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议论人可非君子所为,你们休要捕风捉影,毁人清誉。
一阵男声,制止了门外议论纷纷。
是贺曲山的声音,楚柚听出来了。
凌江自然也听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楚柚,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欣喜。
可是并没有,相反还带着一丝担忧。
果然,楚柚的下一句话印证了凌江的猜想,贺大哥前途无量,怎能为了我与旁人生了嫌隙?不行,我要去制止他。
你别动,我去。
凌江听见她帮贺曲山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娃对自己的事不上心,对旁人倒是在意得很。
说完,凌江撩开帘子走出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没想到诸位断案时脑子像是被驴踢了一般不清不楚,私下里八卦人时倒是灵台清明啊,真是让凌某人大开眼界。
凌江合作过不少主事,这其中至少有一半人他都认识。
人群微微散开,同行的还有苏古月和林梦婵。
既是这样,也就不足以为奇了。
凌大人。
众人噤声,微微低头。
尤其是之前跟过凌江的主事们,都直接垂下了头。
只有苏古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凌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凌江没有理她,哭哭啼啼是他最讨厌的模样。
以后没事了,把心思都放在研究案件上,不要总是想着投机取巧,歪门邪道。
在刑部,大家伙儿都知道,宁愿得罪钟汝实,也不要得罪凌江。
今日私下里议论人家的主事,别说被凌江听见,换谁都无法忍耐。
脸皮薄的已经快速散去,几个跟过凌江的主事好说歹说半开玩笑半道歉也跟着走了。
林梦婵拉着苏古月跟着往外走。
短短几步路,走得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贺曲山远远和凌江对视了一会儿,大踏步离开。
凌江重新回到办公房,楚柚正靠在窗框上发呆,她着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人的讨论,也不明白这些人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楚柚转过头,看了一眼凌江,谢谢您,凌大人。
我之前就说过了,别人的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只需听我的吩咐就好。
凌江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楚柚点点头,这句话她始终记在心里。
她随手拿起一个茶杯,递给凌江,我记得了,您放心。
你确定不需要上街逛逛,看看有没有你哥哥的消息?凌江顿了一下,他改变了主意,既是如此,不如我们早些出发。
自然是听您的差遣。
楚柚手中也有一个茶杯,杯中茶味肆意蔓延,味道清冷,是上好的青柑。
这是许母珍藏多年的宝贝,在楚柚出发前塞进了她的行囊。
随着年纪渐大,楚柚放弃了寻找自己的父母。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父许母对她视如亲生,她不忍再伤害这对淳朴的夫妇。
出发时间改在了次日,凌江取消了休沐。
二人轻装上阵,快马加鞭,晌午时便已出去六七十里地。
凌江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楚柚,本来四十里左右已经是他估计的比较远的距离了,没想到楚柚的骑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两人进了城,选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饭馆,坐下来。
店小二很热情,老远看见他们便招呼了过来,两位客官,需要吃点什么?凌江努努嘴,示意楚柚点菜。
有什么推荐么?楚柚问。
当然,我们这里可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饭馆了,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就是为了那一口黄酒焖糯米鸡。
这糯米鸡啊,本就是软糯甜香,再配上黄酒……店小二话还没说完,凌江眉头就皱起来了,介绍了那么长,根本没听出有什么新奇的。
小二哥,我们今日骑马赶路,正所谓‘骑马不喝酒,喝酒不骑马’。
很遗憾,不能品尝这道美味佳肴,给我们介绍点家常菜吧。
楚柚看着凌江的脸色,赶紧打圆场。
家常菜啊……店小二看了一眼掌柜,撇撇嘴,微微摇摇头。
这一切尽收凌江眼底,他没吭气。
