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两，对于楚柚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攒个十年八年。
虽然楚柚有信心再往上升升品级，那也绝非随随便便就能攒下钱的。
夫人，您还有什么办法能尽快为洛姑娘赎身么？凌江走了，楚柚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许莫言不肯跟她一同回家，母亲那边她一个人也确实说不通。
如果许莫言能一起回家，就算母亲不同意，随便找个族里的叔伯兄弟做个见证，解除婚约也并非什么难事。
无奈之下，楚柚找了聂芬芳。
这青楼里的规矩啊，卖身契里写得清清楚楚，姑娘们自己签得字。
聂芬芳很为难，虽然她同情楚柚，可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不过，我多少有点积蓄，你可以先拿去用。
聂芬芳真的很喜欢楚柚，从见面的第一刻，她就知道楚柚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
她可以明白自己的痛苦，可以明白自己的无奈。
同为女人，自然明白有诸多不易。
楚柚摇摇头，她与聂芬芳认识没多久。
无功不受禄，她张不开这个口。
又或者，你找找你家凌大人。
凌大人……不是我家的。
楚柚听来听去，只听见了这一句。
傻姑娘……聂芬芳宠溺地笑笑，你可知你家凌大人在京城里是什么门第？楚柚摇摇头，她猜测凌江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但也并未刻意打听过。
他的祖母是当今圣上的姑母，你觉得呢？聂芬芳虽然身在杭州，但京中之事也多有耳闻。
更何况凌江那傲人的身份根本藏不住，举手投足间总是格外引人注意。
更何况，就算是没有世家身份的加持，凌江本人也足够出众。
楚柚愣在原地，她猜到了凌江家室显赫，却未曾想到他居然是皇亲国戚。
按照澧朝的律法规定，凌江是有资格加封郡王的。
难怪刑部的人大多礼让他几分，也疏离几分。
更难怪，凌江敢跟钟汝实开玩笑。
楚柚不是没想过问凌江借银两，可知道凌江的身份后，她居然迟疑了。
以为楚柚没听懂，聂芬芳拉住她的手，别不好意思，他心中肯定有你，相信我。
夫人……楚柚喏喏唤道，下意识收了一下手，没有收回来。
楚姑娘，你要记住，就算你再强大，也不得不借助男人的力量。
聂芬芳严肃认真起来，盯着楚柚的眼睛，他心中有你就是暴露出了小缺口，你此时不趁机把口子拉开，更待何时？楚柚垂下眼，虽然不得不承认聂芬芳说得对，但是楚柚并不想这样。
且不论凌江的心中有没有自己，这样的人情她还不起。
夫人，凌大人已经回京，还是不要提他了。
聂芬芳勾勾嘴角，五百两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刘曹保这些年贪的银子，早就超过不知道多少个五百两了。
她不过是想试试楚柚的态度，看楚柚到底想要依靠凌江到什么程度。
不过，楚柚通过了她的考验，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实招人喜欢。
只不过，聂芬芳没有告诉楚柚，她想给楚柚一个惊喜。
只是和惊喜一起来的，还有惊吓。
十月初一这一天，聂芬芳自由了。
户部派人送来了皇上的朱批，批准了她的和离书。
同一天，洛亦心也自由了，聂芬芳将五百两送到了玉华楼。
刘曹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吃一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聂芬芳会在他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情，以至于他连私库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你个臭娘们儿，竟然偷偷背着我给皇上递了折子！刘曹保把聂芬芳锁在了屋子里，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聂芬芳是怎么把折子递上去的，整个杭州府都是他的天下，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呢？除非有人帮她，可那个人会是谁呢？最近，杭州城里最不让人放心的恐怕就是楚柚与凌江了。
尤其是那个凌江前几天回了京城，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有诈。
聂芬芳半趴在地上，倔强又冷静地看着刘曹保。
想到十载前，他们也曾年轻过，也曾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可是，男人有了点自己的银两，便翻脸不认人了。
刘曹保，你个混蛋，你又偷偷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情？聂芬芳咒骂道，有了户部的人撑腰，刘曹保也不敢胡作非为，要是被户部的人抓住了把柄，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我何时背着你做什么事？府中什么事儿是你不知道的？是啊，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的那些外室，你的那个孩子，你在锦绣坊干得那些勾当。
