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柚只想找哥哥,凌江的心中却对楚柚的身份生了疑问。
既然出身并州,就是在霍怜的治理下。
凌江应了去杭州的差事,还要带楚柚走。
那刑部中的事情,只得托人代管。
马桥离得最近,自然当仁不让。
霍二,你帮我去查查楚柚的身世。
凌江坐在山西清吏司的堂前,二郎腿一翘,带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呦,这不太合适……吧?霍怜话一出口,凌江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们几个人一起长大,互相颇为了解。
大部分时候的凌江并不娇气,不会无缘无故发火,正因如此,只要凌江一皱眉,霍怜便觉得他一定是生气了。
所以,说出去的话停留在舌尖,硬生生改了口,也没啥不合适的,是……吧?别的不说,你治下有人牙子出没,是个人都应该觉得羞愧吧。
凌江拿起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颇有跟人拼酒的架势。
霍怜翻了个白眼儿,不好意思,他才不是那种时刻把荣辱挂在嘴边的人。
他又不是那一方的父母官,这也根本不是他能管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犯人送到他这里了,救人救智,这种不求上进,专走歪门邪道的人牙子,抓住以后杀了便是。
想他霍怜私下里被人称作刑部小酷吏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是小酷吏,霍怜也不过是嘴上喊打喊杀多一些,真说他有什么缺点,也不过是审讯时没有什么耐心罢了。
是是是,凌大公子,您带着美人儿去游山玩水,留我在这儿孤家寡人。
说着,霍怜往凌江身上靠坐过去。
两个人不过是开开玩笑,可是看在楚柚眼中,使得她大开眼界。
京城中的民风果然是相当开放,连公门中都可以如此不避讳。
谁?听见动静,凌江一把推开霍怜,再看向门外,已经是空无一人。
可怜霍怜没站稳,转身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大腿却正好磕在桌角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让霍怜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可怜巴巴地看着凌江。
霍怜在兄弟中行二,长相妖娆,媚眼如丝。
因为霍家没有女儿,他自小便被当成女孩养的。
在他刚认识凌江的那几年,凌江都不肯带他玩。
然而霍怜只要眼眶微红,可怜巴巴地看着凌江,凌江必然会跟他服软。
从小到大,屡试不爽。
哪知这一次,凌江根本没理他。
只是呆愣愣地望向门外,似乎在思索着来人是谁。
凌江怀疑是楚柚,毕竟能跑得这么快的,也只有她了。
可楚柚隔过自己来山西清吏司,不知是何缘由。
凌江起身走向门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门边没有脚印,门框上也擦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是有人来过,但凌江就是肯定自己从嘈杂的吵闹声中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轻柔却坚定。
我走了,说给你的事情,你上上心。
凌江叮嘱道,丝毫没管呲牙咧嘴的霍怜。
另一边,楚柚对于自己看见的事情,心神未定。
这才进入公门的第二天,难道就因为发现了上级的秘密,要被赶出去了么?楚秋笛!凌江看着背对着门,低着头的楚柚,大声叫了她的名字。
楚柚吓得一哆嗦,她口中正悄悄念叨凌江呢,结果人家到了。
果然,不能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凌……大人。
你刚才去山西清吏司了?没……没有。
楚柚只结巴了一下,凌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准备好了么?我们大约三日后出发。
楚柚一愣,不是计划今日就出发?本来是这样,但是我府中有事,明后日我休沐。
钟大人也特意准许你出去转转,到街上添置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这两天休沐其实是凌江特意替楚柚要来的,对他来说哪天出发都是一样的。
我才刚来刑部,若就此休沐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大人若有何要交代的,只管吩咐便是。
楚柚不确定凌江到底有没有发现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强忍着内心的颤抖,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不出去找找你的哥哥?凌江纯属好奇,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可听在楚柚的耳中,多了几分责备的意味。
