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柚的眼中满是失望,她甚至觉得自己到京城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虽为女子,楚柚自认养活自己并不成问题,可眼下入了官场,她的人生多了几分身不由己。
不过短短月余,楚柚便已经明白,这种束缚感,自己并不喜欢。
准确来说,是无法游刃有余地面对所有事情。
五百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足够衣食无忧过大半辈子了。
哥哥,那五百两银子请你立刻还回去。
楚柚垂下眼眸,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楚大人倒是高风亮节,这五百两银子是你多少年的年俸,你算过么?许莫言知道楚柚固执,却没想她还这么倔强,一点都不知变通,有了这五百两,我带着亦心回乡孝敬咱爹娘,不好么?你真是……楚柚呼吸渐沉,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劝阻许莫言。
楚大人,凌大人请您过去。
正在僵持不下时,通判前来接替楚柚。
楚柚看了看手中的名册,跟通判交代了几句后,起身离开。
凌江坐在知府的书房里,翻看着刘曹保之前相关的一些卷宗。
翻来翻去,凌江渐渐烦躁,那个通判在这里跟他磨磨唧唧,啰啰嗦嗦半天,一句重点都没有。
让他叫个人也是,就几步路的距离,这么半天都没有过来。
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凌江整理了一下衣襟。
眼睛不住地盯着房门,却丝毫没有动静。
轻叹一声,凌江起身,准备出门看看情况。
这段时间,足够他来来回回走好几趟了。
拉开门,凌江刚迈出一只脚,就听见不远处有女声在说话,楚姐姐,轻歌哥哥真的没有成亲么?你没有骗我吧,我可是特意求了母亲,才让聂姨母带我来的。
真的没有成亲。
是楚柚的声音。
楚姐姐,那他在京城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如果我请母亲提亲,你说他能答应么?女声的话断断续续传入凌江耳中,但是他看不太清女人的模样。
这……谢姑娘,您还是自己去问凌大人吧。
我只是大人的下属,与大人相识时间不长,如此私密的事情,大人又怎么会告知与我。
楚柚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楚姐姐……女声带着点撒娇的样子,哼哼唧唧的,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与轻歌哥哥朝夕相处,怎么会不知道?朝夕相处就会什么都知道么?楚柚拉开女人拽着她的手,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哪里来的,自称是聂芬芳的密友的女儿谢无忧,拦着自己不让走。
楚柚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能进府衙的人,又岂会是普通人家的女人?只是对于她前来的目的,楚柚觉得怎么也不应该拉扯上自己。
楚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给足你面子。
谢无忧的语气凌厉不少,像冬日里的冰刀,扎向楚柚,你家人没有教过你规矩么,你一介女子,虽然入朝为官,但也不应该忘了服侍人的道理。
你既然时时刻刻跟着凌大人,就应该时刻关心他。
谢姑娘,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是大人的下属,又不是他的妻妾。
楚柚翻了个白眼,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今日一日她已经很累了。
她只想见完凌江后,赶紧回房就寝。
两人的声音逐渐提高,在安静的院子里,凌江也渐渐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听见楚柚斩钉截铁地理清与自己的关系,凌江的心猛得疼了一下。
连外人都知道他们朝夕相处,也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可楚柚自己却不自知,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楚柚会为了许莫言去跟聂芬芳借银两,会为了许莫言当街争论,却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从未关注过自己的一举一动。
楚柚!凌江出声叫她,结果两个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凌江。
楚柚还没有来得及张口,谢无忧已经提着裙子,小跑而来,扑进凌江怀中,轻歌哥哥!凌江和楚柚都愣在原地。
凌江万万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还有人这么称呼他。
楚柚也万万没想到,谢无忧这么胆大地冲向了凌江。
哎呀,你们快看啊,凌大人艳福不浅啊……虽说夜里的府衙安静不少,但来往的侍卫婢女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好戏。
凌江眼神看着楚柚,手中想要推开眼前这个女人。
