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边还是有那么点抗压能力在身上的，吃早餐的时候一句话没和温知许说，小口小口喂进嘴里，磨蹭了半小多时。
别扭，很别扭。
谁都不开口，这气氛别扭死了，但姑娘很有不服输的劲儿，就是要和温知许对着来。
很娇气还有那么点做作地吸完最后一口奶，吸管和杯底触碰，发出呲啦的声音，很响。
边边顿住，下意识咬住吸管看向对面的人。
温知许脸上挂着笑，抬眼看过来，姑娘埋下头，心里无数个小拳头已经挥向对面老神在在的温知许了。
谁先出声谁认输，这是从小到大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
臭蛋温知许，边边忿忿道。
诶呀，没注意，骂出声了。
舌尖小心翼翼将吸管顶开，边边抬头，瞄了眼温知许，很是无辜的模样。
温知许早被她磨得没了脾气，见状只是问了句：吃好了？边边移开杯子，点点头。
走吧。
去哪儿？干嘛？温知许起身：算账。
就这一瞬间，边边脑袋里想了很多，跑马似的呼啸而过，半晌，姑娘抬头，很干脆地拒绝：不要。
又赶在温知许皱眉前为自己找补：我又没错，算什么账。
说完还颇有气势哼了一声。
温知许这回是真的感受到孩子长大了，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你，来劲儿得很。
要耐心。
抬脚一步步走到边边身旁，将姑娘拎起来，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沉声解释：是你跟我算账。
边边亦步亦趋跟着往外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又默默低下头，我能有什么账要和你算嘛。
回过头想想，这情绪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边边是在中考结束之后从温乔那儿知道温知许谈恋爱这事儿的。
那天她去找温乔借书，两人聊了会儿，话题很自然落在温知许身上，一来二去越聊越深，边边这才知道温知许在大学谈了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边边当下便没了说话的欲|望，只是顺着温乔的话接茬。
脑子里想的是大学谈女朋友多正常啊，周行止高中就和念念姐卿卿我我了，温知许也确实到年纪了。
可心里总感觉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来回拉扯自己就跟自己别扭上了。
打那天起边边就没主动搭理过温知许，头半个多月还好，温知许在学校，离得远不见面他又忙自然没发现什么不一样，可后来回了家原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被边边躲的半个月没甚交集。
一来二去两人该有一个多月没有好好说话了，马上就到八月中旬，再磨蹭下去他们一开学，这疙瘩就得留着过年了。
路上，温知许给温爷爷那边去了个电话。
原本吃完早餐是要回去见温爷爷的，老爷子最近总往公园跑，问了才知道是和人对棋对上瘾了，可差点火候，多少天了也没赢过人一回，今儿特意喊上温知许找场子。
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搭车直接去公园要一个小时左右，剩下的时间刚好多出来和沈边边掰扯。
总归是要把人的毛给捋顺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等挂了电话，温知许回头看着姑娘的别扭模样，有些无奈：离这么远，怎么算账？很别扭的沈边边跟上前，顶了他一句：我没账和你算。
打了个呵欠，总算放松了些，温知许双手插兜，模样有些颓丧：那你就憋着吧。
边边抬头看他，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人话？可看着他呵欠连天的懒散模样，气消了一点点，问道：你昨晚一点没睡？温知许伸手揉了揉后颈，骨节绕动响起咔嚓一声，他答道：睡了一个多小时。
心脏难受吗？边边好奇。
温知许愣了会儿，答：还行，没感觉。
沈边边很懂行地点点头，赞道：那你身体真好。
没一会儿，又放低了声音暗自咂摸：可你年纪大啊。
觉没睡够还必须忍受作精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温知许垂眼，声音平淡无波：沈边边，说谁年纪大了，你看我这张脸像大学毕了业的长相吗？拿姑娘早上的话堵她。
边边抬头，对着那张脸，很识时务的闭了嘴。
顿了顿，还是想要解释一下：对不起，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比我年纪大。
没等他说话，边边接着补充：熬夜……通宵对身体不好，心脏会难受，尤其是上了年纪之后，很难修复……声音越来越弱，边边看着他的眼睛，放弃解释。
