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京城,白天闷热无比,可一到了晚上,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此时夜色浓重,路过集市时,早已不见摆摊小贩的身影,客栈、酒楼的门前倒是灯火通明。
街道上有一辆装饰气派的马车,由一匹健硕的白马牵引,正不紧不慢的赶着路,马车一侧跟着一名身着华丽的婢女,正迈着小碎步紧跟上马车的速度。
娘娘,这么晚了,您为何执意回宫,哪怕留下来陪陪老夫人。
婢女问道。
车里坐着一名神情悲凉的女子,正是刚从吴相府出来的吴沁儿。
吴沁儿没有听见婢女刚才的话,她表情呆滞,一身锦绣华衣拢的有些凌乱,任由衣摆随便落地。
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父亲刚才说的话,如此冷漠的态度,与之前恍若两人......吴沁儿不禁失声凄笑,她以前只觉得父亲独断专横些,是久入官场养成的脾性,对待妻女没有什么大错。
直到听见弃子两个字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她才彻底明白......骨肉亲情又如何,也逃不过利用,亲生女儿又怎样,她以为当初嫁入东宫,是父母给她寻的最好归处,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权势......哎呦,娘娘您可回来了!一名太监向马车这边急步走来,看上去十分着急的样子。
跟在马车一侧的婢女定睛一看,来人是太子身边的太监。
公公,您怎么来了?是太子殿下派您过来的吗?婢女看着满头大汗走过来的太监,疑惑问道。
一声太子殿下把吴沁儿的思绪拉了回来,马车还在行走,只不过放慢了速度,吴沁儿撩起帘子探出头,看太监如此着急,她大概能猜到缘由。
太监见主子探出头向他看,解释道:殿下说娘娘您今晚会回来,但是夜已深,宫门已闭,怕您不好进,派老奴来接您回去。
听闻来意,吴沁儿微微一笑点头,随后示意婢女让马夫加快回宫的速度。
出阁前,总听母亲说,那金屋顶的皇宫,看上去宏伟壮丽,其实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进去的人无非两种结果,要么身居高位、动一动嘴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要么如蝼蚁般苟活......可是她两者都不想要,于是只想着明哲保身,好好当她的太子妃,东宫太子是她的夫君,只要好好的过日子便罢。
然而,她忘了她是丞相之女,不了解父亲的野心,更不知人心险恶,哪怕骨肉亲情也不会放过。
马车绕过街道,正在往皇宫方向赶去,丞相府距离皇宫的距离还是有段路程的。
待吴沁儿回到东宫,这个时辰本应该歇息的太子殿下,此时正在寝宫里的软榻上安静盘坐着,手里翻看着一本书籍,神情一脸凝重,直到看见宫外回来的吴沁儿,紧皱的眉头才稍缓。
回来了...吴沁儿神色如往常一般,脸上仍旧挂着一抹柔笑,命婢女拿来一个食盒,打开的同时神秘一笑:殿下,您看。
赵宸抬眼望去,食盒里装的全部是点心,这种点心是宫外的一家酒楼里特有的。
他有一次微服出巡时尝到,自此念念不忘,后来总是被大大小小的事务缠身,便没再专心去寻过。
在沁儿面前念叨过几次,没想到她记在了心上。
这么晚了,还能买到?赵宸轻拿起一朵花瓣状的糕点,放到嘴里慢慢品尝,忍耐不住点头:对,就是这个味道。
吴沁儿轻笑:是我出宫时路过捎带的,回来的路上人家早就关门了。
说着,又命宫婢连同食盒端了下去,赵宸还想再拿一朵,不料一手捞了个空。
吴沁儿轻轻拍在他落空的手背,一脸正色道:尝一下解馋就好,晚上吃多了积食。
夫妻二人有说有笑,一旁侍奉得太监宫女们见状,也不由自主跟着欣慰。
太子殿下宽厚,太子妃温婉,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宫里伺候的嬷嬷也说,多少年没见过如此真情的结合了。
想想前面,太子殿下回宫时得样子,加之圣上那边传来的消息,任谁看了不得胆战心惊,整个东宫一副天要塌了样子,人人自危。
本以为太子叫回太子妃是要问献药一事的,没想到殿下提也没提这回事,夫妻二人像往常一般相处。
主子没说什么,宫人当然不敢多言,像往常一般伺候夫妇二人就寝。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老皇帝那边太医们忙活了一整晚,一直观察着皇帝的动静,同时心里也担惊受怕,生怕因此事受到牵连。
而东宫这边,趁主子歇息,嘴杂的宫女太监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白天的事,没人知道明天的东宫会发生什么,毕竟整个皇宫都在盯着东宫这边的动静。
次日,天还未亮。
吴沁儿静悄悄坐起身,想到等会要做的事,她忍不住多看几眼自己的夫君。
昨晚回来时,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不问、二不说,无非是不想把她牵连到此事当中。
可是,这件事是她做的,如今连累整个东宫,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他或许已经知晓了背后的缘由,都说帝王无情,她不敢奢望太子的心只属于她一个人,可是昨晚他所表现的一切,是否说明至少他是爱自己的......吴沁儿出神的望着太子熟睡的面容,忽然见他皱起眉头,她轻轻摸上紧皱的眉头,小心抚平......是在做什么噩梦吗?她心里暗想。
睡前她让人端了一碗安神茶给太子,其实里面悄悄放了安眠的药粉,想让他睡得熟些,自己才好抽身离开。
否则按照太子的性子,一定会安抚好她后,彻夜守在皇上跟前。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太累了,她想让他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一切就都解决了。
吴沁儿本想再多停留片刻,可是抬眼望向外面,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动身等天亮怕是要晚了......皇帝寝宫内,长公主赵辛卿和皇后一直在旁守候,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皇后是太子的母后,因前段时间老皇帝身体不好,出宫替皇帝祈福去了,不成想宫里出了如此大的事,事关东宫安危,便连夜赶回来照顾。
想到皇后连夜赶路,又守在病床前彻夜未眠,长公主刚想劝其去歇息,正欲开口,却被太监一声通传打断。
禀皇后娘娘、长公主,太子妃求见。
殿内的两人对视一眼,皇后脸上虽显现几分倦意,但还是庄重体面,回道:让她进来吧。
想来,应该是替太子探望的,正好,她这个当婆婆的,也有几句话要问这个儿媳。
太监稍显为难,片刻补充道:太子妃请求您二位......去皇后娘娘宫中,说是有要事相告。
正殿......一旁的长公主听了这话,心中涌上疑惑。
有什么事去皇上寝宫外面的正殿也可以商讨,何须多此一举,除非必须要避着皇帝的面,哪怕是挨着皇帝的宫殿也不行。
除非......想到这儿,长公主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