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你去冷宫了?无极整理好心绪,从小道上回来,清渠脸上还带着些淡淡的胭脂,看到无极的时候小跑着赶过来。
无极的声音闷闷的:嗯,那天被宫女带去的。
那里说话僻静。
清渠皱了皱眉,担忧道:这皇城里是会吃人的,你要小心点呀。
别什么人都接触,特别是那种阴冷的地方。
不要去。
无极点点头,冲清渠疲累的笑了一下。
知道啦。
你怎么了?感觉好累。
清渠用手背去探无极的额头。
无极摇摇头:没事,今天走的道有点多。
其实并不是这样,她从一进这个皇城那天开始就感觉到浑身乏累,不舒服,并且心里总是烦乱,乱糟糟的,总感觉有个石头压在自己身上一样,挪不开敲不碎。
会馆里从心结处死掉的人太多了,她真的害怕。
无极隐约有些明了先生的用意了。
这是一种筛选。
能够带着过往伤痛再次经历过一次心结并且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定不是一般的强者。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保证会馆一直强而有力的运行着。
就像筛子,漏下去的,是需要的。
留在筛子上的,是丢弃掉的。
这样的测试,既不会妨碍时空的正常运行,也不会让会馆损失什么。
只是会让经历心结的人再痛苦一次罢了。
无极冷笑一声。
不愧是先生。
先生,永远是先生。
……大婚之日终于到了,无极看着清渠穿着火红的嫁衣愣愣的出神。
感觉有点奇妙呢。
你这算不算二婚啊?无极打趣一句,换来清渠的一声嗔怪。
去,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
接着就是一系列早就烂熟于心的过场,无极站在远处就这么看着,一直到清渠走过高高的高台,上了九皇子的红火火的花轿,祁徽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意气风发,和时竹一模一样的脸上多了些恰到好处的妖治。
那一抹红色走远了,敲锣打鼓声也在无极耳边消失。
你不跟着去吗?一声有些软糯的灵动声音传入无极耳畔,无极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是你啊。
是那天的花妖。
还没自我介绍呢,在下柳佩瑶,敢问姑娘……?无极眨了下眼:无情。
我叫无情。
无情……好独特的名字哦。
你和九皇子妃什么关系呀?朋友。
无极简短的回答道,看着远处,思绪飘忽。
今晚清渠会被取心头血吗?会很痛吧。
真想救她。
可是……不能。
清渠为了不让自己卷入这场纷争,所以把自己留在了这个北边的宫殿里,说两月零十五天以后的晚上八点,也就是戌时,开时空通道去九皇子府与她汇合。
(作者有话说:戌时,又称黄昏、日夕、日暮、日晚等jojo。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
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故称黄昏。
)……自己一个人在这殿里,无极睡觉都不敢灭蜡烛,但宫里有规矩,无极只好偷偷点了一个小蜡烛,燃烧着橙红色的火焰,放在小桌子上,照亮周围昏黑的一切。
无极坐在圆桌前的椅子上,已经挺晚了,九皇子那边一定热闹的很,清渠……现在一定面色淡淡的等待着吧。
无极突然想到刚认识她的时候,连和自己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吃饭都一小口一小口抿,可现在……整个就是一大傻闺女。
无极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圆圆的月亮被轻薄的云层遮住半面,像极了羞涩的女子半掩面容,欲说还休的模样。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明日的月亮,就没有这么圆了。
无极很像抬手用手机咔嚓一张,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上次那侍卫闹的,搞得她把手机和真元项链都藏了起来,缝在了衣服内里。
想着想着,无极突然感觉一阵困意袭来,手脚软的不太真实。
玛德,迷魂香!清渠才刚走,就有人看着自己单蹦找上门来了?无极连忙捂住口鼻,用清水洗了洗脸,飞速跑出门外,一个黑影从身后闪过,抬手从左边袭来,无极往右边一躲,轻松躲开,那人穿着夜行衣,身形移动十分迅速,无极虽然接了他好几个连招但都躲过,那人做了十足的准备,整张脸都被蒙了起来,连眼睛都没露。
几回合下来,那人有些疲累,站在无极不远处微微喘息。
我靠哥们,就这点能耐?你省省吧。
无极抱着双臂故作冷静道,其实她现在脚步有点发虚,脑袋也困顿的要命。
这迷魂香,劲还挺大。