聂芬芳没有忍住，将刘曹保那些糟心事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臭婆娘！刘曹保惊跳起，抓住聂芬芳的头发，抽了她几个嘴巴。
聂芬芳没有忍住，哭出了声音。
越哭声音越大，直到惊动了门外丫鬟婆子。
丫鬟婆子不敢往门里闯，只能在门外听着聂芬芳大声哭喊，不绝于耳。
似乎还有砚台摔在地上的声音，叮铃咣当，噼里啪啦的。
楚柚出现在府衙的时候，众人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之所以来府衙，还是因为许莫言找到她，又是哭泣又是下跪，扯着她的衣角，不断重复着五个字，柚子，谢谢你。
那一瞬间，楚柚似乎看清了许莫言。
男儿膝下有黄金，许莫言终究是为了洛亦心轻易下了跪。
想来想去，整个杭州府怕是也只有聂芬芳出得了这五百两银子。
然而当楚柚看见门外焦急等待的丫鬟婆子们，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
可是，猛地听见聂芬芳的喊叫声那般激烈，楚柚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她一把推开大门，房间里的人停下动作，双双看向楚柚。
刘曹保骑在聂芬芳身上，撕扯着她的头发。
聂芬芳满头的银钗散落一地，却也没有示弱，因为刘曹保的手上被抓得都是血痕。
战况何其惨烈。
聂芬芳趁着刘曹保不注意，抓起一根银钗向他的胸口捅去。
夫人，不可！楚柚眼疾手快，伸手扯住聂芬芳的袖子，将她拉开。
刘曹保仿佛也有了喘息的机会，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这个婆娘谋杀朝廷命官啦！还没等聂芬芳与楚柚反应过来，门外已经有侍卫冲进来，围住了三人。
刘曹保躲在侍卫身后，得意洋洋看着两人，露出狰狞的笑意。
楚柚，你好大的胆子，也敢跟着这婆娘刺杀朝廷命官。
刘曹保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官威，叉着腰大声嘶吼，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在草原上，来人，给本官把这俩贼人关到大牢里去。
只是，这些侍卫一动不动，像是听不懂刘曹保的指令一般。
都傻了？跟你们说话呢！刘曹保环顾着四周，但这些侍卫似乎都面生得很，连史村火都不见了。
刘大人的胆子似乎也不小啊。
是凌江漫不经心又杀伐果断的声音。
刘曹保一惊，这个凌江不是回京城了么？怎么又出现在了杭州？探着头看了许久，凌江才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今日的凌江，穿着打扮与往日不同。
墨黑色的贴身长衫，金色的丝线绕着袖口并通向领口，外罩一件透明的淡金色薄纱，腰间束着纯黑色的腰带。
这是刑部最高级别的制服，擒贼拿赃时，任何人都不得反抗。
刘曹保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户部刚刚派人来，让聂芬芳跟自己和离。
紧接着，本应该回京的凌江却又带着一队侍卫，重新回到了杭州府衙。
凌江，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刘曹保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凌江看了刘曹保一眼，又看了看楚柚和聂芬芳。
楚柚冲凌江摇摇头，让他放下心来。
哼，刘大人，接旨吧。
凌江冷哼一声，从袖口中掏出皇上的密旨。
密旨中无外乎就是刘曹保与段秀琴合谋私自贩卖云锦至东瀛与高丽，查抄锦绣坊与玉华楼，彻查所有相关人员。
刘曹保听着听着，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凌江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便知道皇上定是掌握了铁证，毕竟连段秀琴都被挖了出来，这下根本不允许自己反驳与辩解。
聂芬芳一愣，她不知道自己的贵妃姐姐在其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只是既已和离，她便不算刘曹保的九族之内了。
另一边，楚柚也在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昨晚已将云锦织造的斗篷拿了回来。
府衙内乱哄哄的，凌江根本顾不上楚柚。
虽然楚柚不明白凌江为何没有提前通知自己，但仔细一想，他怕也是短短几天来回奔波，考虑不周罢了。
这时的楚柚还不明白，有些人总是会在心中为他们喜欢的人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不过既然没有给自己安排事情，楚柚相信凌江一定有能力摆平眼前的事情。
楚柚悄悄拉着聂芬芳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已经有几个人被压进了府衙大牢。
这些人中有叫得上名字，也有叫不上名字的，甚至连洛亦心和许莫言都在其中。
看着两个人相互搀扶的模样，楚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收回视线。
她有点想回家了。
这个家不是任何人的家，只是京城里刑部那一间不大的房间，房间不大却安静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