耷拉着脑袋，不死心地嘟囔：我关心你嘛，你这个人，又凶我。
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温知许被堵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我凶你了？边边狠狠点头。
温知许失笑，轻舔唇：沈边边……算了，不说了。
刚好车也来了，边边径直上了车，很好心的记着帮温知许也投了两个币，这会儿人还不多，车上空位多，边边选了个单座。
温知许也没说话，坐在她身后，看着姑娘的后脑勺，总觉得上面就刻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我很倔强。
很意外的一路通畅，只走了半个多小时便到了地儿。
刚下车就闻到空气中漂浮的烤玉米甜香，温知许这会儿醒了神儿才觉得饿，回头问边边：吃吗？边边摸摸肚子，比了个一的手势，想想，又赶紧撤回：半个。
挑了个水汪汪的甜玉米，两人在公园斜对面的早餐铺挑了个打眼的位置坐下。
边边坐得很规矩，两腿并着撑着手臂小口小口地啃，那凳子矮，温知许寻了个舒服的坐姿，看向边边：说说吧，最近闹的什么别扭？边边把腿扭向另一边。
温知许轻挑眉，没错了，标准的闹了别扭不乐意理人的姿势。
安静好一会儿，边边问他：我的礼物呢？显然没想到是因为这么一档子事，半晌，温知许：就因为这个？边边又往旁边挪了点。
当然不是啊。
可惜，这句话只能憋在心里，毕竟沈边边她自个儿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说我不开心是因为你谈恋爱没和我说，或者我不开心是因为你谈了恋爱。
这理由太扯淡了。
装作很是理直气壮的模样，边边反问：不然呢？温知许睇她一眼，笑：还是小姑娘。
嗯？这都能让你气这么久。
说着，拿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乖。
边边忿忿：你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他模样有些懒散，只淡应了声：嗯。
可边边心里还藏着事儿，她随意找的这个不着四六的理由让温知许心里没事了，姑娘难受了。
中途又想起自己一大早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的事儿，憋着憋着就憋不住了，边边埋头啃了口玉米，好半晌，冷不丁来了句：温知许，你不能这样。
委屈巴巴的，说着，眼睛还憋红了。
温知许探身，姑娘眼眶里那豆大的眼泪珠儿开始一颗颗往外冒，偏她还一下一下啃着玉米，模样瞧着讨人怜又带点喜感。
他瞧着，一时有些发愣。
因为上次看边边掉眼泪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仔细算算，是在外婆去世之后，边边就真的就不大哭了。
姑娘垂着脑袋，只是掉眼泪也没出声，旁人也很难察觉，她只是一小团窝在那张矮板凳上，没什么声响。
温知许起身，半蹲在她面前，探手试图把那张总往里藏的小脸扒拉出来。
姑娘掉完眼泪才觉得丢人，狠狠擦了几下，再抬眼时水灵灵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望向他。
温知许蹙眉。
姑娘整张脸都红红的，眼角眉梢都盈着水汽，鼻尖也好红。
为什么哭？你谈恋爱了？两人的话音同时落地。
温知许：你听谁说的？抿唇，边边拒绝回答。
好，那你先说，为什么哭？温知许看她，边边躲不过，手背擦了下眼睛，腰杆挺得倍儿直，诚实道：因为不开心。
停了会儿，怕他再追问，直接道：就是不开心，没有理由。
温知许：……好一会儿，他试探道：我没有瞒着你的意思，我和那个姐姐刚在一起，是想稳定了再和你们说。
温知许扯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只觉和沈边边解释这些很奇怪。
你们是指？边边问。
温知许谨慎道：家人。
就这一瞬间，无数种奇怪的感觉紧紧缠在心头，好像全身上下充斥着无以言表的烦躁和不安，看着温知许，边边突然丢失了表达的欲|望，眉眼低垂，只轻轻哦了声，家人这两个字被她反复琢磨。
半晌，边边轻声：你说得对。
温知许放缓语气：还有升学礼物，是一早准备好的，可你总躲着。
嗯。
还不开心？没有。
停顿几秒，强调：这回真的没有了。
好一会儿，边边慢吞吞啃完了那半截玉米，将垃圾收好，叫他：哥哥。
温知许抬眼。
边边吸吸鼻涕，打了个很秀气的呵欠：我想睡觉，有点困。
这模样温知许格外熟悉，她打小撒娇耍赖用的就是这一套。
我要回家。
你自己去陪爷爷下棋吧。
一口气儿说完，把垃圾塞给他，之后便转身朝站台那边去了。
温知许看着姑娘的背影，陷入沉思。
边边很瘦，低垂着脑袋两手插在上衣荷包里。
这模样莫名让他想起刚来沈家那会儿，边宝蹲在窗前和外婆撒娇说想回家的光景，这话只有外婆和他听过，挂了电话边边又是那个不哭不闹努力讨爷爷欢心的小姑娘。
沈边边其实是个特别能藏事儿的小姑娘。