无极手头没有武器,也不好进去拿,更不确定对方身上有没有携带危险武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趁那人分神想跑,无极开了个时空通道唰一下从他背后跳出来,扑到那人后背上,那人哎哟一声跌坐在地,虽然隔着厚厚的面罩,但无极能感觉到他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听到那人暗骂一声,无极不敢怠慢,伸手去拽那人的黑色面罩,没想到那面罩居然被好好的固定在了头上,那人费力的挣脱着,无极才把面罩掀起来一个角,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往嘴里不知吃了个什么东西,突然又变得力大无穷,一下挣脱无极,从地上站了起来。
无极打了个滚站起来,却没想到还没等站直,那人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刀,还带着锯齿,就要冲自己杀来。
虚弱的无极躲闪不及,胳膊上冷不丁被划了一道口子,无极瞬间觉得心跳加速,剧痛传来,眼前模糊不清,头脑发热。
那刀上有毒!去死吧!那人怒吼一声,眼看就要手起刀落——砰——!一道强有力的实心小石块击中了那人手里的刀,强大的劲道直接把那人的刀从手里打的脱了力,紧接着,一发闪烁着金光的弩箭插入那人的左肩,他痛苦的喊叫一声,望向弩箭袭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宽肩窄腰的身影从远处模模糊糊的快速移动着,那人一见情形不对,遇到的人内力太过深厚,于是一个手刀劈晕了无极,身形一闪,没了。
……好了,别怕。
那个熟悉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回旋,无极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你来救我了。
我好想你。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角坠落,无极能听到砰的一声,然后猛然睁开眼睛。
是梦。
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住自己,无极望向周围,一个穿着黑色绸衣的侍卫抱着长剑在座位上,背对着自己,腰杆子笔直的坐着。
你……咳咳咳……无极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极了,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侍卫听到声响站起身来,回过头。
是你啊。
是那个娃娃脸侍卫。
原来是是他救了自己吗。
娃娃脸侍卫点点头,递给无极一杯水,无极想撑着坐起来,却发现左臂酸麻胀痛,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你中毒了。
无极微微瞪大双眼。
不过没事,我已经帮你用内力催出。
无极长舒一口气,靠在枕头上,看着娃娃脸侍卫:……多谢你。
侍卫小哥。
……叫我小四就好。
小四从桌上拿起一个橙黄色包着的一个精致小包裹,放在无极手里。
这是伤药和赔给你的东西。
伤药一天两次,三天即可恢复。
你中的毒虽然严重,但不深。
无极点点头:抱歉,之前我……是我不对。
小四简短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无极抿了抿嘴巴。
还有,小四沉了沉声,清脆的少年音色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有活力,伤你那人的容貌你可记得?无极闭了闭眼睛,心中懊恼后悔。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没有,他的面罩带的非常结实。
是这样么。
小四的眼眸倒映出宫殿内火光的颜色,神情跳跃几分。
他的神态,和北方真的……太相像了。
无极回忆了一下那人的身形,简单告诉了小四,用右手比划了一下。
那人身形很匀称,比较瘦弱,大概……无极想了一下,看着小四的身高。
大概比你要高一个头。
等等。
无极心头一颤。
那个伴读……那个伴读的身形和今晚行刺的人很像!无极又对小四道出了心中所想,小四点点头,说了句知晓了。
然后又道:我已将他的左肩击伤,特制弓弩,没个一年半载的是不好恢复的。
你在宫中遇到他时,可多加注意。
无极点点头,应下。
小四的眼眸忽闪忽闪。
嗯,今晚应该不会再有风浪了。
我先走了。
无极想下意识喊住他,却又觉得算了吧,也没什么其他话了,于是就点点头,靠在枕头上。
小四走到门口,身形一顿。
