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柚重返花厅时,刘曹保还在不停地叨叨叨,她都能想到凌江那满脸不耐烦的样子了。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凌江绝对算不上一个好脾气的人,只是府中良好的教养让凌江不会当众与人撕破脸。
刘大人,你若是不能给我等支持,可不要怪在下自作主张。
果然,凌江的语气中已经满是怨气,像一颗点燃的爆竹,随时在某一个下一刻就要爆发。
看来是要谈崩了。
凌大人,你从京中来,我们是惹不起你。
说话的是史村火,听起来像是在宽慰,实则是在煽风点火,语气更不像初见时那般恭敬,但是,无论如何,刘大人品级高你一级,又年长你几岁,你这般如此,可是着实说不过去啊。
怎么说不过去,在下要求见见余宁氏,不可以么?凌江问道。
楚柚愣了一下,他们已经聊到这里了?凌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是不是有点喧宾夺主了,他可不是这样的莽撞人才对。
凌大人,既然你我同级,我就说句不中听的话。
史村火继续拱火,你来杭州府是领了皇上的旨意体察民情民意的,但具体怎么体察还是要听知府大人的统一安排。
这般横冲直撞,惊扰了百姓不说,能体察到什么?二位贤弟,都别急,听我说一句。
刘曹保言语中带着笑意,丝毫没有收他俩的对话所影响,客客气气地说道,凌贤弟啊,你别着急。
你看看,你才来杭州两天,什么都不了解,怎么能深入体察百姓的生活?再说了,就算你看出点什么,立刻回去给皇上禀告,他心中也有疑惑的,肯定会觉得你在敷衍欺瞒他嘛。
凌江冷哼了一声。
贤弟,你听哥哥一句,既然来了杭州,就好山好水好姑娘先看看。
给皇上禀告情况啊,要注意时机。
余宁氏是真的回娘家了,哥哥没必要骗你呀。
等她一回来,我就叫她来见你,好不好?刘曹保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凌江。
你在这里干什么?是添水的婢女,看见站在门外的楚柚,惊呼一声。
但随即看见楚柚穿着官服,又意识到了她的身份,大……大人,对不起。
楚柚摇摇头,只是她这一叫,屋里的人齐刷刷向门外看过来。
迎着大家的眼神,楚柚大踏步走进花厅,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坐在凌江身边,她没有说话。
既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凌江正考虑着该怎么打断刘曹保的假客气,楚柚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合适理由。
哎,别呀,这马上就晌午了,我叫夫人亲自下厨,给你们准备几个家常菜,可好?不了,既然刘大人说的来日方长,那不妨日后再聚。
凌江用刘曹保的话堵了一句,起身抬脚,带着楚柚便告辞了。
二人出了府衙,一转身又上了屋顶,扒开瓦片偷偷听着二人的对话。
这俩人还是年轻啊,沉不住气,难成气候,大人倒不必太过担心。
史村火的评价。
我倒是不担心他们,只是偏偏这个时候,皇上派人来了杭州,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本以为送个马仙儿过去,就能结了案,谁想凌轻歌还亲自来了。
他到浙江清吏司的这大半年,可没少给咱们使绊子,我倒觉得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
刘曹保一边说一边想,给史村火交代着下一步计划,咱们还不能跟他撕破脸,他们这些京官都互相熟识,且不说报给皇上,就是给其他几部告了状,咱们也吃亏。
既然他现在要找宁佳,那就给宁佳送个信儿,让她带着孩子,在娘家多住一段时间,先拖一拖功夫再说。
原来,余宁氏叫宁佳。
听了一会儿,凌江跟楚柚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屋顶上下来,回到大街上。
感觉到驿站也不是那么安全,两人商量着又去了那间茶肆。
至少大庭广众之下,偷听者无所遁形。
来吧,整理一下现有的信息。
凌江叫了一壶茶,跟楚柚说道。
楚柚点点头,整了一下笔墨纸砚。
大概如同我们猜想一样,马仙儿跟刘大人可能谈成了什么条件,在知道可能会死的情况下,孤身入京。
楚柚一边说一边写。
从他们出了府衙以来,天气有些阴沉沉的。
为了将字写好,楚柚的头又低了几分,遮住了凌江的视线。
刘曹保这几年混得不错,因为刘夫人聂芬芳的姐姐是贵妃。
楚柚一边念叨,一边写,她知道刘曹保花天酒地,行事荒诞。
楚柚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嘈杂的茶肆中若有如无,凌江不由得靠近了一些,想看看她写得什么。
对了,大人,你们昨晚用膳时,刘曹保可介绍那个女人是谁?写着写着,楚柚抬起头想问问清楚,却没想到由于两人靠得太近,她的鼻子擦上了凌江的嘴唇。
楚柚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仰倒,却因为重心都移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带着椅子也翘了起来。