听见店小二迟疑的样子,楚柚也抬起头,看着他神色怪异,怎么了,没有么?有有有……店小二迟迟没有下笔记录,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话音刚落,掌柜已经到了跟前,眉头一皱,嫌弃地踢了店小二一脚,去去去,怎么办事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二位客官,这小子是拙荆家的表侄子,人小不懂事,介绍菜品也说不清楚,让我来招呼您二位。
掌柜人微胖,看起来挺老实,说话倒也客气,小本生意,说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饭馆,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十年前招了灾,只有我们家看起来还好些。
凌江环顾四周,没有吭气。
这黄酒和糯米还有鸡,都是我们自家准备的,成本比较低。
掌柜大窘,拍了拍自己的头,不知道怎么的,只要看着这两位客官的眼睛,就不由得吐露了实话,我们这里来往的人多,销量比较高,所以主推这道菜品。
掌柜,虽然推什么菜品是你的自由,但是这样做生意,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楚柚劝说了几句,也跟着环顾了一下四周。
屋内布置精巧,大大小小有十张桌子,陈旧的桌椅都用麻绳拴着油布包裹着腿,确保拖动时不会发出声音。
墙壁上挂着文人的字画,纸张虽然泛黄,但字体依旧遒劲,看不太清落款的姓名。
小店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饭菜的香气,并没有什么异味。
不远处的柜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酒水,还有笔墨和算盘。
看得出来,掌柜是个讲究人。
是是是,客官说得对。
掌柜应和道,既然黄酒糯米鸡卖不出去,换些别的菜品也是可以的。
来一碟酱牛肉吧,炒一份笋丝。
凌江似乎早就有了打算,掌柜话音刚落,他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掌柜点点头,转头吩咐人去准备。
掌柜,请等一下。
楚柚叫住了他,近几年,这里可是招了什么灾?说是天灾,可谁都知道不是。
两人看起来贵气十足,应该不是普通人。
掌柜估算了一下,这个时辰来用餐的,如果从鸡鸣时出发,算算路程,很可能是来自京城的贵人,十年前,一场无名的大火把附近的庄稼,还有部分住户烧了个干净。
官府查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起火的原因,我们这里地处交界,老爷们经常就不想管我们了。
掌柜简单描述了一二,具体细节他也不知道,很多人家没有办法,便把家中的儿女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奴婢,有些样貌好的也可能会选择到秦楼楚馆里做妓子,毕竟那样赚银子更快。
可是这都十年了,就算是重新分配和规划土地,也不至于穷得揭不开锅啊。
楚柚看见凌江没有说话,便知道这样的疑问不算突兀。
哎……为官一任,未能造福一方,反而继续搜刮民脂民膏。
让本就不富裕的百姓们雪上加霜,民不聊生,只能各想各的办法。
掌柜一摊手,反正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他索性坐在了两个人的旁边。
凌江眼神不善,却没有出声制止,因为他知道掌柜说得对。
正是因为这些该作为的人不作为,才又关上了百姓们投状子的门路。
说话间,凌江点的菜品已经端上桌了。
酱牛肉的咸香味传入鼻息之中,引得胃口大开,楚柚竟然感觉到饿了。
一起端上来还有两个雪白的馍馍,店小二放在凌江和楚柚面前一人一个。
仅仅是两个馍馍,也仔细地摆在瓷碗正中间,看得出厨子的用心。
楚柚忍不住夸赞道,这馍馍摆放得也太好了,正好摆在碗底花朵的正中心。
姑娘见笑了,这些菜品都是拙荆亲手做的。
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幼喜好研究美食。
掌柜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骄傲,却又有楚柚读不懂的哀愁,为了下嫁与我,她和府中的亲人断了联系。
十年前招了灾,她用她仅有的一点点嫁妆为我开了这家小餐馆。
惭愧的是,这生意十年未见起色,我们依旧勉强度日。
听着掌柜的讲述,凌江舒展开眉头,他拿起馍馍准备吃一口,却发现竟然别有洞天。
看似完整的馍馍,其实已经被整齐地切成了好几份,用手轻轻一拽,连在一起的表皮就可以轻易撕扯开来。
一块一块,极方便入口。
夫人有心了。
凌江夸赞道,夹着些许笋丝,顺势放入口中。
酸酸辣辣的笋丝配以口感甜润的馍馍,留在口中格外清爽。
掌柜,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姑娘您说。
您说为了生计,有一些姑娘甘愿去做妓子……楚柚顿了一下,看着凌江停顿的手和嘴,冲他眨眨眼,她们都到哪里的秦楼楚馆啊?看见掌柜怔愣在哪里,楚柚继续说道,哦,我的意思是,既然这十里八乡都招了灾,应该也没有秦楼楚馆可以正常开着吧?我们这里大多不行,但苏杭与荆楚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