对了,其实我看你,蛮眼熟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转过身来,表情疑惑的问了句——你昏迷的时候,总是喊的‘北方’,是什么意思?……无极伤的确实不轻,但幸好有小四给的伤药,在床上躺了几天就能下地活动了,期间,无极一直担心关于清渠的事,却又没办法去找她,搞得无极心虚有点烦乱,好在柳佩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本话本小说给无极打发时间,才能偶尔转移一下疲惫不堪的注意力。
柳佩瑶给的话本挺好看的,讲的都是一些比较光怪陆离的故事,无极想,也许这是她从妖界拿来的吧,所以里面的故事才会有点神神秘秘的。
无极坐在圆桌上正读的津津有味,翻过一页,觉得眼睛有些疲累,于是把书往桌上一扣,望向远处,却没想到正好对上一个人的眸子。
小四!无极冲他挥了挥没受伤的一边胳膊。
小四愣了一下,微微点头示意,挎着腰间的佩刀就要离开,无极高声喊道:你等一会儿!小四转过身来,看着无极的身影匆忙的跑近,手里拿着那个自己给她的小包袱,里面是装着伤药的瓶瓶罐罐。
多谢你,我已经好了。
无极把剩下没用完的伤药往小四跟前一推。
小四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了句:不用。
无极眨巴眨巴眼睛:我不是直接上手涂的。
我有用小勺子舀出来一半,这些剩下的我没动过。
你们当侍卫的应该能经常用到这些伤药。
无极又往小四跟前推了推。
这些东西我那有的是。
小四撂下一句就准备离开。
无极看这情形也只好作罢,抿了抿嘴把小包袱又收到了怀里。
就在这时候,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从远处飞驰而过,马上的人高声喊着:八百里加急!统统让路!伤亡勿怪!声音很大,无极顺着看过去,骏马上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士兵,飞速的穿过二人面前远处的宫道,吓得小侍女小太监纷纷回避到道路两侧。
八百里加急?无极喃喃道。
小四往前走了两步,眼眸忽闪一下,又停住身形,转过身来对无极道:边疆来的,最近别出来乱逛。
无极点点头。
边疆啊。
打仗了吗?无极问一句。
小四沉默一下,微微偏了偏头,余光打在无极身上。
回去吧。
无极微微怔住。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动作。
无极呆呆地看着小四走远,想把这个人的身形和那个人的对上,却最终还是怀抱着空落落的心情回到了屋里。
看来边疆出大事了,不然也不会动用八百里加急这样的紧急命令。
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
无极在宫里等到晚上,柳佩瑶送来了些吃食,和无极说了会儿话,就又匆匆离开了。
无极才知道,柳佩瑶其实是十三皇子那边的人,那天只是偷偷混进来想蹭点灵气,还被自己捉了个现行。
无极本来想问问她今天早上八百里加急的事情,却没想到柳佩瑶一问三不知,无极只好作罢,聊了一会儿把她送走了。
晚上九点钟左右,也就是古代的亥时,人定,宫殿外远远的传来一声通传——九殿下到——宫人尖细的嗓音打在无极心上,无极一个冷丁站起来,打开门,看着从远处不急不慌走过来的九皇子,两只手放在门扇上保持着打开的动作眯了眯眼睛。
祁徽?他来干嘛?无极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确认真元项链还在,但心里的紧张感却随着祁徽的脚步靠近愈发的尖锐。
无极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祁徽的到来。
她想不到祁徽来的目的。
如果自己说错一句话,会不会对清渠招来杀身之祸?她不敢想。
祁徽已经走近了,带着一溜宫人从无极跟前站定。
无极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看着祁徽那张妖治的脸。
参见九殿下。
无极微微弯了弯腰,欠了欠身子。
大胆!见了九殿下应该行正式宫礼,你……祁徽身后的小太监怒目圆睁,说话的声音又高又细,无极的耳膜微微发颤。
罢了,既然是皇妃的挚友,便免了这些礼数。
祁徽挥了挥手,叫宫人退到远处等待。
九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无极厉声问,没让他进门。
更没这个打算。
祁徽眯着眼睛笑了笑,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神秘又充满了勾人的诱惑。
本殿的皇妃对你很是挂念,所以本殿特来瞧瞧——祁徽话锋一转,这几日的吃穿用度可还满意?无极想到那日行刺之人,心下警惕万分,后退一步,双手一拱,疏离道:受伤后,吃穿用度自然是到位的。
也不知道祁徽有没有听出无极话中深意,半晌,只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受伤了?祁徽轻声问,声音柔柔的。
无极在心里冷笑一声。
