的呢喃着。
清渠转过身倒了杯水,抬起男人的头微微送他喝下去,然后又轻轻将他放下,眼中是捉摸不透的神色。
清渠就这么愣愣看了一会儿祁徽,微微闭了闭眼睛,转身从身后拿出灵药,解开祁徽的衣服,露出男子的大片结实的胸襟,左胸口处一片黑色的淤青包围着一个黑黢黢的伤口,清渠的眼眶猛然红了,抽噎了一下鼻头,涂抹好药膏,又为男人输送了大半的神女灵气。
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因为之前,你也没死。
清渠想到这里,心下又变得决绝,收好药瓶,为男人整理好衣襟,转身起来欲走出房门,却感觉到一股温热从手腕传来,清渠的心尖猛然一颤,不受控制的终于滚出两滴热泪。
清渠挣脱开男人虚弱的手,快速擦干泪水。
别走。
祁徽的声音虚弱无比。
别走。
清渠感到自己的衣角被男人牢牢抓住。
祁徽的声音带了些许恳求,清渠终于转过头来看他,又移开视线。
可以……扶我起来吗?祁徽轻笑一下,缓缓说道。
清渠低垂一下眼眸,小声的嗯了一声,轻抬起男子的臂膀,将柔软的枕头竖立起来好让他借此椅靠。
二人就这样静默一会儿,清渠终于坐不住了。
殿下,民女还有要事……你是,如何做得到的?祁徽笑着看她。
我……清渠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尽力而为?祁徽摇摇头,目光始终放在清渠身上不曾移开。
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很乖巧懂事的小丫头,跳起舞来却这么动人。
倒是将本殿的目光都捉了去。
清渠低头沉默着,没有接话。
但我发现我的那些兄弟,甚至父皇都被你深深吸引住的时候,我甚至开始嫉妒。
嫉妒他们也能看到你的美丽,你的独特。
说着,祁徽的身体微微探向清渠,男子身上特有的芳香气息一瞬间充斥了清渠的鼻腔,清渠一抬头,对上了那张之前多少次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庞,眼眸一下愣愣的被勾住了。
就是这张脸,就是因为这张脸。
莲,你可愿意……当我的夫人?男子轻笑着在清渠耳边低低的呢喃。
你的舞,是跳给我看的,对么?祁徽的好看面容慢慢凑近,清渠仿佛浑身凝固一般,呆在原地,只能感受到心脏的噗通噗通,和面色愈发的滚烫温度。
这句话男人说的声音及其微小,无极没有听到,但她在之前祁徽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绷不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想要交换一下心情,却没想到和一个侍卫的眼神打了个正着。
是一个娃娃脸的小哥,长相清秀,在看到无极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睛。
无极只感觉到脑门嗡的一声,心想这次完蛋了,这肯定是皇帝的人,这要是被发现肯定又是一件麻烦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无极想着,但又碍于那小侍卫一直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打时空通道,于是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冲小侍卫双手合十的摇了摇,表情还苦哈哈的。
小侍卫挑了下眉毛,走了。
无极怔住了。
他这是放没放过自己啊……?应该是放过了吧?嗯,应该是的。
虚惊一场,无极拍了拍胸口顺气,只听见房内一阵锅碗瓢盆(?)摔倒地上的声音,然后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清渠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房内,祁徽靠在榻上,眼眸中波光流转,盯着一处烛火愣愣的发呆,过了一会儿,用手指抚摸上自己的唇瓣,舌头又掠过唇角,男人轻笑一下,回忆着方才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