凌江眼疾手快地抓住这一边的扶手,才避免了楚柚的人仰马翻。
对……对不起,大人。
你好像很怕我。
楚柚每次碰见自己时,似乎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凌江舔舔唇,回味着楚柚姣好的皮肤触碰到自己的嘴唇时,那种柔软的感觉。
不……不是,咱们靠得太近了,会让人误会。
误会?谁误会?你哥哥?说到这里,凌江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个没见面的哥哥,让自己硬生生地输在起跑线上。
我哥哥?大人您见到他了?楚柚不明白凌江的意思,但有些事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她觉得话还是应该说清楚,我是怕霍大人误会。
霍大人?哪个霍大人?凌江怎么觉得两人越说越说不清楚了。
霍怜大人。
跟他有什么关系?凌江一头雾水,虚心求教,小楚大人,你能告诉我,你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大人,您不可这样称呼我。
楚柚摆手拒绝,随即又安慰道,我娘说了,真正的两情相悦是不会在乎对方的家世出身,样貌长相,还有……性别差异的。
她把许母说服她跟许莫言成亲的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
凌江的眉头紧锁,此时如果飞来一只苍蝇,很可能就被夹死了。
你养母还真是位奇女子……凌江猜想到楚柚这样说的原因,试探地问到,你是不是在出发前,看着霍怜跟我……这是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时候跟我说的,也是我能记住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了。
楚柚摇摇头,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把这句话按在了生母的身上,直视着凌江的眼睛,大人,我会替您保密的。
凌江扶额,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继续说案子吧。
凌江耸耸肩,气得翻了个白眼。
总有一天,他要被楚柚气死。
哦,那大人,您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楚柚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抱歉,毕竟这属于凌江私人的事情,就这样被自己戳穿了,换谁都不能百分百坦诚。
既然凌江不想说,自己也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那个女人是‘锦绣坊’的当家段秀琴。
大人难道不疑惑,为何是她相陪?之前我以为她是刘夫人,所以未曾疑惑……她是刘曹保的外室,还有了孩子,而刘夫人不但没有孩子还得了个‘善妒’的名号。
但事实上,我跟刘夫人简单聊过后,我觉得她并非是这样的人。
凌江挑挑眉,这都是哪里来的消息,好奇心趋势,让他问了出来,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得到这么多的消息的?歪打正着罢了。
果然,女人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具有天生的优势。
那还有什么?刘曹保跟玉华楼的老鸨也有……有染。
马仙儿是玉华楼的头牌,虽说卖艺不卖身,但至少应该吃穿不愁。
可她三年前入了余府,然后段……秀琴。
凌江提醒她。
段秀琴说她是为余宁氏做了嫁衣。
什么意思?楚柚摇摇头,毕竟没有找到任何跟余府相关的人,所以她还没有整理清楚余府上下的关系,不过那天夜里,余宁氏的大婢女和一个男人在余府里……咳咳……那天夜里的事情凌江自然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余宁氏的大婢女和那个男人在说谎。
大人也知道?凌江挠挠鼻子,眼神不知该瞟向何处。
楚柚没有继续深究凌江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毕竟想来凌江也不可能带着自己孤身闯杭州。
其实关于凌江的身份,楚柚早已有所耳闻,只是她未曾刻意关注过。
所以,大人,这是不是也更加证明案发现场可能不仅仅是马仙儿和余伯宇两人?楚柚脸上带着惊喜。
看着楚柚的笑脸,凌江从未觉得找到线索是一件有趣又很有成就的事情。
这样吧。
凌江嘬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既然他们在刘曹保的眼中已经是沉不住气的形象,那不如把事情再搞大一些,咱们夜里再去探探余府吧。
大人,您在开玩笑么?这还是那个沉着冷静,不苟言笑的凌江么?凌江勾勾嘴角,他已经太多年没有露出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