受没受伤,你不清楚啊?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无极下了逐客令。
九殿下若没什么要事,民女要休息了。
说着就行了个和刚刚一模一样的礼,作势就要关门。
哪知,祁徽往前两步,抬手拦住无极。
无极微微皱眉:殿下还有什么事么?头发乱了。
祁徽抬起手,带着龙涎香味道的衣袍掠过无极的鼻尖,无极躲闪不及,就被祁徽高高抬起的手拿掉了头上的一根不知从哪里沾来的毛绒。
送走祁徽后,无极洗了个头。
渣男。
无极想。
得快点去见清渠才行。
……你确定是她?祁徽坐在书房的座椅上,昏暗的灯光打在脸上,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伴读肯定的点头:就是她。
真没用,祁徽冷笑一声,这么个小女子,你都没能拿下?本殿养你做什么!啪啦一声,桌上的书籍被祁徽震怒的衣袖挥倒在地。
伴读忙不迭的跪下,哆嗦了好一会儿,吞咽一下,压下因为过度害怕而导致的喉咙不适,努力摆正嗓音回应道:回殿下,她不是普通人!哦?祁徽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当时草民在跃鱼族时,便发现她体内的灵气旺盛,是一种更为独特的气息,本想那时候就把她给……伴读沉默一下,缓声道:这女子戒心不是一般的大,而且武艺高强,我没办法轻举妄动。
你这次假死,她可有察觉?祁徽沉声问道。
伴读摇头:没有。
祁徽眯了眯眼睛。
这个女子……本殿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她。
是。
伴读应声接下。
那天的侍卫可有线索了?祁徽把手支撑在头上,冷声问。
伴读颤抖的双手一拱:回殿下,还,还没……祁徽冷哼一声,伴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本以为这九皇子又要发作,没想到是久久的沉寂。
不过,殿下,伴读终于颤抖的开口,这个侍卫的名姓,并不在云安的登记册子上。
祁徽叫他站起来回话,伴读心下终于松了口气,回应道:这也就是说,这侍卫,并不是皇城中人。
更有可能不是大云国的人。
祁徽才眯了眯眼睛,语气上扬:查得不错。
继续去查。
殿下,那魔兵那边……?伴读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顺着祁徽的话又转了个弯,问道。
祁徽看向对面书生气质的跃鱼族族长,冷笑一声。
本殿借你这个身体,不是为了让你得寸进尺的。
滚。
跃鱼族族长轻轻捂着左边肩膀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豆大的汗滴顺着面颊滴落到地上。
……无极从时空通道里出来的时候,清渠正坐在椅子上发愣,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无极的到来。
无极抬手轻轻拍她一下,却发现清渠这段时间清瘦了许多。
无极轻皱眉,余光瞟到床底下微微显露的带红的纱布,愤怒的咬了咬牙。
无极?我不是让你……清渠回头惊讶道。
无极看到清渠的嘴唇也干裂的厉害,几乎毫无血色,心下了然半分,然后愤怒地抓住清渠的肩膀:他动手了?清渠下意识的嘶一声,头部微微偏向左边,眉头痛苦的皱起。
无极赶紧放开她,胸膛气愤的上下起伏。
没事,我都经历过一次了,有经验的。
而且,如果不经历这些,我怎么进入会馆遇到你呀?清渠的声音柔柔的,像羽毛一样,但传入无极的耳朵里,却像是用锤子一下一下的敲击心脏一般难受。
沉默。
她什么都做不了。
祁徽来找过我。
无极说。
清渠却意外的瞪圆了眼睛: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无极摇头,并没有把自己遇刺的事情告诉清渠。
恐怕是来查探情况的。
无极回应道。
清渠抿了抿嘴巴,喝了口水,扶着胸口微微顺了顺气。
过两天他就要走了,不用担心。
无极抬头:走?祁徽?去哪?清渠微微吐了口气,神色饱含的是无极看不懂的情绪,然后朱唇轻启,悠悠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绵软又有些无力。
边疆。
他会带那个女人回来。
那个女人?无极问。
清渠微微点头,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他的心尖宠,我的夺命手。
……祁徽这边疆一去就是近两月,这期间无极一直在皇宫与九皇子府邸之间穿梭,一方面是为了照顾清渠,另一方面是为了掩那个伴读的耳目。
但是确实很久没有见那伴读是真,而且就连小四这一段时间也突然人间蒸发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是因为脱离了祁徽的视线控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无极呆在九皇子府的时候,感觉要比在皇宫中呆着轻松许多。
