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边自己一个人在窗边，外婆唠唠叨叨地又说了好些话，她才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挂掉电话，起身将手机还给温知许。
温知许中途下了一趟楼，将凉掉的水又给换成了烫的，这会儿边边打完电话，刚好能喝上温水。
润嗓子，温知许没怎么见过比她还爱哭的人。
边边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口喝着水，中途不时地瞄一眼温知许。
哥哥——她刚哭完，声音小且哑。
嗯？温知许也不大明白自己这一上午为什么要耗在这种事情上。
边边放下水杯，认真道：我不是哭包。
温知许没搭话，他不大信。
边边有些急了，在她的记忆里外婆最讨厌小朋友哭鼻子，所以她一般能忍则忍，万一忍不住当着外婆的面掉了眼泪珠珠，那老太太一点不会搭理她。
最过分的一次，外婆从兜里掏了把瓜子原地坐下冷眼看着边边掉眼泪，等她嗑完瓜子，两手拍拍起身问了一句，还哭吗？边边累了也哭不动了，只能摇头，外婆乐了，拉着小边边的手往家里走，说下回多揣点瓜子，让乖宝儿多哭会儿。
打那以后边边就明白了，在外婆面前哭当真没用，关键哭这事儿吧费时费力的最后还讨不到糖。
这两回当着温知许的面儿掉眼泪，边边事后反省也有些鄙视自己，现在看温知许的模样，显然是不相信自己了。
边边咕嘟嘟将杯子里的水一气儿喝完，仰头看着温知许：我以后不哭了。
温知许手上拿着她的铅笔，拍拍她的小脑袋，眼神都没给一个。
边边哼了一声，看向试卷：讲题吧。
温知许点头：成。
讲哭你。
一分钟后你为什么要从第一页开始给我讲前言？至少哥哥没给你讲编者生平。
……三分钟后哥哥我不想看目录。
那你还是继续考四十六分吧。
……十分钟后为什么要从第一单元开始看，我们学到第二单元了——乖，闭嘴。
……温知许花了一个上午把第一单元的知识串讲了一遍，阿姨喊吃饭的时候边边原本萎靡的神情顿时鲜活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知许。
讲完了吧讲完了吧，我哭了那么久，听了那么久好饿好饿啊。
温知许停笔，看她：刚刚讲的——好学生是要抢答的：都懂了。
说着，脑袋还使劲儿点了点，佐证话语的真实性。
温知许突然觉得教小傻瓜这事儿很有趣，他点头，轻声：去吃饭，下午——沉吟几秒，补充：继续。
边边：……脑壳要裂掉了。
温知许心情颇好，起身的同时将小矮子从凳子上拎了下来，顺带掂了掂重量，评价：还挺敦实。
……爱美且自尊心很强的小姑娘听懂了，这是在说她又矮又胖。
又矮又胖。
边边又矮又胖。
边边站稳，扭头看着温知许，微粉的唇瓣抿着，好像在抖。
温知许低眸：怎么了？边边突然觉得没必要生气。
温知许就瞧着小矮子长舒一口气儿，硬挤出一个笑脸：哥哥。
我们去吃饭吧。
停了会儿，她在心里咆哮，你这样找不到女朋友的。
温知许挑眉。
他感觉小矮子没有很想让他下去吃饭的意思。
午饭是在温家蹭的。
李德音上午来看了回边边，小姑娘正和温知许学着习，她就没打扰，正巧和岑姨出门办事，交代几声就出门了。
温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不在，上了桌总共也就三个人。
温知许往屋外看了眼：小叔呢？温乔正在给边边盛饭，随口答：房间补觉。
不叫他？温乔将碗摆好：不叫。
说着她岔开话题，看着桌前的边边，问道：要不要鸡蛋羹？边边拿着勺子，点了点头。
鸡蛋羹在温知许那边，温乔顺手将碗递给他。
温知许没动。
温乔轻啧：有手？温知许看向边边，重复上午的理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吃白饭的小边边跳下凳子，踮脚接过温乔手中的碗，又绕到温知许那边，准备自己挖鸡蛋羹。
难过就难过在，这又高又大的桌子——边边够不到鸡蛋羹。
温知许重复默念，小矮子。
温乔看着两人的互动，乐了：温知许，欺负小孩啊你。
边边把勺子和碗放在桌上，拖过一旁的凳子，慢腾腾爬上去跪坐着，又挪了挪位置，摆好姿势准备自己动手的时候，边边发现自己的碗没了。
再抬头，碗在温知许手里。
边边塌下身子：你不是要我自己动手。
温知许挖了勺鸡蛋羹，问她：要拌开？边边摇头：一勺一勺的吃。
把碗递给她的时候，温知许良心发现：要不要喂？边边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把小碗碗摆好，半勺饭半勺蛋的喂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嚼完咽了下去，抬头，刚想说话，可温乔和温知许两人都很安静。
边边微侧身，两手捂着嘴巴，很小很小的声音：哥哥，你们吃饭不能说话嘛？温知许挑眉，没答，反问道：你想说什么？边边很执着，重复刚开始的问题：你不是说要我自己动手？姑娘哪里都是小小的，一勺饭喂进去嘴角还沾了些残余。
温知许抽了张纸原本要递给她，转念一想，顺手就给她擦干净了。
边边显然是习惯了有谁给她擦嘴，擦完一边立刻扭了下头，把另一边朝向他。
