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起楚柚，自家孙子倒显得有几分不够沉稳了。
眼神不住地往女娃身上瞟不说，语气中还带着幽怨，像个深闺中争宠的女人。
既是如此，甚好。
大长公主心中偷着乐，这样能让凌江多少吃点儿苦头。
可这话听在楚柚耳中，好巧不巧，又多了一层意思。
清清白白，甚好。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楚柚觉得自己真的很想得到大长公主的认可。
但是，认可什么呢？认可她这个人？还是认可自己有机会成为她的孙媳妇？无论哪一种，楚柚都觉得，这似乎都不该是自己有的想法。
尤其是她进入大长公主府一来，心中那一点点妄念也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无论凌江多么看重她，这里都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地方。
又闲聊了几句，大长公主才放二人去休息。
大长公主府的一切规矩自然是好得没话说。
楚柚一夜好眠，再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
早有婢女守在门外，随时等着传唤。
楚柚不习惯有人伺候着，将人遣了出去。
她每次看着这些婢女，总是十分感谢许母，不但救了她的命，还给了她正常女娃应有的生活。
即使家中略清贫，许母也从未委屈过她。
大长公主正在花厅中用早膳，楚柚梳洗完毕后也被人引了过来。
大长公主安好，卑职来迟了。
楚柚下跪磕头，行了大礼，多谢大长公主款待，添麻烦了。
早啊，快来坐，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大长公主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架子，仿佛昨晚的那个人不是她。
谢公主，卑职还需尽早回刑部报到。
无妨，本宫已经派人去跟刑部打过招呼了。
凌江进宫去了，等你用好早膳，本宫派人送你回去。
大长公主摆摆手，刑部那边她早已派人去送了信。
凌江这孩子自顾自把人带回来，也不怕旁人说了闲话。
就算大长公主府不怕，可楚柚毕竟是个女娃。
孤身一人在京中无依无靠，如果再落下话柄，只怕是难上加难。
既然大长公主已经这么说了，楚柚听从了她的安排。
本以为来往的路上，总会有好事者议论纷纷，却没想到安静不已。
大家似乎完全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般，闭口不谈，面色如常。
楚柚紧张的内心放松了不少。
钟汝实在办公房里等她，其实大致的情况凌江早已跟他汇报过了，无非就是听听楚柚的看法罢了。
上一次去面圣时，皇上似乎对刑部的三个女娃赞不绝口，这让钟汝实放下心来。
吏部似乎打算以此为范本继续招募女官，因此他们刑部三位女娃的表现尤其重要。
只是，钟汝实似乎逐渐明白，由于出身不同，所以只有楚柚能到主事的位置。
世家出身的女娃们似乎总是牵扯了不少利益，让盛帝放不下心来。
世家的壮大，对于皇权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而对于楚柚来说，下一步路怎么走，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有考虑过。
到了钟汝实这个年纪，人情世故早已信手拈来。
你来刑部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有想过之后的计划？钟汝实问了问楚柚，今早大长公主府派人来传话时，他心中微微一颤。
杭州之行，凌江与楚柚已经熟稔到了这种程度。
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楚柚与霍云归和马石瀚宇终究是不同的。
大人这是何意？楚柚不解，总觉得钟汝实话中有话。
你若是与大长公主府有了瓜葛……这些话虽然不应该钟汝实来说，可他毕竟是一部尚书，要综合考量手下所有人的关系。
楚柚一听才知道，旁人不是不议论，而是碍于大长公主府的面子没有敢明目张胆议论。
收了面上的笑容，楚柚没有再说话。
这本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该过多过问。
钟汝实拿不准楚柚的想法，斟酌着自己的言语，凌江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子，所以多得庇佑。
钟汝实想，话到这里，楚柚应该能明白了。
楚柚何止是明白了，她一直没有答应凌江，何尝不是因为不想让凌江为难。
多谢大人指点，楚柚愿意听从大人安排。
话一出口，钟汝实就知道，楚柚一定是明白了。
只是，凌大人并非完全因为大长公主府才多得庇佑，而是他自己做到了实处。
楚柚将心中的话说出口，也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值得。
门外的身影，无人注意，渐渐走远。
回到自己的房间，楚柚打扫了房间后，换了官服。
屋外的雪越来越大，像鹅毛，又像碎纸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地面上已经像是盖了一层白霜糖一样，看不见地面的颜色了。