或许是因为神女灵气。
清渠道。
无极白天在皇宫里呆着,因为清渠叫她过了亥时再来。
但无极心里明白,那是九皇子府邸里的侍女取清渠心头血的时间。
无极只是微微点头,也并不多问。
清渠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无极想给她续些流溯,但却被清渠抬手阻止了。
我恢复的好些,心头血便会取得更多了。
无极听这话气得牙痒痒,只能呆呆地看着清渠把一大碗很苦得补药喝下肚子。
很傻吧,以前的我。
清渠放下碗,用袖子豪迈的擦了一下嘴角。
无极歪了歪头,故作轻松的说——比我认识你的时候稍微聪明那么一丢丢吧。
又这样过了几日,这天夜里,无极正在清渠房里无聊的翻着柳佩瑶给她的话本,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兵荒马乱,然后就是一队一队人马的杂乱声音。
人声嘈杂,无极听着好像是祁徽回来了,同时,无极还听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楚王?无极嗑了个瓜子,扭头问清渠。
听起来蛮厉害的样子。
清渠靠在床上微微点头:嗯,他是祁徽的叔叔。
无极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原来祁徽是他侄子。
楚王一直在边疆呆着?嗯,楚王骁勇善战,一直镇守边疆,现下恐怕是已平复战乱,看样子是大胜而归呢。
清渠缓声道。
那楚王也姓祁了。
无极道。
是,清渠微微压低声音,看了眼外面,然后才道,叫祁昭。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匆忙的从门外传来,无极听着好像很多个下人在往清渠房屋这边走来,看了眼天色。
什么意思?无极冲清渠挑了挑眉毛。
还要取第二次血?!问题还没来得及问,清渠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跳下床,忍着剧痛道:快,快藏起来!千万不要出来!无极应声躲进衣柜,同时,房门被好几个侍从一起打开,带进来阵阵黑夜的寒意。
王妃,请吧。
清渠本来面对无极,听到此人这样说,便用背部冲着无极,好挡住自己的伤势。
……我自己来。
清渠照听照做,声音冷静得吓人,无极躲在柜子里,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热,可后背却是嗖嗖的升起了寒意,指甲因为握拳过度用力深深的嵌进肉里,无极感觉一股怒火闷在胸口,就像是下雨前阴沉繁重的乌云慢慢积累在天空上,却只是越积越多,闷得人喘不上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清渠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只有一个小侍女上去搀扶住她,慢慢的扶到了座椅上。
王妃……小侍女颤巍巍的看了眼清渠,眼里尽是同情。
清渠背对着无极,无极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缝里隐约看到清渠的手轻轻拍了拍小侍女。
你退下吧。
殿下说了,王妃有跃鱼族的灵药,不多时就会痊愈的。
今日王妃立了大功,他日殿下少不了你的赏赐。
领头的侍女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揣在怀里趾高气昂的撂下一句话走了。
无极推开柜门出来,马上给清渠续了好些流溯。
你怎么样?无极半蹲下去看她的脸色,清渠闭着眼睛,一手撑着头。
不要给我续流溯……她道。
无极忍无可忍的啧了一声,叉着腰看着门口。
她们对你就一直这个态度?清渠的语气波澜不惊:我只是个挂名王妃,这府邸的正妃……终究还是他带回来的女子。
无极一愣。
对,清渠说过,九皇子从边疆带回来一个女子。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清渠被挖了心脏。
看着无极愤愤的模样,清渠抬头艰难的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很想杀了他。
但是,如果这样,我就进入不了会馆了呀。
是我自己犯傻,再受一遍也没什么的。
清渠看着桌面,烛火跳动的光打在她脸上,橘红色的柔和光亮抚摸着清渠的脸庞,映衬得她就像一朵温柔的花。
与此同时,阴冷的冷宫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缓缓蹲到地上,在长满青苔的小道上伸手抚摸一下,细细的在手中揉捏,此人耳朵微动,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队人带着些精致的吃食从一侧偏僻之路走来,个个人高马大。
