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们连着去了三天余府，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偌大的余府，就像个空宅，仿佛从不曾有过人一样。
而那夜遇见的两人竟然也像梦境一般，显得不太真实。
大人，这可怎么办才好？楚柚给两人倒了茶，放在凌江面前，恐怕事情远比你我想象的复杂。
凌江望向窗外，不知道想什么。
刘曹保这几日倒也安静，看来我们不动，他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楚柚看见凌江没有吭气，补充了一句。
你想不想到玉华楼看看？凌江突然问道。
我？女子也能去青楼？女官你都当了，既是为了查案需要，有什么不可以？凌江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余府找不到线索，玉华楼也算是个突破口。
这几天，刘曹保虽然没有出现，可凌江知道，到处都有监视他们的人。
不管怎样，楚柚虽然没想着要隐瞒身份，却还是给自己换了一身像小公子一样的衣衫。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玉华楼。
鸨母正在招呼客人，一抬眼看见了两位气质不凡的贵客，摇着花扇，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
哎呦喂，两位贵客里面请呀。
话虽然这么说，眼神却上下打量着两人，尤其是眼神落在楚柚身上时，便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她。
咳……凌江轻咳一声，唤回鸨母的注意力，我要一间厢房。
公子是要……鸨母挑挑眉，眼波婉转，笑眯眯看着两人。
浓郁的胭脂气传来，楚柚不由得后退了小半步。
来个曲儿唱得好的，带她见见世面。
凌江的话很简短，半眯着眼也上下打量着鸨母。
如果像楚柚所说，她应该也是刘曹保的外室之一，样貌倒也和段秀琴不相上下。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却也都会发挥自己的优势。
好嘞，客官请。
鸨母伸手请两人上楼，却在楚柚路过她时，捏了一下楚柚的屁股。
啊！你干什么？楚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跳出去好远，惹来众人的围观。
怎么了？凌江低声问道。
楚柚摇摇头，警惕地看着鸨母，示意凌江没事。
直到二人到了厢房，凌江才又问了一次。
她刚才捏了我的……屁股。
声音越来越小，楚柚低下头。
对于鸨母的恶趣味，凌江皱皱眉，安慰般轻抚住楚柚的手。
凌江的手心很热，盖在楚柚冰凉的手上，带去丝丝暖意。
门再一开，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子抱琴而入，惊扰了房中的人，楚柚快速收回自己的手。
来人面罩轻纱，额头轻昂，带着一身清冷的气质，与热闹的玉华楼格格不入。
二位公子好，奴家洛亦心，前来献艺。
声音很美，如莺啼婉转，可想曲儿应该唱得不错。
身后跟着一位琴师侧身而入，没有说话，便已悄悄落座到烛火最暗处。
静悄悄的，不抢洛亦心任何风头。
即使如此，从琴师进来的那一刻，楚柚的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凌江看着楚柚目不转睛地盯着琴师，眉头微蹙，心生不悦。
放在案几下的手，又重新捏住楚柚的手。
却没想到眼前的楚柚根本没有反应。
琴师似乎也注意到楚柚在看着自己，微微一抬头，便即刻垂下头去。
就这一个动作，楚柚便确定这位琴师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哥哥许莫言。
楚柚想要起身看看，却被凌江硬生生拽住了手腕，按在座位上。
楚柚不解，回头看着凌江，那人却完全没有理自己。
一时间，屋内的人各怀心思，倒没有人真正听见洛亦心唱什么了。
一曲唱罢，楚柚终于收回视线，凌江放开她的手，慵懒地给洛亦心鼓掌。
公子还想听什么？想听你介绍介绍自己。
奴家洛亦心……这些没什么可说的，过来，陪爷喝几杯。
凌江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案几上，眼神瞟了一眼琴师，若是陪爷陪得好，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公子，奴卖艺不卖身。
既入青楼，可由不得你。
凌江看着楚柚时不时看琴师一眼，可琴师那双眼又时不时瞥向洛亦心，气不打一处来。
公子，奴家入青楼为生活所迫，但……别废话，坐过来！凌江将酒杯狠狠砸在案几上，发出不小的碰撞声音。
