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忌日那天,温知许带边边去扫墓。
阳光很大,姑娘抱了一簇栀子花。
许久没闻见过这花的香气,边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外婆喜欢栀子花,老房子外面摆着一个大水缸,里面种的就是外婆的栀子花,每年六七月份,整个院子都是淡淡的香气。
墓在山腰处,边边一路爬上来这会儿累的直喘气儿,径直往地上坐,温知许站在远处的树下,姑娘要说悄悄话,不让他跟上。
边边抬头看墓碑上外婆的照片,老人暖暖地笑着。
明明心里藏了好些话要说给她听,可发了会儿呆,再出声就只是软乎乎叫了声外婆,嘟囔着,又说边子佩,我很想你。
其实她以前时常没大没小,不好好叫外婆只边子佩边子佩地叫,一点不尊老。
外婆瞪她,她就虎虎地回一眼。
边子佩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边边在心底小声念叨。
墓园格外静,边边听见虫鸣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少年身姿挺拔,安安静静地站在树荫里。
边边莫名长了一声,外婆都温知许长什么样呢。
后来回想,那是边边自离开外婆后最自在的一个暑假了。
他们在江城老房子里一直住到了七月中旬才和周行止他们汇合。
一行人野到了八月底回家。
到了家,李德音绕着边边上下打量,最后笑得乐不可支,说姑娘黑了不止一点点,岑姨也跟着说以后孩子再不能交给那几个匪小子带了,好好一个丫头被嚯嚯完了。
小姑娘比较在意这个,闷声去找温知许,扒拉着他的手臂小腿比了老半晌,发现还是自己比较白,提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放下了。
温知许戳戳姑娘的脸颊,说风凉话:怎么不去和周行止比比?边边往嘴里塞了块糖,转过头也不理他。
周行止那冷冷冷冷白皮,边边一点也不羡慕。
温知许笑了声,转身继续收拾行李。
边边看着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天钟启鸣收拾行李,我问他上了大学的人一年会回家几次。
温知许扭头。
边边接着道:他说,半年之内他是一点也不想见到钟爷爷钟叔叔钟阿姨还有沈边边了。
我原本还想问一下行止哥哥——边边抬头,看温知许:可是你知道的,他和纪念姐姐最近黏糊着呢,我基本见不到他。
所以,姑娘眨眨眼睛,分外纯良的模样:你不会也要等到过年才会回家吧。
温知许细想了会,道:不然呢?边边垂下脑袋,沉默了好久,又突然抬眼看温知许:钟启鸣还说了,上大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对象,而且要带上你一起。
温知许翻着手里的书,点了点头,像是认同。
边边揉了揉手边的小抱枕,脑海里翻涌的都是周行止和纪念黏黏糊糊的场景,要是换成温知许和别的女孩子黏糊……放好书,温知许回头,姑娘愣愣地望着他。
那又乖又呆的模样偏叫他瞧出些可爱,遂伸手捏了下姑娘的脸颊。
边边有些莫名的烦躁,诶呀一声往后躲,娇气得紧。
温知许无奈,屈指轻敲了下姑娘的脑袋,起身往屋外走。
边边有些毛了:温——他回头。
边边叫大名的胆子瞬间没了,闭上嘴,转转眼睛,又没事儿人似的叫了声阿许哥哥。
温知许笑,随口道:以后少和钟启鸣混在一起。
整天不干正经事。
边边扭头看窗外,嘴噘得老高,鼻孔朝天轻轻一哼。
那会儿心思弯弯曲曲绕了好多道,自己也不明白那小嘴巴干嘛噘的能挂酱油瓶,只是觉得,诶呀,好烦。
九月,边边正式升初一了。
荆禾原本说是等边边上了初中就把人接回家,一直放在老两口那儿养也不合适,可临到边边开学这事也没什么动静,到最后到底是又拖下来了。
边边这小孩心里能藏事儿,别人不解释她也不问,每天乖乖上学,后来李德音提了一下边边才知道,沈塘南公司那边出了点事儿,每天连轴转连两个小的都没时间照顾。
日子照常过,只是上下学路上都没人陪了,连吃的零嘴都没人买单了。
十一小长假的时候边边还盼着哥哥他们能回来,结果直到长假收尾了也没能等到。
那天下午边边蹲在水井旁边洗手,中途和李德音提起这事,老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几天边边闷闷不乐的原因,笑出了声。
边边回头看着奶奶,叹了口气:笑什么嘛。
李德音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瓜:哥哥们都长大了,自然不能总陪着你闹。
挪开眼,边边小声嘀咕:没闹。
外面是什么,钟启鸣说过,花花世界呢。
边边叹口气,又想起书包里塞满的课本和作业,小姑娘好想快点长大哦。
寒来暑往,边边要升高中了。
那年暑假边边收到不少升学礼物,还有好些个红包,钟少爷特别实诚,送了些教辅资料,边边看着那一堆书,话憋在喉头半晌说不出来。
小少爷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冰棍儿:够意思吧,五三都给你备着了。
边边低头看了眼,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大学上了三年,小少爷隔三差五悔恨自己高中没有好好用功,这会儿看着边边就像看着不用功的后来人,痛心疾首想拉人一把。
边边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想再搭理这一茬,问:温知许呢?猛地从边边嘴里听到温知许三个字,钟启鸣还是不大适应,三两下解决了冰棍儿,答:好像是去什么水上乐园了。
单身狗没去过这些地方,摆摆手有些烦躁:不记得了,反正是和许酒一起。
屋里空调温度调的低,囫囵吞完冰棍儿,冷风一扫,钟启鸣哆嗦了一下,搓搓手臂,念叨:那姑娘精神气儿足,从南边过来缠阿许整一周了,也不嫌累。
小少爷轻啧一声,难以理解。
边边没说话,良久才回他:哦。
钟启鸣感觉更冷了,抬头看了眼边边。
边边回视:怎么?钟启鸣:……这几年小丫头性子愈发难以捉摸,小少爷试探着问:这个哦…是?边边没了说话的欲望,敷衍道:没事儿。
钟启鸣看她,刚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瞥了眼来电显示,是温知许。
他刚啃完冰棍儿手上很黏,见是熟人就直接戳了扩音。
一接通,清亮的声音直接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钟启鸣,出来吃饭呀。
边边下意识低头确认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确实是温知许的号码。
来吗来吗来吗?念念他们也在。
钟启鸣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成啊,在哪儿?说完才想起来问:阿许呢?许酒笑:我身边呀。
声音甜甜腻腻的,单身狗小少爷不想再问了,知道地方之后径直撂了电话。
也是够腻歪。
钟启鸣扔了手上的湿巾,看向边边:去吗?边边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我晚上要去妈妈那边看小禾苗。
那我送你?小少爷大二那年暑假拿了驾照。
这回边边应了,毕竟坐公交还要转车,麻烦。
等把边边送到地儿再掉头去和温知许他们汇合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之后的事儿了。
堵完车到地儿看了信息才发现那群不做人的早吃完饭转去隔壁唱K了。
小少爷骂骂咧咧,打包了他最爱的垃圾食品又马不停蹄想赶上今晚最后一摊,心里还记挂着找温知许说边边的事儿。
青春期的少女真是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