人群互相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却看到从冷宫墙体后走出一个黑影。
什么人!呃——一队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那人手起刀落的击晕在地。
小四瞥了一圈倒地不醒的护卫,打开了刚刚被他们解开封锁的大门。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推开门,里面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留着长长的指甲从一侧飞一般地蹿出,直冲小四的脖颈脉搏而来,嘴里还嘶吼尖叫着。
小四闪身一躲,与这人交手几个回合终于瞅准机会一个飞踢将这人击晕在地。
这人晕倒后,汩汩黑气从体内散发而出,小四一伸手从衣服内里抽出一个竹节样子的项链,翠绿的颜色青翠欲滴,散发着好看的光泽。
小四大手一挥,一丝黑气被封存在了项链中,紧接着,他嘴角微勾,轻叹口气,将食物提进院中,带上门,落好锁,一闪身离开了冷宫处。
……无极白天还是得回到皇宫里,但自从昨天晚上祁徽回来以后,今日的皇宫便有些不同了,宫人们明显忙碌的多,无极跳到宫殿的房顶上偷偷看,能看到一排一排的宫人成群结队一侧出来又匆忙的消失在另一侧,皇宫的高墙打的笔直,但却像迷宫,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无极的视野里,无极愣了一下,从房顶上下来。
小四!她走过去,本来想问问这几日怎么不见他踪影,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于是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啊?小四听到无极的喊声下意识的顿了一步,扭头看她。
楚王回宫,皇帝在筹备家宴。
小四简短的回答道。
无极点点头:边疆怎么了?她明显的看到小四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寒意。
没事。
别出来乱跑了,小心冲撞了什么人。
说完,小四就要离开,无极抬手拦住他。
等等,你手上怎么回事?小四才抬手一看,用右手轻轻抚摸上左手伤处。
没什么。
这是在冷宫与那人交手的时候伤的,还没来得及处理。
无极微微怔住。
这人的动作和神情……太像了。
可惜她从这人的脸上找不到半分他的影子。
无极收敛了神色,从屋里拿出那几瓶伤药推给小四:还是拿着吧。
小四垂了垂眸子,犹豫了一下,接过了。
多谢。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无极笑着摆摆手说。
小四微微点头:那在下先行一步。
无极哦了一声,总感觉自己有什么问题忘了问他,但是也不好意思再耽误他的时间,于是挥了挥手,道:那再会了。
殊不知,转身背对无极后的小四揭开手上简单处理的包扎纱布后,左手虎口处,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疤。
无极看着小四渐行渐远,心中莫名失落。
不是他么。
无极转过身走在回屋的路上,猛然想到了自己忘记问他的问题,可再转身时,小四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想问的是——你那天说觉得我蛮眼熟的,是什么意思?……烛火跳动,映衬出的黑色烛影打在墙上,高位处,坐着一个棱角温润的男人。
是皇帝。
听说老九从边疆带回来个女子?皇帝开口问,声音雄厚有力。
此次边疆的动乱十分诡异,皇上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祁昭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起一颗棋子慢慢的在手中摩挲着,眸中跳跃深沉的寒光,只点了点头,没接皇帝的话,把话头转了个弯。
……楚王可有何见解?皇帝回应道。
祁昭摇了摇头,缓声道:目前为止,只能查出是妖魔作乱。
难不成又是北漠……?皇帝微微探了探身子,放低声音,问。
不能就直接这样下如此定论。
祁昭把棋子一放,沉寂的房间内响起一阵哗啦棋子碰撞的清脆响声。
跃鱼族那次的暴动,不就与北漠有关?皇帝微微皱眉,问。
祁昭微微呼了口气,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想了一下,才道:这次边疆妖魔攻来的方向,与跃鱼族所在一致。
皇帝的眸子里闪过微微怒意:这北漠难不成要将我云国赶尽杀绝不成!祁徽的手轻轻摩擦着下巴,刚想说什么,突然发觉有他人气息,于是警惕的抬头,看向门口。
谁?!门口闪过一角黑影,一瞬不见。
皇帝也屏气凝神,抬手挥了挥,捏了捏太阳穴,疲累的道:罢了,你先退下吧。
此事朕会重重去查。
微臣告退。