楚柚终于彻底看向凌江，这是又开始演戏了？哪知凌江根本没理她，眼神直勾勾盯着洛亦心，装什么大家闺秀，你不过来，等着爷过去么？大……公子……楚柚唤了凌江一声，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手上还不自觉地拉住了凌江的衣袖，仿佛生怕他真的去找许莫言的麻烦。
放开。
凌江一把甩开楚柚，站起身走到洛亦心身边，用手钳住她的下巴。
下手极重，洛亦心轻哼出声。
公子，您自重。
许莫言顾不得许多，放下琴，也起身走到洛亦心身边，握住凌江的手腕。
自重？ 这话轮得到你同本公子说？凌江轻蔑地看着许莫言，眼神中带了狠意。
楚柚看看凌江，又看看许莫言，这又是什么戏码？一面是自己的上级，一面自己的哥哥，楚柚觉得左右为难。
凌江手下没有轻重，可是苦了洛亦心。
若说一开始还能忍，两人几句话说下来，洛亦心的眼角已经涌出泪花。
许莫言心疼不已，另一只手抓向凌江的面门，登徒子，你弄疼她了……凌江毕竟习武出身，怎么能叫许莫言占了便宜，反手擒住许莫言，推了他一把。
楚柚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许莫言。
可奈何许莫言心中只有洛亦心，顾不得许多，大手一挥，竟然直接将楚柚甩在了地上。
纵使楚柚从小功夫傍身，但男女有别，发疯的许莫言力道之大，让楚柚招架不住。
这一摔，楚柚的头恰好磕在了矮几上，发出咚的一声。
楚柚觉得眼前一黑，手脚竟然使不上力气。
听见动静的凌江赶紧回头，冲到楚柚身边，抱起她。
许莫言趁机拉开了洛亦心，将她护在身后，这才有空看着凌江怀中的楚柚。
柚子……许莫言这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忍不住叫了楚柚的名字，声音中带着些许愧疚，你没事吧？哥哥，我没事。
缓了缓，楚柚才睁开眼睛。
凌江终于知道为何今日的楚柚格外反常，原来眼前的人正是她的哥哥兼未婚夫，许莫言。
楚柚心中有没有许莫言，凌江尚且不能确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许莫言心中没有楚柚。
否则，他不会为了洛亦心伤害楚柚。
失去了玩乐的雅兴，凌江打算带楚柚回驿站。
他一把抱起楚柚，便往外走去。
公子，您放我下来，这与理不合。
楚柚挣扎着下来。
有何于理不合，因为在你未婚夫面前么？凌江口不择言，他想着楚柚都这般不舒服了，许莫言还抱着另一个女人。
自己替她出气，没想着这女娃不领情就算了，还维护着那个心猿意马的男人。
罢了，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凌江甩下楚柚，怒气冲冲，夺门而出。
公子！楚柚叫了凌江一声，抬步追去，临走时不忘跟许莫言说道，哥哥，莫忘往家中寄家书，母亲很担心你。
鸨母听见声音急匆匆赶来，看见得就是凌江怒气冲冲的背影，还有大步追赶的楚柚，以及还抱在一起的洛亦心与许莫言。
鸨母气不打一处来，洛亦心这个死丫头绝对是来克她的，平日里让她伺候个达官显贵，千百个不乐意，倒是跟个琴师越走越近，那能有个什么前途？行了，放开吧，你俩不要脸，我还要呢。
鸨母说完，看着翻倒的矮几旁边落着一锭银子，俯身捡起银子，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今日的打赏你俩想也别想了。
那是公子赏我的……洛亦心不甘心，还了句嘴。
要不要脸，公子都怒气冲冲走了，老娘没让你赔钱不错了。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他是刘大人的贵客，从京城来的。
你倒好，直接把老娘的摇钱树给砍了。
鸨母横眉倒竖，涂满胭脂水粉的脸狰狞不已，倒像是每家每户保平安的钟馗化了妆。
凶狠起来，一点都不亚于故事中那些让小儿啼哭的夜叉，晚膳也甭吃了，不识抬举。
鸨母一晃三摇地走了，洛亦心甩开许莫言的手，许公子，请自重。
亦心，我……许莫言知道洛亦心一定是不高兴了，明明之前，洛亦心都是叫他莫言的。
许公子，我记得我们初识时，我就说过，我此生定不会为妾。
既然你家中已有未婚妻，请你不要再来招惹我。
你误会了，楚柚是我母亲收养的孩子，自小在我家长大。
可是未婚夫妻这件事，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并不喜欢她，真的。
那你应当同楚姑娘说清楚，而不是顶着他人未婚夫的头衔来招惹我。
洛亦心躲开许莫言伸过来想要拉住她的手。
若是能说清楚，我还需要离家出走，从并州躲到杭州来么？可现在这样，我们又算什么？你相信我，等我攒够钱，给你赎了身，我们一起回并州，跟我母亲还有楚柚说清楚。
你这样做，世人会耻笑楚姑娘的。
洛亦心面带失望，后退几步，离开了厢房。
许莫言站在原地没动，他明明只是想摆脱楚柚的纠缠，摆脱母亲的控制，怎么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