温知许失笑，替这位小小姐擦嘴的动作很轻。
他头一次这么伺候一个小姑娘，像是有了点耐心：你还小。
边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温知许垂眸，又抽了张纸巾递给小边边：所以有些事情，哥哥可以帮忙。
戳了戳小朋友肉肉的脸颊，问她：你现在可以乖乖吃饭了吗？边边把纸巾攥在手里，得寸进尺：所以小朋友下午的作业可以——没等她说完，温知许扯扯唇，很是无情：不可以。
低头。
吃饭。
边边埋头：……呜呜呜呜呜呜，凶。
温乔喝了口汤，瞧着对面那两人的互动，笑了。
都是小朋友。
一顿饭下来，温知许又发现这姑娘不少小毛病，挑食尤甚。
温知许不是很想管她，但看着小姑娘就抱着碗在那里，白米饭拌着鸡蛋羹吃，偶尔挑几片青菜叶子，他没忍住。
小朋友要营养均衡。
边边抬头：所以我挑了青菜。
肉呢？……不喜欢。
温知许：可以喜欢。
边边不理他了。
温知许头一次觉得自己多事。
小姑娘又挑了根青菜，默默地塞进嘴里，咬啊咬啊咬。
咯噔一下，嘴里的动作停了。
边边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温知许。
温知许敛眉。
糟，要哭。
边边放下勺子，两手捂着嘴巴，眉眼都皱成一堆，声音含含糊糊的：哥哥。
温知许还没说话，就听她拉长了调调的一句：牙掉了呀。
温知许：手拿开，张嘴。
边边手挪开，啊的一声张大嘴巴。
温知许凑近了些，一手抬着小边边肉肉的下巴，往里看。
那颗门牙晃晃悠悠的还没完全脱落，温知许收回手，刚想说没事，就看见小姑娘粉嫩的舌尖往那颗牙齿上顶了顶，像是没过瘾，舌尖又重复往外顶了顶。
温知许就这么眼瞧着小丫头硬生生把牙齿给顶脱落了。
边边业务熟练，把掉下来的牙齿放到一旁的纸巾里，重新看向温知许，咂咂嘴，往外吐口气。
呀，门牙，漏风了。
温知许没忍住，笑了，肩膀都抖了起来。
边边看他，立刻闭上嘴。
温乔起身，拍了一下温知许：倒杯温水过来。
说着，将边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边边吸吸鼻子，委屈巴巴的：姐姐。
嗯，舌尖抵到上齿时依旧漏风。
温乔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边边真情实感地控诉：哥哥笑我。
温知许把水递给温乔，看见小姑娘满脸羞怒的模样，这人可算正经些，拍拍小边边的头，敛了笑意：边边又长大一点。
温乔将边边带去漱口的时候，小丫头恍恍惚惚的。
倏地又笑了，咧开嘴。
哥哥刚刚叫她的名字诶，好好听。
收拾好自己那口漏风的牙，想了想，边边又蹬蹬蹬地跑到温知许面前。
温知许低眸看她。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今天掉的是上面的牙。
温知许点点头：所以？外婆说过，下边的牙掉了，就要往高高的地方扔，上边的牙掉了，就往下扔。
边边捧着自己刚掉的那个牙，对着温知许笑得灿烂：我们去找一个大大的坑把牙埋起来吧。
温知许看了眼一旁的垃圾桶，往小边边脚边踢，试探道：这个算坑吗？边边望了一眼，笑意立马就没了，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怒视。
温知许摸摸鼻子。
边边直接伸手去拉他。
小丫头开心得很，没走几步就跳了起来，左看右看的估摸着是在找坑埋她那牙齿。
温知许抬头，日头正盛，有些晃眼。
中午一点多，院里，老爷子栽的花开得正盛。
温知许捋了一下时间线，发现自己这半天尽顾着哄小孩了。
边边也觉得这日头有些晒，回过头两手挡在额头上，冲门口的温知许喊：哥哥，没坑。
温知许回身看，墙边是老爷子种花的小铲子，他俯身去拿。
边边是个小狗腿，蹬蹬蹬又跑回他身边，跟着蹲下。
温知许把小铲子递给她：来。
边边不解。
温知许拍拍边某人的脑袋壳，淡声：挖个坑，把你那乳牙埋了。
边边接过铲子，犹犹豫豫：我……挖？温知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边边对着他，眼睛眨巴呀眨巴，声音软软甜甜的，她最会撒娇：哥哥，我没挖过坑，不会。
温知许不吃这套：我也没挖过。
边边看他，委委屈屈地拿起铲子。
姑娘力气小，一下一下的，还和他解释：慢工出细活。
温知许蹲在一旁看着。
姑娘埋头吭哧吭哧地挖，她可能在给芭比娃娃做地下城堡，缓慢精细力求美丽。
温知许叹口气，扭头寻了另一个稍微大一号的铲子，只一下，就是一个超大的坑。
姑娘丢了铲子拍拍手，瞧了会儿那个坑，认真提要求：再来一下。
顿了顿，她自言自语道：埋深一点牙齿才能长整齐。
温知许那会儿就像个工具人，边边指哪儿他挖哪儿。
墙角有掉落的茉莉花瓣。
温知许看了眼，从地上拾了朵好看的，想了想，端端正正的摆在边边的牙齿旁。
埋吧。
温知许收回手，看着小姑娘。
边边看着那朵小白花，开开心心把土坑填平了。
温知许起身，大手放在小姑娘头顶，将人带进了屋里。
干嘛呀。
午睡。
然后呢？起床。
再然后呢？……学习。
可我想——你不想。
……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