楚柚满脸不耐烦,翻了个白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楚柚!凌江一边叫她,手中一边使劲儿,眼见着楚柚渐渐走远,他着急不已。
轻歌哥哥,你弄疼我了。
谢无忧口中撒娇,死死抓着凌江不放。
凌江对这个女官的称呼,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都没有。
本着不能欺负女人的原则,凌江最终没有强制推开谢无忧,粗声粗气问道,你到底是谁啊?轻歌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谢无忧状似柔弱无辜,轻轻靠在凌江身上,我小时候跟着母亲和聂姨母拜访过大长公主府,你不记得我了么?拜访大长公主府的人那么多,能被记在凌江脑海中的,十个里面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府上没有人教过你规矩么?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搂搂抱抱。
眼见着来往的人更多了,凌江顾不得许多,挥开了谢无忧的手。
轻歌哥哥,我……谢无忧还想说什么,凌江已经招唤侍卫送她回府。
打发走了谢无忧,凌江才伸手敲了敲楚柚的房门。
一声短一声长,等了半晌,又一声短一声长。
哪位?楚柚的声音不高,听起来带着慵懒,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
哪位?凌江才不相信楚柚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楚柚,开门。
凌大人,我已经安寝下了。
胡说八道,明明烛火还亮着,还说什么安寝。
楚柚,你把门打开。
凌江总觉得有些话若是没有说清楚,迟早要留成心结,不然,我撞门了……幼稚!楚柚内心呐喊,却又肯定他一定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门栓响动,楚柚拉开了半边的门,她抱胸靠在门框上,丝毫没有让凌江进房间的意思。
身上披着外衫,长发解开,看起来确实是要就寝的样子。
这么晚了,凌大人有何事?一定要在门口说么?不然呢?楚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什么啊?一连着好几天的,都是这副样子。
凌大人,您公事繁忙,怎么还有空注意到我这么不起眼的人。
楚柚阴阳怪气地说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楚柚……凌江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恳求道,咱们好好说说话,行不行?好啊,既然凌大人想要探究一二,那我就问问您。
楚柚甩开凌江的手,正视他的眼睛,如瀑的长发别在耳后,在烛火下闪着光亮,与灵动的黑色眼珠交相呼应,凌大人离开杭州之前,是不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是。
凌江不明所以,没有隐瞒。
确保万无一失,运筹帷幄?是。
那我呢?凌大人是如何安排我的?凌江愣在原地,他无论如何没有想过,楚柚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正是因为凌江觉得自己万无一失,运筹帷幄,所以他觉得楚柚一定是安全的。
再说,楚柚跟聂芬芳关系好,留下来还能稳住刘曹保的心思,营造一种他们并没有着急回京城的假象。
我留你在杭州城内,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凌江觉得自己思考一切的时候,都是那么游刃有余,只是解释给楚柚听时,却那么苍白无力。
凌大人为何不能在事前多说一句呢?楚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难道我在凌大人心中就这般不可靠么?我……你跟聂芬芳刚刚处好关系,我怕你心中有负担,又一不小心说漏嘴。
凌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我虽然离开了杭州,但是我有留着人保护你……凌大人,在您心中我始终是需要人保护的,对么?门外有些寒冷,楚柚拽了拽自己的外衫。
屋内已经点上了火盆,她往屋内退了一点,却仍然没有要请人进来的意思。
凌江咬着自己的下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在他心中,楚柚着实需要保护,但保护和保护也是有差别的。
楚柚不是那种养在深闺里娇嫩的花,需要时时刻刻有人照顾,正是因为如此,凌江才放心地将她留在了杭州城内。
我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我相信你。
凌江从小到大就没有这般口齿不利索过,虽然他平日里不太喜欢说话,但不表示他说话能力弱。
要知道,他怼起人来,很少有人能走过几个回合。
那倒是感谢凌大人对我的信任,也是敬佩凌大人将所有人心都计划得明明白白。
楚柚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收集信息,时时刻刻担心着凌江的安全,结果他却拿着这些消息,已经和皇上早就不声不响地计划好了一切。
那到底还有什么,不在凌江的计划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