祁昭行了一礼,退出房外,冲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是祁徽派人来了。
他的九侄子。
祁昭抬眼看了一眼雾蒙蒙的黑夜天色,冷笑一声,一闪身消失在了回廊。
……清渠这几日不让无极去九皇子府了,说实在的,无极这两天也没办法去,因为九皇子在边疆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整个府邸上上下下忙活坏了,无极进出说话什么的也容易被人发现,于是就按照清渠之前说的日子,那天一到,无极就去找她。
然后,就能回家了。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清渠与她约定的日子,无极坐在椅子上拿着柳佩瑶给她的话本翻看,一点点的捱着时间,只盼望夜晚快些来临,这样就能早点回去会馆了。
一想到会馆,无极就下意识的想到那个人的面容,那个人的声音,还有……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嘿!无情!柳佩瑶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轻拍一下无极的肩膀,无极微微吸了口气。
是你啊。
我给你的话本这么好看?你都盯了半个时辰了。
柳佩瑶眨眨眼睛,歪着脑袋看无极。
还没看完啊?这一页。
无极轻咳一下。
原来自己想他想了这么久吗。
然后收起话本,倒扣在桌上:我看书比较仔细……哼……柳佩瑶踮着脚尖看了眼桌子上的话本,伸手一拿。
算了吧,我看你的样子啊,倒像是——柳佩瑶眼珠一转,手指在空中点点点,最后落在无极的鼻尖上。
像是在想喜欢的人呢!去!无极打开她的手。
你整天在宫里没事做吗?整天往我这跑。
无极给柳佩瑶斟好茶水,扭头问她。
柳佩瑶心情很好的哼哼两声,颇为骄傲道:我主子可是十三皇子,人好得很,从来不摆皇子架子!十三殿下那边的活也不多,所以我做完自己的事情,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啦!无极点点头。
能碰上这么个好主子可真够不容易的。
说完这句话,无极就发现柳佩瑶在提到十三皇子的时候面色异常红润,语调也微微抬高,眼中闪烁着光亮,就差放两颗忽闪忽闪的小心心在眼里了,于是问:看起来你蛮喜欢十三殿下哦?我……说到这里,柳佩瑶一下坐在桌子旁,神色低迷下来。
我只是个妖精,能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现在能日日陪在他身边便已经知足了……其他的,我不奢求什么。
无极很少见到乐天派的柳佩瑶这个样子,于是拍拍她的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吃点心不?无极推了盘点心给她。
柳佩瑶点点头:吃,你这里的东西最好吃了。
可比不上十三皇子府里的吧?无极打趣道。
柳佩瑶点点头,随手翻看起了手里的话本:那当然了——这个话本就是我从府里的书库精心挑选出来的,可有意思了,讲的故事古古怪怪的。
我都追过好几本了。
柳佩瑶说完,打开一页,指给无极。
你看最后面这几章才有意思呢。
无极磕着瓜子,瞥了一眼,点了点头:嗯嗯,确实不错。
哎呀,你看嘛。
柳佩瑶把话本一推,推到无极跟前,瓜子皮被哗啦啦弄洒一地,无极轻轻啧了一声,本想说柳佩瑶两句,但话还没出口,就被话本最后两页的标题吸引了视线——借尸还魂。
四个黑色的加粗大字印在微微泛黄的纸页上,无极盯着看只觉得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无极拿过来翻了两下,大脑一片空白后突然嗡——的一声,脑子里闪过跃鱼族族长的脸,然后又浮现出那个伴读的脸,二者慢慢重合——无极又想到之前她见到伴读时候的莫名熟悉感,还有伴读对阿玉的所作所为,心下大叫不好。
那个伴读,就是跃鱼族族长!!!如果这么解释的话,自己被刺杀也有可能就是他干的,自己的感觉没错!无极感觉所有事情都要渐渐的浮出水面,但是却还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跃鱼族族长杀她,难不成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内流溯?可他假死是为了什么?投靠祁徽……能得到更多。
起码他现在的模样更加年轻俊朗是真。
无极突然站起身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回一趟跃鱼村。
你做什么去?柳佩瑶看无极突然站起,神色严肃,被吓了一跳,也跟着缓缓站起来,小声的问了句。
无极看了她一眼,飞快的道了句:今天先不招待你了,改日再聊。
就把柳佩瑶送走了。