楚柚知道，凌江从宫中回来后，势必要去看刘曹保与史村火。
那不如，先由她去看看马仙儿吧。
小楚大人这是打算去哪里啊？楚柚刚刚迈出房门，就有人跟她打招呼，是霍怜。
霍大人。
楚柚拱手。
霍怜上下打量着楚柚，等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没想到，楚柚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说她到底要到哪里去。
不如，同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楚柚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却一时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
霍怜背着手，挑挑眉，似乎等着楚柚找理由来拒绝自己。
他倒要看看，楚柚能有什么本事，让凌江忍不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查了楚柚的身世，确实是被许家收养的孤女。
盛帝近几年要严查人口贩卖，也许是个突破口。
那总可以允许在下问问前往何处吧？去我的清吏司坐坐。
既然凌江还没有回来，去看看又有何妨。
霍大人请。
霍怜的清吏司在北院，是楚柚不曾踏足过的地方。
其实从每个郎中不同的风格就能看出来一个清吏司的样子。
这清吏司门外放满了绿植，即使因为天气寒凉隐约泛黄，也还是充满了一线生机。
楚柚好奇地环顾着四周，似乎看出了一些玩世不恭的态度，跟凌江比起来，这位才更是放荡不羁。
办公房里乱七八糟的，比凌江的乱得不是一点半点。
楚柚找了个落脚儿的地儿，准备把地上的书籍捡起来，却被霍怜高声制止，别，小楚大人你可别动，你一动啊，我可就找不见了。
楚柚手一顿，重新站好。
小楚大人随便坐。
说是随便坐，也不过是靠门边空了一个凳子，霍大人叫我来，有何吩咐？当然是要借小楚大人的身世一用。
前日里，我这里抓了个人牙子，只是她死活不肯开口。
我知道你有一段不太开心的孩提时光，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帮帮忙，陪我演一场戏。
霍怜的话说得真诚，看不出是不是刻意为之。
楚柚听完了霍怜的计划，倒也不难。
不过是让她回想一下儿时被人带走时的场景，然后指认一下这个人牙子罢了。
既是霍大人相托，在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楚柚跟霍怜约好，午后要去大牢中见人牙子。
但既是演戏，总是要准备全套，大人要准备一些带着补丁的衣物，还有我需要梳一个普通的发型，虽说农户家的姑娘不需要头饰，不过……楚柚想了想，大人，我列个单子，您派人去采购一些物品来吧。
霍怜看着楚柚，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凌江陷入其中的原因。
不同于其他官家小姐，楚柚聪慧却不傲慢，勤奋又不娇气。
既然楚柚肯帮忙，霍怜也按照她的要求采买物品。
凌江那儿你放心，既然我请你过来帮忙，我也会派人过去给他帮忙的。
霍怜状似无意提到凌江，也不知道楚柚有没有听进去。
大人，我想看看关于那位人牙子的信息，以便更好地了解案件的经过。
不知道怎么的，楚柚对于霍怜的试探心生不满。
她仅仅是去了一趟大长公主府，一个两个都过来问东问西。
楚柚知道自己配不上凌江，但也容不得旁人这般折辱。
好好好，给给给。
霍怜自然不知道楚柚的想法，现在她可是自己的座上宾，理应好好伺候着。
给人安排来了卷宗，霍怜安静地坐在旁边。
另一边凌江从宫里回来，却没有看到楚柚，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钟汝实那里走了一趟，得知楚柚已经回去了，又匆匆返回清吏司。
马桥正在门外溜达，看见凌江急急忙忙的，拉住他问道，凌大公子，您这是唱哪一出儿啊？我找人。
楚秋笛啊？凌江停下脚步，看向马桥。
去北院儿啦。
马桥的卷舌说得极重，听起来慵懒不已，与心焦的凌江形成对比。
北院？霍怜那个家伙把楚柚叫走干嘛？凌江不明所以，拖着马桥到了北院。
然后……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楚柚目不转睛地盯着卷宗，霍怜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柚。
眼神柔和，像是看心底的爱人一般。
霍怜后知后觉，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杀气十足。
移开视线，愣在原地。
那杀气十足的视线，源自于门外的凌江。
这凌江平日里看起来极好说话，但关键的时候却又霸道不已。
哎呦……咱们凌大人来了呀！霍怜起身走到楚柚身边，故意弯腰凑到她的耳边低声提醒道。
楚柚一惊，坐直了身体。
速度太快，以至于磕到霍怜的下巴时，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霍怜捂住下巴，疼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