大概是因为自己拜托霍大人帮忙找哥哥的事情,让凌大人不高兴了。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些什么,那自己岂不是太不识趣了?凌大人,您可是嫌我厌烦?楚柚自小寄人篱下,情绪敏感程度比较高。
什么?我请霍大人帮我找哥哥,是不是给你们带来了困扰?你胡说什么呢?你现在是我的主事,我帮你天经地义,为何这样问?凌江觉得自己读明白了那么多卷宗,却读不懂一个小女娃的心思。
楚柚摇摇头,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凌江实在搞不懂她,便由她去了。
我休沐的这两天,你要学会给案子排一个顺序。
最近咱们清吏司案件少,所以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楚柚点点头。
碰见别的清吏司上门来挑事的,你就直接骂回去。
不用担心会影响我的名声,既然你我现在同属一司,我也会护着你。
凌江的话说的自然而然,楚柚不由得白了脸。
她小的时候,许莫言也跟她这样说过,说他们既然是兄妹,自然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
楚柚想,大概是那个时候,自己似懂非懂地以为许莫言是自己的良人。
所以,当许莫言离家出走时,楚柚着实失落不已。
但今天凌江也说出这样的话让楚柚明白,有些男子不过是因为心善,保护了弱女子而已。
这其中原因不乏带着同情,或更显男子气概,可唯独没有任何暧昧,也没有任何旖旎。
换做是旁人,他们也会这样说。
凌江看着楚柚呆愣愣的,以为她在害怕。
毕竟,要一个人面对其他清吏司那些凶神恶煞,换谁都会担心的。
更何况,楚柚还是个女娃,才来刑部两天。
凌江依稀记得,自己来刑部的头几年,总是紧绷着脸,才让人误以为他不好相处。
也是,作为刑部最年轻的郎中,谁不妒忌呢?皇帝表叔这份圣旨既是封赏,也是压力。
凌大人,您放心,我明白的。
楚柚收回自己的情绪,缓缓点点头,您就像我哥哥一样保护着我,真的很感谢。
凌江皱皱眉,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对楚柚这位自私又任性的哥哥没有什么好感。
若是真有难事,可以去找霍怜或者马桥,再不行去找张大人或者钟汝实。
凌江啰里八嗦说了许多,突然觉得自己休沐似乎不算是个好决定。
如果楚柚待在刑部哪里都不去,那自己休沐的意义何在呢?楚柚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办公房内安静下来,便可以清晰地听见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
刚才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现在却听了个明明白白。
你们都不知道,昨天夜里很晚了,有个男人从浙江清吏司主事的办公房里出来,然后那个女娃也跟着出来……你胡说什么啊,这样败坏人家女娃的名声。
你们是不是傻啊,皇上今年第一年开女官,没有点家世背景或人脉关系,能直接成为主事?你看看,苏古月跟林梦婵那样的家世才封赏了什么官儿?这个外来的女娃,连身份信息都隐瞒这么好,你真当人家单纯?是啊,也就那单纯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还有忍不住跟着起哄大笑的。
楚柚没有吭气,对于这种话,从她封官到现在,听得太多了。
可她能忍,凌江却不能忍。
看出来凌江想要出去跟人理论一番,楚柚叫住了他,凌大人,不必为我出头。
凌江眉头紧锁,眼神中带了杀气,双拳渐渐握紧,怒气汇集于胸。
大人,您这件事为我出头,那下一次呢?就算您在刑部有威慑力,但天下悠悠之口难堵。
楚柚话一出,凌江握紧的手松开来。
所以,你不解释?解释什么?告诉他们找你的人是谁。
到底是他们想知道,还是大人想知道?楚柚没有客气,一句话戳中了凌江的想法,大人是不是也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深夜造访,而我有没有做出格之事?我……凌江没有想好该如何解释,因为楚柚说的是事实。
自己确实很想知道,那个深夜造访办公房的人到底是谁。
但他发誓,他绝对相信楚柚不会做出格之事。
楚柚笑笑,重新直视凌江的眼神,大人,那夜造访的是张奇横大人,您说可信的那一位张大人。
凌江抿抿嘴,躲开了楚柚的眼神。
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反而更像一团火,烧在凌江的心口。
越烧越旺,竟然慢慢蔓延遍全身。
原来,人言可畏是这种感觉。
凌江从小到大,身份显贵,跟他说话的人,无一不是小心翼翼。
这样一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也有人这般通过言语表述着对自己的不满。
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