柳佩瑶离开后,无极连忙打了个时空通道过去,一出通道,无极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一片荒芜破败,枯树枝像怪兽的獠牙呲牙咧嘴的延伸到天际,还有很多歪倒在地上,渔船很多都被打翻,孤独的飘在不远处的海面上,远远看去就像是用旧了的破抹布被随便扔在了水池里。
黑色的云乌沉沉的笼罩着整片跃鱼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空气中传来。
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一个活人也没有。
无极连呼吸都微微放轻,血腥味让她感觉到浑身难受,皱着眉头,无极一步步的往里探去。
阿玉呢?阿玉在哪?跃鱼村究竟怎么了?!是谁干的……无极沿着熟悉的小道往里走,只感觉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的跃鱼村此刻只能给她带来一阵一阵的寒意。
无极紧了紧袖口,一转身,从一个拐角扑出来一个年纪略大的老人。
任大娘!无极接住她,老妇人满脸泪痕,惊慌失措的求助。
是你!是你!姑娘,救救我,救救我们!就在这时,一声难听嘶哑的轰鸣声从不远处传来,无极听着与自己恐怕也就相隔几步远,这声音被挡在高高的茅草堆后面,任大娘听到后,浑身不住的颤抖起来,一下躲到无极身后。
姑娘,救救我!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任大娘话音刚落,那黑影就从茅草后面一下窜了出来,无极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自己碰到过很多次的那怪物吗?!云安城,祭祀大典,还有一开始无极在监牢里交过手的那个怪物……一模一样!不,这只好像更厉害些。
无极眯了眯眼睛微微后退,那怪物张着大嘴冲无极跑来,恶心的粘液甩得到处都是,无极带着任大娘来不及躲闪,只好动用体内流溯,在手中暗暗汇聚成力量,怪物一跃而起直冲无极天灵盖击来,无极咬了咬牙,击出一掌——砰!怪物应声碎裂,灰黑色的灰尘夹杂着黑气在空中飘散,呛的无极直咳,好不容易费力地直起身子,却发现任大娘已经在一旁蜷缩着站不起来。
无极立马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微微晃着任大娘的肩膀。
您没事吧?阿玉呢?村子怎么变成这样了?!任大娘双目失焦的看着无极,眼里写满了绝望:都没了……都没了……我的儿……我的儿。
大娘!无极试着让她清醒一点,于是大声喊叫她。
大娘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无极,狠狠的咬牙道:是族长,是他……还有……小心……九……九……话说到这,任大娘的头深深的低垂下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无极看着她的这副模样,心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放开任大娘微微颤抖的身体快速后退几步,警惕的盯着她。
只见任大娘原本微微颤抖的身体震颤的更加厉害,随后猛地抬起头来,已经和刚刚慈祥的面目判若两人。
任大娘的躯体迅速发黑变肿,眼中含着嗜血的猩红厉光,嘴里长出了尖尖的牙齿,短短时间,已经分辨不出人形。
无极惊呼一声,眼看任大娘已经向自己攻来,却对这个刚刚流着温暖血液温度的任大娘下不去手,于是只能左右躲闪。
姑娘,快走……任大娘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一边与体内的魔性撕扯着,一边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无极站在远处看她:究竟怎么了!是族长,还有九皇子……北漠,不,不……任大娘的理智马上就要被完全吞噬,就在她向无极扑来的前一秒,她伸手用利爪刺向了自己的喉咙——掺杂着血水的黑绿色液体四散开来,任大娘随着砰的一声变为了一团灰尘,一丝黑气从空中消散,周围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无极喘息两下,稳了稳神,从地上捡起一个金戒指。
这是任大娘生平最喜欢的东西,之前见她时,她整日戴在手上。
无极怕留在村子里还会招惹来更多的妖魔,于是找了个僻静之地将戒指包好,挖了个小坑,为任大娘立了一个墓,便赶紧赶回了皇宫。
跃鱼族的经历让她还有些惊魂未定,动用流溯加上开时空通道让无极现在的精力虽然疲乏不堪但也不能停下脚步。
无极刚回来,就发现天已经黑了。
根据任大娘说的,如果真的是跃鱼族族长和九皇子……无极顺着任大娘还没说完的话往下想。
糟了!糟了!!糟了!!!无极感觉所有事情都压在了一起,一团乱麻。
但现下最重要的,是清渠的安危!清渠,你可千万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